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诺看来,安里似乎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因为柯洛之前所说的那些自己失去意识以后发生的事情,导致自己对于安里产生了很多的猜测。但时当安里现在好好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些猜测也就已经消失了。

安里还是安里,还是自己印象里的安里。

“谢谢。”

卡诺向艾米丽道谢。

“这是我答应你们应该做到的事情,你不需要谢我。”

“我一直以为你是在骗我们,没想到你真的把他们找到了。”

“我的确是在骗你,其实我最开始找到的就是他们。其实是我找到他们之后把他们带来了这里,本来就是想要引你过来……”

艾米丽看着卡诺,又想到自己利用卡诺换取弗雷生命的事情。

“对不起。”

“行了,你们已经对我说了很多次对不起了。弗雷已经醒了,你去看看他吧。”

听了卡诺的话以后,艾米丽向花店里面的房间走去。终于支走了艾米丽,卡诺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自己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多次道歉。

在过去的那么久的岁月里,从来没有人对自己道过歉。也因此,自己觉得其实艾米丽和弗雷都是善良的人。就当是自己被送去看了一个自己本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吧。交换身体和交换灵魂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生过。

柯洛没有来得及观察安里到底是不是他之前所见到的那个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安里,他的眼里,只有伊兹。

伊兹还是如同自己所见的那样,并没有任何的变化。银色的短发还有过分白皙的肌肤,都让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人类,而更像是一个制作精良的陶瓷人偶。轻轻触摸他的脸,都可以感觉到他身上那比身为吸血鬼的自己还要更加冷的温度。

那是属于尸体的温度。

柯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之前自己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的伊兹有什么不对,但是现在自己却觉得不够。

自己想要的不仅仅是像人偶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伊兹。

自己想看他欢笑,自己想听他说话。

自己想听他亲口说出来,到底两个人曾经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想听他告诉自己到底在心里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

伊兹对于自己来说是特别的,是自己孤寂千年的生命里唯一的陪伴。但是现在,自己对于伊兹来讲却什么都不是。

在伊兹的世界里,只有能够把他复活的安里才是特别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次自己在其他人的身上看到了属于伊兹的东西,自己才意识到这一点。

伊兹就像是人偶,无论别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有任何的反应。他不会保护自己,也不会拒绝别人。

所以自己这么久以来跟在伊兹的身边,并不是因为伊兹默许了自己,而是因为他并不会拒绝自己。

就像对待其他任何陌生人一样。

连柯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于伊兹的欲望,变得比曾经更加的强烈了。

但是一向滴水不漏的柯洛并没有让任何人看出来他的心思,他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地看着伊兹,如同往常一样地握住伊兹的手。

柯洛低着头,仔细为伊兹戴上那两颗本来就属于他的钻石袖扣。

“我不会再让你失去它的。”

柯洛低声地对伊兹说这句话,但是面对着没有任何反应的伊兹,这句话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我就说艾米丽会回来的。”

卡诺凑过去跟柯洛说话,打破了柯洛和伊兹之间的氛围。

柯洛也没办法埋怨卡诺看不清状况,只能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地点点头。

“我看安里很正常,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卡诺最想问柯洛的还是安里的事情,毕竟当时发生了什么自己完全不知道。之后自己遇见的维特的确有一点奇怪,但是安里看起来又跟他之前好像没什么区别。于是自己只能来问柯洛,看看真正经历了那一段事情的柯洛到底是怎么看待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安里。

听了卡诺的话,柯洛才开始观察安里。刚刚看到伊兹的时候,自己的心思就已经全部放在了伊兹身上,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安里。但是现在既然卡诺提出来了,于是为了判断安里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安里,柯洛也开始仔细观察起来。

此时的安里正在维特的身边跟他说话。

安里发现,眼前的维特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见到自己时候的表现虽然也像是久别重逢,但是却好像这个“久别”的时间过得太长了。

而且从交谈中自己也发现,维特变得不一样了。

自己好不容易熟悉了变得冰冷却依然会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默默地流露出关心的维特,但是现在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维特又不是那个模样了。

现在的维特,更像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温柔又充满了活力的维特。

那些他独自在黑暗中无望地等待着的时光似乎全都消失了,他就好像是又恢复到了自己刚刚离开他的时候的模样。

可是安里也发现,眼前的维特的确是失去了他独自在黑暗中无望地等待着的那些时光。不仅如此,他还遗忘了跟自己再次相见以后所经历的事情。

他不记得魔法界,不记得莱博瑞恩斯。他不认识卡诺,不认识柯洛,更不认识伊兹。

安里不禁觉得,是不是维特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失去了这些记忆。

于是安里想到了之前就跟维特在一起的柯洛和卡诺。

卡诺和柯洛则是看见,安里离开了维特,向着他们这里走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吗?”

卡诺总觉得安里是不是看出来自己和柯洛在观察他,因此表现的有一点紧张。

柯洛比卡诺冷静得多,既然卡诺现开了口,柯洛也就没有说话,依然是在默默地观察着安里。

“你们之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我觉得维特有点不对劲。”

“哪……哪里不对劲?”

“你没有发现吗?我觉得维特好像失去了一段记忆,就是在我离开莱茵卡奈特大陆上之后,他独自生活的那几百年的记忆。”

“你想不出来他为什么会这样吗?”

“我想不出来……”

安里想了想,忽然觉得卡诺的这个问题也有一点不对劲。

“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先找到他的不是你们吗?”

