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到一天之前。
昨天的黄历上应当是这样写的：忌赌博、忌抽签、忌干架……总之，诸事不宜。
这是季后赛的8进4的抽签仪式。季后赛分东南西北四个城区进行，取每组的冠亚军两人。令人费解的是，在抽签仪式之后的两个小时，会很快进行第一场比赛。谁都不知道这么快的节奏是为了什么。
一帮子长相吓人的肌肉壮汉站在抽签台前，没准有几个还在回味着昨天的酒会。但其中有两个倒霉蛋儿马上就得上场干活了。这帮家伙骂骂咧咧，其中尤数杜高最甚。
杜高已经在心里把诺亚的赛程设计师骂了几百遍了。嘛，毕竟是赌城的比赛，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盘口还有专门针对这个的下注项目，来赌到底是哪两个家伙来打这个“倒霉的第一场”。若是刚巧猜中了败方，那么奖金还会翻倍，俗称：“赌倒霉蛋”。
POLY WRESTING并不是什么运动项目，它是纯粹为赌徒而设计的刺激赌局。
杜高很不幸，他就是这倒霉蛋中的一员。POLY WRESTING的比赛中，对对手的观察和资料收集能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对于杜高这样的选手而言，这倒霉的第一场可谓是压倒性的不利。而更倒霉的是，这对他的对手，那个专精型选手毫无影响。这限制了杜高许多的倒霉第一场，对那个上届冠军，号称战神的比特毫无影响。
杜高披着外套，他的面前是一道宽大且粗犷的闸门。一个衣着暴露的举牌小姐站在杜高身旁。她极其炫耀似的，把一对胸脯搁在名牌版的上面，汹涌的乳量看得杜高直犯腻。杜高现在26岁，爱情对他来说，是一笔需要动用存款的开销。
他现在没工夫思考这些，他的心脏抽搐似地狂跳。对手强到可怕，杜高曾两次败在他手上。到现在为止没有人认为杜高能赢，包括杜高自己。
杜高感觉大脑在飞速运转，但他还是感觉眼前一片空白。战略、战术、异能选择……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选手入场——”主持人先喊的是杜高，强者压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套路。
闸门缓缓开启，门后面是个直径达到二百米的圆形竞技场。周围一圈是向内凹陷的观众席，能容纳九万人同时观看比赛，被观众席包围的底部是直径100米的战斗区域。选手的闸门后面是一座50米的长桥，而长桥的尽头就是异能的诱导机。说是诱导机，但是它更像是个升降电梯，这座长桥离底部的战斗场有20米的垂直高度，选手在诱导机中迅速下降，在躯体失重的时候，异能能在精神上附着得更加牢固。
举牌小姐开始整理微笑，杜高落在她后面几步。
“西城区亚军——杜高！”
“喂——杜高——”这声音的主人烧成灰他都认得。杜高抬头去找，居然看见马军正坐在解说室里。
“别输的太惨啊！”确认到杜高看见了自己，马军这么喊着。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哄笑。只有杜高注意到了马军偷偷打给他的手势，他的瞳孔一阵骤缩。
那种锐利的气息瞬间回到了杜高身上。他迎着哄笑，拿出了自己的全副斗志。此刻，世界上多了两个人预见到了杜高的胜利：马军，和杜高自己。
“行啊。”杜高的肾上腺素正猛烈的在他的血管里奔涌。“来一场痛快的吧。”
“东城组冠军——卫冕之王——战神——比特！”欢呼声瞬间取代了笑声。比特像是一堆刀削斧琢的壮硕肌肉块的集合体，凶悍、但不凶狠。出场次数257场，不管是经验还是力量，甚至是运气都领先于杜高。
按照套路来讲，弱小逆袭，强者败落，也并不罕见。所以一开始在杜高身上小赌的也小有人在。
但是诺亚有这样一条规则——在异能选择开始之后、选手开赛之前，赌徒可以用失去30%的赌资作为代价，转投另一方。
在比特选完异能后的那短短的几分钟里，那为数不多的赌杜高的也纷纷转投。以求止损。
