莱文德开启了时空门,从魔法界去往了莱茵卡奈特大陆。此时的莱茵卡奈特大陆上还是被血之一族所统治的世界,就如同日后的魔法界一样。

那个时候的人们似乎相信这样的说法:

这是一个神祇沉睡的时代。

依靠所谓的血统就能身居高位的高傲贵族们,他们不仅占据着大部分的财富,而且肆无忌惮地挥霍着本应平等属于所有人的权利和自由。而出身平凡低贱的贫民,则只能在痛苦中挣扎着度过一生。

富有的城镇与破败的贫民窟被无形的墙壁分开,明明是身处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却流通着不同的空气。贫民窟的黑暗永远接触不到城镇中的灯红酒绿。

贵族们掌握着贫民们的命运,他们献上鲜血以寻求庇护。献给那凌驾于人类之上,却游离余神明之外的异类——血之一族。纯净高贵的血液可以使他们获得更多的力量,同样也可以使献上血液的人获得更多的权利。这是以欲望满足欲望的可怕交易,至少大部分人是这样认为的。

本应该隐匿于黑暗的可怕族类出现在这个被人类自身遮盖住光明的时代之中,那些拥有鲜血一般颜色的红色家族徽记的吸血鬼们贪婪地欲望永远不会满足。吸血鬼一族中的上位者与人类中的贵族们达成交易,享受着人类供奉上的“祭品”。而其他的下位者们则只能自己去贫民窟猎杀食物,甚至将那些“食物”先是残忍地玩弄而后再吃掉。

不过莱文德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且他也并不打算参与进这个世界里面所发生的事情。所以他对于所看到的现实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触动。

他只是来到这里看他想要看的有趣的事情,被血之一族统治的人类会怎样与他根本毫无关系。

他来到这里,只是想见名字被记载在普罗凡塞之书里面的人。

昏暗的天色仿佛笼罩着不详的气息。

大片大片的乌云铺满了天空,明明太阳还挂在天上,但是被云层遮盖住的人间却宛如暗夜。湿冷的风卷着走了原本晨间刚刚升起的薄雾,但是却卷不走笼罩着这片城镇的血腥味与尸体腐败的味道。

贫民窟的街道上没有行人,只充斥着死亡与绝望。就算不是在这样暴风雨将要来临的天气里,也没有行人会在这里的街头走动。那些离开了室内,离开了灯光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

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被丢弃在这里的除了尸体,还有不知何时就会变成尸体的人们。

然而在这本应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却有一个人踩着风声自黑暗中走来。

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斗篷,他竖起的领子和头上戴着的宽大兜帽都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

风吹起了他斗篷的下摆,露出了他穿着的衣服的一角。

皮质长靴勾勒出他纤瘦而有力的小腿线条,长裤之外是一袭精致的黑色礼服。礼服上面有银色的线织成的复杂花纹,那些看似排列无序的线条在他的衣服上延伸,似乎是会在某个地方相聚。

他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中央,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得无比优雅,仿佛自己脚下踩得并不是充满了肮脏和黑暗的贫民窟的破旧街道,而是某位贵族家中召开的宴会上所铺设的红毯。他与周围的景象都完全格格不入,就像是一个从某张被珍藏许久的古老油画中走出来的贵族绅士。

他走过一扇扇破旧而紧闭的门,那些四处漏风的破败的房子里面透出他厌恶的灯光。即使那些灯光已经被挡在任何可以透光地方的布帘遮掩了许多,但是在这本就昏暗的地方,这些光芒还是该死的刺眼。

最终,他停在了一个破旧的院子门口,那里看起来像是一座已经荒废了的孤儿院。

这间孤儿院已经不知道荒废了多久,只有仅剩的几根朽木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大门”。

院子里也杂草丛生,大片黑色的枯草倒伏在地上。但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那些黑色并不是枯草本身形成的颜色,而更像是有什么黑色的液体流淌过那些枯草,并且沾染在了上面所留下的颜色。

院里有着曾经供孩子们玩耍休息的房子,只是如今那些需要被它庇护的孩子们早已不在了。房子的屋顶上破了个大洞,大半个屋顶都塌陷了下去。屋脊横梁的断木裸露在外,一根一根地还在支撑着早已不存在了的屋顶,看起来活像是某种动物残留下来的早已破损的骨架。而这幅残缺的骨架肚子里,装着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活生生的东西。

房子上面的那些窗户上的玻璃也早已开裂,有一些甚至已经完全从窗框里脱落。厚厚的蛛网和灰尘覆盖在玻璃上面,让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是当有风从玻璃剥落的洞里吹出来的时候,听起来很像是饱含着不甘的哭声。以及偶尔能从那些玻璃的破洞里,飘散出新鲜血液味道。

这荒废孤儿院的门口站着一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侍者。

穿着整齐而华贵的侍者向穿着黑色斗篷的那个人躬身行礼,继而恭敬地打开了门。从始至终,他没有看那个人一眼,甚至连那件黑色斗篷都不敢去看。

然而当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路过侍者的身边时,侍者还是打了个寒颤。

在那破败的房子里面,有一个女人早已等候多时。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人,微卷的玫瑰色长发更显得她美丽中透着独属于女人的妩媚性感。她那被玫瑰色长发簇拥着的脸上有一双淡金色的眼睛,看起来像是野猫的瞳仁一样。