听了安里的回答,卡诺也不知道应该再继续问什么。他转过头,求救似的看着柯洛。

柯洛看着卡诺狼狈的模样,冷静地开口接过了安里的话。

“你还记得在莱博瑞恩斯发生的事情吗?”

“我当然记得。”

安里想不到柯洛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

感觉自己的问题有误,柯洛又补充了一下。

“你还记不记得,在我们离开莱博瑞恩斯的时候,在车轮酒吧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我们去了车轮酒吧,康斯坦丁说那里有通向镜像世界的大门……”

安里开始回忆发生过的事情,但是越回忆他就越发现自己得记忆好像真的出现了问题。

“好像在那个时候维特就有点不对劲……”

安里的记忆里有凌乱的画面闪过。

最初是车轮酒吧的里面,维特站在自己的身边。但是一转眼,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就变成了莱文德。维特和莱文德的身影交替出现,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混乱。

随后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像是被一片淡蓝色的光所笼罩,在那一片淡蓝色的光里面,自己看见了另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另一个自己的嘴唇无声地张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什么。

——礼物。

安里看见,另一个自己对自己说的话,就是“礼物”。

当另一个自己说完最后一个音,嘴唇合上之后,眼前那一片淡蓝色的光也不见了。

再次看见的,是自己曾经见过的画面。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随后他的脸上就出现了很多的像是蜘蛛网又像是玻璃碎裂以后的痕迹。另一个自己的脸就顺着这些痕迹一块一块地剥落,最后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洞。

那一片黑洞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吞噬无法反抗的自己。

柯洛和卡诺看着安里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柯洛甚至从安里那不自觉张合的嘴唇看到了曾经看到的词。

——礼物。

那个眼睛变成蓝色的另一个“安里”曾经对着自己和康斯坦丁说过的,意味不明的词语。

柯洛几乎瞬间及就出于对于危险的判断,拉着卡诺向后退了一步。

“安里,安里?”

柯洛喊着安里的名字,安里也终于从被吞噬的可怕幻觉中回到了现实。

安里也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柯洛和卡诺,正一脸戒备的看着自己。

“告诉我们,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柯洛冷静地继续问安里。

安里看着柯洛和卡诺的模样,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不应该再隐瞒下去了。

“其实我曾经在普罗凡塞之书里面看到一些东西,但是我不敢确定那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安里终于决定,要把那个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未来”告诉他们。

那是一个安里不曾见过的,被阴云了迷雾笼罩的世界。

眼中所能看见的一切仿佛都是去了色彩,只剩下一片灰色。

他正站两条街道的交叉路口,他面前的两条街道上分别站着两个不同的人。

一条街道上站着的人,他很熟悉。那个人看起来像是自己,却又不像是自己。

那个“安里”的脸上有很多的像是蜘蛛网又像是玻璃碎裂以后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诡异。

那个“安里”的脸上带着异常的笑容,但是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的情绪。

那个“安里”手中拿着彼世时钟,上面的指针已经走完了一圈。

在另一条街道上,站着另一个人。

就像另一条街道上那个像是安里自己,却又不是安里自己的那个“安里”。在这一条街上站着的,是像是维特却又不是维特的“维特”。

那个“维特”按着他自己的胸口的手在用力,手背上有青筋暴起。那一只手就这么按进了那个“维特”的胸口里,然后从里面掏了什么东西出来。

那个“维特”将手张开,那一只染满了黑色液体的手中,握着的是从他的胸口里掏出来的,他的“心”。

那是一个用各种零件拼凑起来的东西,这只是这个东西有着类似于人类的四肢和头一样的部分,才使这个东西看起来像是个小人偶的模样。那个人偶作为心脏的齿轮上面刻着一个名字——安里。

安里转过身去,发现了另外两条路。

有野兽的低吼声传来的那条路上,站着的那个人正是“卡诺”。

“卡诺”头上那两撮总是翘起来的头发下面隐藏着的是一双属于兽类的耳朵。他的手指甲变得尖长并且向内弯曲,像是属于兽类的爪子一样。他的身后伸出来一根长满了棕红色毛发的尾巴,那一根蓬松的尾巴向下垂着,还像是因为藏了太久而需要舒展一样轻轻摆动了两下。

那个“卡诺”每走一步他的身上都会发生一点变化。他变得越来越像真正的狼。他身上属于人的部分越来越少,整个人的姿态也逐渐向狼变化着。

最终站在安里不远处,向着他发出低吼的,是一头巨狼。

另一条路上面,有着两个人。

那个没有表情的“柯洛”正抱着如同断了线的人偶一样的“伊兹”走来。

每走一步,那个“柯洛”的身上就好像有什么黑色的东西脱离了他的身体。

安里仔细看了看,那些随着那个“柯洛”的动作而消失的,是一只只黑色的蝴蝶。

直觉告诉安里,这些黑色的蝴蝶,可能就是蕾西说过的,象征着死亡与黑暗的黑死蝶。

那个“柯洛”也在安里的不远处站住了,他抬起了头,向着安里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随后,那个“柯洛”化为漫天的黑色蝴蝶,消散在了天空里。

一直被抱在怀里的那个“伊兹”则真的像是一个断了线的人偶一样,失去了承托而摔在地上。他整个人成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那张人偶一样没有表情的脸却让安里觉得他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那个“伊兹”手上的那一枚手环不知道怎么从他的手上脱落下来,滚到了安里的脚边。那一枚手环转了几个圈之后倒在了地上,安里可以看见手环外面刻着的花体字母“I”,还有手环内侧刻着的那个奇怪的家族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