所谓最强，是那些专精的天才在强运下所创造的记录。
这就是最强。
“好，我们来看比特做出的选择…..”解说员关注着赛况，“毋庸置疑，技能一【原点爆破】、技能二【重叠幻影】。一上来就选择自己最擅长的异能，一点也不拐弯抹角。还真是强者的从容呢。”
“好，他开始随机选择了。”解说员按部就班地说。
下一秒，即使是自认为对赛场了如指掌的马军也睁大了双眼。
技能三【原点爆破】、技能四【重叠幻影】、技能五【侵蚀强酸】。随机抽中的三项中两项与所做的选择相同。
PW赛有同一个异能不能被禁两次的规则，这原本是为了不让两个选手被禁掉相同的异能而设置的规则。而此刻却也成为了比特的优势。
场内发出惊呼，没有惊呼的人都在忙着改投比特。
但杜高从容异常。连那个举牌小姐都在诧异这到底还是不是同一个人。
“喂——裁判哟。”杜高轻佻地出声，止住了场内的喧哗。“我这场必须得赢下来呢，能不能五个异能给我全部都随机啊？”
“喂喂，开什么玩笑！”要不是诱导机的位置太高，都要有人向他扔鸡蛋了。
“这个虚张身势真是毫无意义。”解说员这么认为着，“您怎么看呢？马军老师？”
马军坐在嘉宾席上，懒散地说：“呵，这谁知道呢，没准他自个有什么对策吧。”要是杜高看见马军狡猾的笑，他一定会跟着笑出声来。马军的笑意味着他胸有成竹。
“别胡闹啊！”裁判呵斥着杜高，“赢不了就投降。别整这些幺蛾子。”
“让他随机好了。”发话的是比特，“他是全能型选手，五个随机的话就不会出现选项重叠，他可选择的也多些。”这话说的有着十足的大将风范。不愧是冠军。
杜高见好就收。除了赢，他忘掉了所有事情。
不过即使是全部随机，也并没有出现什么太惊艳的状况。杜高抽中的异能也平平无奇。Ban异能的环节很快过去。比赛开始。
“选手ID承认。”
“选手ID承认。”
两台诱导机关上了门。下一个瞬间就开始朝着赛场坠落。
赌徒们的噩梦即将开始。
“马老师，您认为在开局谁会更有优势一些呢？”解说员明知故问。
“一般当然会认为是比特了，毕竟经验丰富，而且精神适应异能的速度也很快。”马军随口答道。
“是呢。照前几场的比赛来看，不出5秒，他就能从精神的负荷中恢复出来。就算杜高能比他更快，但中间也有着100米的距离……”
“他来不及了。”马军打断了解说员。
“对，杜高是来不及的。”解说员附和道。
“我说的是比特。”
赛场中，一道极快的身影掠过赛场的中央，直直地向着比特的身体撞了过去。
那还能是谁。
除了杜高，还能是谁？
比特下意识得向旁边躲闪。那身影擦伤了他的左肩，带起了一道血痕。
解说员慌忙去查看杜高的异能选择表，看看是什么能力能让他加速至此。马军止住了他的动作：“呵！别看了，那是【电气脉冲】。还真有他的，能把【电气脉冲】用到这个程度。”
“【电气脉冲】？那不是能将神经的电弧信号放大，进行近身攻击的异能吗？”解说毫不避讳自己的无知。
“你自己都说了，这是将神经的电弧信号放大的技能。要是股电流不用来攻击，用来驱动自己的身体那又会如何呢？”马军分析着。
“不可能，什么样的肉体才能经得起这样的驱动？”
“你没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吗？”马军质问着，“那是【重殖肌甲】。”
当比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冷静的判断力下线了几秒。那是一头怪物，全身的每一块肌肉的表面都显现出灰白色的骨质釉色，骨质的边缘是裸露的赤红色肌肉纤维。还有一些半透明的肌腱，它们斜横地拉在肢体的表层。比特看着那怪物腿上的肌腱渐渐绷紧，它再一次拉开了架势。
但冠军毕竟是冠军，短暂的惊慌后比特失去的理智转瞬间又重新上线。没有无谓地拉开距离，比特反而迎着杜高冲了上去。在对手速度比自己快的情况下，这是最优选择。
杜高又发起了一轮冲锋，在【电气脉冲】的驱动下，【重殖肌甲】爆发出了相当的速度。他猛然跃起，带着骨刺的拳头抡向了比特。