她裸露的胸口上有着一个红色的徽记,血一样的红色在她本来就要比一般人更加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更加刺眼。

女人走到男人的身后,为男人脱去沾了湿气的外套。

男人所穿着的礼服上面有银色的线织成的复杂花纹,那些线条最后聚集到了他的胸前,在男人礼服外套的胸口上,组成一个属于他的古老家族徽记。

与女人的胸口上相同的徽记。

“等您很久了,我的主人。”

那是莱文德第一次见到萨迦罗的场景,却不是萨迦罗第一次见莱文德的场景。

因为当时莱文德并没有把他自己暴露在萨迦罗的面前,他使用魔法把他自身隐藏起来,在半空中远远地看着萨迦罗。

那个穿着红色裙子有着玫瑰色卷发的女人并没有说出站在她旁边的这个男人的名字,所以莱文德当时并不知道她口中的“主人”到底是谁。

他只是隐约感觉到,这个“主人”看起来也许就是会在普罗凡塞之书里面留下名字的那个人。

普罗凡塞之书里面并没有写出家徽颜色这种细致的事情,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莱文德并没有看到这个细节。因为真理赋予他能够看懂普罗凡塞之书的力量还并不是全部,所以莱文德能看懂普罗凡塞之书中的大部分内容,但是并不是能够看见全部的内容。

莱文德看着男人俯下身去,吻上了在场的另外一个少年的脖颈。少年死死抓住男人衣服的手腕上扣着一枚金色的手环,手环上面刻着一个花体字母“I”。

男人放下了已经永远不会再动的少年,似乎还优雅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随后男人毫无预兆地仰头看了一眼天空。

莱文德感觉到了,有那么一个瞬间,那个男人和自己四目相对了。

莱文德甚至在那个瞬间生出了错觉,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已经看穿了自己的伪装,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就待在那里。

否则他怎么会刚好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并且与自己四目相对。

虽然只是那一眼,但是莱文德却觉得那个人的模样已经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月光般的银色长发披散在身后,衬着他一张过分苍白的脸,就像是从某张被珍藏许久的古老油画中走出来的贵族。一双灰色的眼眸看似平和沉静,但是在那一双眼眸中却还闪烁着血光。

他眼中的血光,就像是沾了血的刀锋反射出的寒光,令人浑身发冷,不自觉地颤栗。

莱文德从来没有遇到过给他这种感觉的人。

通过普罗凡塞之书的指引,他也见到了不少有趣的人,看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像眼前的男人这样,只是看过这么一眼就让他觉得整个身体仿佛被一股电流穿过一样。

莱文德觉得,眼前这个人就应该是那个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血之一族并且令血之一族消失在莱茵卡纳特大陆上的柯洛·卡克纳特所应该有的模样。

如果是这样的一个人的话,也许真的能够做到这么有趣的事情。

男人短暂地整理衣着之后,女人再次为男人披上了他之前穿在身上的黑色长斗篷。

两个人似乎说了什么话,他们并没有再次从大门走出去,而是就那样直接消失了身影。

很久之后,有两个工人打扮的男人来收敛了那个已经死去的少年,抬着尸体离开了这一间破败的孤儿院。

莱文德不知道刚才的两个人凭空消失之后会去哪里,他以为一直待在门口的那以为与这荒废的孤儿院格格不入的侍者或许会知道。

莱文德跟随着侍者一路走过了没有行人的贫民窟的街道,一路走向了富人区——分明是处于同一片大陆上却仿佛就像是另一个时空一样的地方。

虽然还算不上处处奢华无度、纸醉金迷,但是可以明显看得出来这里才是“人”生活的地方,而贫民窟则是“尸体”所应该去的地方。

莱文德跟着侍者来到了城市的最中心,那是一座看起来就像是有国王居住在其中的巨大城堡。

不过说是“国王”居住的城堡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居住在那里的人正是实际上统治着这片区域的人,虽然名为贵族,但是与国王所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明真相的莱文德在进入那巨大的城堡之前也曾想过这里是不是就是属于刚刚消失的那个吸血鬼的城堡。但是当他跟着侍者进去之后他就知道了,这里并不是血之一族所居住的地方。

因为这个地方,并没有那个男人身上所拥有的那种冰冷的血腥味。

莱文德只听到了城堡里的人吵闹着关于“祭品”逃走的事情,莱文德对那些事情并不敢兴趣。

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出现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回到了魔法界的莱文德再次翻看着普罗凡塞之书,他发现自己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部分是因为自己去错了时间。

魔法界和莱茵卡奈特大陆属于两个不同的时空之中,时间的流逝也是不相同的。莱文德想看到柯洛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血之一族的这件事情发生在他所看到的那一幕以后,他去错了时间点,所以没有看到想看的人。

但是这一次,莱文德却做了不一样的事情。

他不再只是想做一个有趣的事情的旁观者,而是想作为整件事情的参与者。

因为他忘不了那一双眼睛,忘不了那一个曾经与他四目相对的男人。

正是因为莱文德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这一想法,让已经对他产生厌倦的真理重新对他产生了兴趣。

一个已经知道了事件的走向和所有人命运的先知者会对事件的发展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种事情真理并不想知道,他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一直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莱文德这一次会改变主意。

这些无法被记载在普罗凡塞之书上面的事情,才是真理真正想要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