但这次他扑了个空。【重叠幻影】发动，比特的异能【重叠幻影】能在周围直径2米的范围内，制造出一个与自己别无二致的分身。分身可以随意操控，甚至在解除分身的时候，还能任意选择一方作为本体。
而刚刚的一刹那，比特完成了从召唤分身到解除分身的一系列动作，足以现出他相当的实力——分身出现在杜高的身后，本体瞬间转移，躲过正面袭来的一拳。
但这还不算完，号称最强攻击异能的【原点爆破】被使用出来。比特的拳头比拳风更快，拳头前面的空气开始扭曲、压缩，形成一个凝实的气团。见过这个异能的人都知道，这个用【原点爆破】做出来的气团一旦爆炸，会有如何的威力。
“将军了，杜高！”比特单方面宣布着自己的胜利。但杜高显然不这么认为。
【重殖肌甲】能量全开，厚重的骨板包裹住杜高的后背。在骨板的下面，脂肪和软组织纵横交错。只是爆缩的空气的话，还吓不到杜高。
但比特的丰富经验又一次让他占据上风。再一次运起【重叠幻影】，分身这一次出现在杜高的面前。并没有选择前后夹击，而是为了保留体力，收起杜高身后的那个身体，绕开了后背的骨板防御，改由面前的分身一拳轰在杜高的毫无防御的面门。
【原点爆破】是将周围的物质压缩再引起爆炸的蛮横异能。随着比特的拳头而来的，是压缩的空气炸弹。
“噗——”杜高的身体随着比特的动作向后飞去。不愧是最强的攻击型异能，尽管杜高在被击中前已经先一步向后跃起、被击打的面部也有着【重殖肌甲】最低限度的防御。但是那一拳霸道的力量还是让杜高脸上多处挂彩。不过【重殖肌甲】的防御护住了颈椎和颅脑。对于杜高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当然，这一拳也打掉了原本就亢奋异常的杜高心中的最后一点理性。
“好的我们看见比特选手一记重拳，击中了杜高选手的面部。”解说员感慨着终于可以开始正常解说了。杜高的确带来了惊喜，但也就此为止了。“让我们来看一下……【重殖肌甲】还能让杜高选手再多坚持一会儿……马军老师你怎么看呢？”
“我认为，”马军不紧不慢地道，“杜高是时候爆发了。”
“什么……”
果然不出马军所料。在片刻的僵持后，一阵令人胆寒的咆哮从赛场里传出——
“啊————”
全场寂静。唯有杜高陷入狂化般的嘶吼响彻赛场。如果说用【重殖肌甲】覆盖全身的杜高是一头能将小孩子吓哭的怪物的话，那么现在的嘶吼就是能将小孩子吓得不敢再哭泣的咆哮。
马军嘴角上扬。只有他知道这是杜高，为了金钱发出的呐喊。
对，没错。为了钱，杜高就能从人类化身为猛兽。
马军之前打给杜高的手势很简单，那是两个数字。一个代表杜高现在的赔率，一个代表马军为他下的赌注。简单计算下，得出的那个令人疯狂的数字将彻底改变杜高的战斗力。
这种对金钱的极度偏执，可能正是杜高的天赋吧。
天才与疯子仅一线之隔。这句话的意思是，当他化身疯子再跨越一线，就能与天才媲美。
杜高解除了背后的骨板装甲。【电气脉冲】带来的电信号随着神经组织蔓延全身。这使他表皮上的骨质上泛起一层蓝盈盈的电光。
“喂——比特。”杜高说，这是他最后还有意识的时刻。“抱歉了。”
杜高在奔跑。他腰身漂亮的比例和流畅的肌肉线条仿佛为此而生的一样。在电弧和【重殖肌甲】的增幅下，他的速度快得令人发指。
“喂喂，不是吧。”比特被刚刚的嘶吼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家伙前两次的状态与今天完全不同。难道是为了保存实力？不、不是，谁会为了这种时候而刻意保存实力？他晃了晃头，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别被对手打乱了节奏。比特对自己说。
【重叠幻影】开启，两个身体背向而立，同时做好了攻击准备。【原点爆破】的压缩气团已经出现在了两个身体四只手的掌控之中。此刻的比特像一座要塞，他等待着杜高的攻击。
但杜高的速度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杜高的用骨质从手肘武装到指尖的右手已经离他其中一个身体的胸膛不足半米了。而可怕的是，在这样的速度下，这半米转瞬即逝。
冠军在这时做出了最精确的判断。当杜高的指尖刚刚因为刺破了那个身体的肌肉而减速的时候，比特解除了分身。分身受到的伤害同时出现在了比特的胸口，不过伤口并不深。这是比特为了减缓他的速度而做出的牺牲。但比特也相当于经历了两次疼痛，他的动作稍微停滞，可他还是极快地转身，赶在杜高的手刺中他后背前止住了他的动作。
“真是怪物一样啊。”比特抓住了杜高的手腕，他在震惊之余做出了简短的评价。
他掌中，【原点爆破】贴着杜高的手腕猛地炸裂。骨片、肌腱、以及破损的肌肉纤维炸成了一团血雾。比特感觉自己一瞬间捏到了杜高的尺骨。
但正是借着血液和皮肤碎片的润滑，杜高的指尖沿着最开始在比特左肩留下的伤口长驱直入。它沿着肋骨，划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解说员已经不敢发声了，他看向旁边的马军。马军一副大势已定的表情看着他。两个家伙坐在解说室里面面相觑。一个人哑口无言，一个人思考着今晚开哪瓶酒庆祝。
比特还想挣扎。杜高对异能的使用简直天马行空，但自己对于这两个异能的运用也是炉火纯青。虽然自己胸口被重创，但是对方也废了一条手臂。但自己到底是无冕冠军啊？【原点爆破】到底还是攻击力更加强横啊？而且自己一直被动防守，体力剩余的还是比较多的啊？那这么看起来，还是自己更占优势啊？
想到这里，比特不顾伤口在飙血再次催动了【重叠幻影】。另一个带着伤口的身体在一米之外出现。这是最后的体力了，比特想。就让这最后一发【原点爆破】，来的再猛烈些吧！
比特感觉那个身体的手指之间像是有雷光在闪烁，在这一发【原点爆破】上，他拼尽了全力。无论是躯体还是意识，乃至是精神。
杜高今天的战法，是基于用【电气脉冲】超负荷地驱动包裹着【重殖肌甲】的身体，来实现的绝对高速。而且在极度旺盛的金钱欲之下，大剂量的肾上腺素和睾酮消除了电流带来的痛感，并且让他的身体，完完全全地交付给异能。而作为基础的，正是对【电气脉冲】的神来一笔般的应用。
但其实，正如解说员一开始所说的那样，【电气脉冲】也有着它原本的用法——那就是——贴身短打。
“喂——比特！”可能在手腕被炸开的疼痛刺激之下，杜高恢复了一丝理智。也可能是在潜意识之中，杜高想要这么说。
“将军了——”
“呲————”杜高划开比特胸口的手在近距离施展了【电气脉冲】。在这个距离上，他和握住了比特的心脏没有任何的区别。
全场静默。
“1……2……”裁判颤抖着开始数秒。他真庆幸自己是裁判，被规定不能参与进赌局。
“别数了。”解说室里再一次传出了声音。说话的是马军。他显然已经决定好了要开哪瓶酒。“都快死了，叫医生吧。”
“别停。”另一个声音从喇叭里响起来，那是一个沉稳的男音。“继续数。”
裁判楞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谁的话更具分量。直至他慢条斯理地看着比特躺在地上抽搐了十秒之后，才招呼医生进场。
两个医生沿着选手进场的长桥跑来，在诱导机上输入了一串密码。诱导机跳出来另一个异能界面，那上面只有一个异能——【人肉白骨】。
“你怎么看？大丹？”包厢里，那位傲慢的小姐翘起脚，她踢掉了鞋子，裸足搁在旁边那个，被她成为大丹的家伙的肩膀上。大丹就是那个刚刚出声的人。
“野狗而已，小姐。”大丹侧过肩膀，好让她踏地更舒一些。
“诶~果然还是很无趣嘛……”她蹬了大丹一脚，“就没有什么好玩的么？”
“会有的，小姐。”
“真的？”
“会有的，小姐。”大丹低着头，尽呈现出恭敬的神色。
【人肉白骨】的治疗还算及时，比特暂时保住了命。杜高也因此得以有机会在第二天就来学校的礼堂，跟一对少年少女聊关于金条的问题。
已经没有必要再叙述观众们的表情了，像吃了屎一样的输家从来都是赌场里的常客。
而昨天的事情，也到此结束。是杜高的胜利没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