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到今天上午11:09,南棲的周時溫度變化值已超過歷年可控範圍,據氣候專家計算,本周內大陸將迎來新的夏季高溫記錄,現發布新高溫四級預警,請各位居民盡量減少出行,注意防暑,南棲氣象局隨時為您服務。報道重複,報道重複,截止到今天上午……”

"啪噠噠噠”,聒噪的電流音在一陣不耐煩的按鍵聲中戛然而止,四周頓時重歸寧靜。

作為『世界』——沃爾綱德上唯一的熱帶地區,七月的酷暑季節無疑是南棲大陸最難熬的時段。在頭頂那輪高懸紅日的眷顧下,整個南棲連一棵草都不會被放過——無一不是打着捲兒蔫蔫的趴在地上,垂頭喪氣地接受着熱浪的洗禮。紅日熱切的金色目光掠過人間,為婆娑的街道林影鍍上灼眼的火焰光芒,好像直到大陸蒸發烤乾才得罷休。因天氣所迫,在這難得的暑假中,南棲大小城市居民通常都會選擇和冷氣機一起悶在家裡無所事事。屋外只有幾隻夏蟬伏在茂密的灌木牆裡,一邊忙着用寬大的葉片將自己遮的嚴嚴實實,一邊不忘歇斯底里地高聲哀嚎。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身份驗證!身份驗證!”

半人高的機器人儼然一名盡責的騎士,雙臂展開呈一字型,死死堵在掛有“執行者第六分部”門牌的大門門口,任憑面前金髮藍眼的少女急得抓耳撓腮,也絕不肯通融放過。

“新人訓練營編號002891,南棲舊城,白目葵。”

“編號錯誤!請出示正確編號!”

“0……003891……?”

“編號錯誤!”

“那,那003861??”

“編號錯誤!”

“除了編號錯誤你就不能說點別的嗎!”

“查無此號!”

“我求你了放我進去吧我給你跪下了!”

“平等社會!平身免禮!”

“……”

白目葵生平第一次覺得,和這個鋼筋腦袋冷冰冰的驗證聲相比,旁邊灌木叢中夏蟬的尖叫是那麼的親切溫暖動人心弦。烈日驕陽下,她已經與這位優秀守門員乾耗一個多小時了。午後堪比桑拿浴堂的溫度和令人窒息的悶熱感已經令她開始感到麻木,大腦混亂不堪。葵氣呼呼地將電腦終端丟進包里,白眼望青天,雙唇微翕,“F”開頭的音節剛剛冒出頭,就在她瞄到外牆上的攝像頭后及時戛然而止。

等到訓練營的指揮官梨小姐黑着臉將她拎進門時,白目葵聽到身後的機器人還在不斷叫嚷:

“光臨!歡迎!歡迎!歡迎光臨”

“我早晚把你拆了!”白目葵暗暗嘀咕着,隨之便招惹來了梨恨鐵不成鋼的一個爆栗。

遠遠能聽見中心大廳的人聲鼎沸。

梨將白目葵一把扔進大廳后,就消失在了錯綜複雜的通道拐角處。只剩葵一面欲哭無淚地揉着被摔痛的腦袋,一面招手回應着周圍人狐疑的目光。場面一度尷尬到她想要就地入土為安。短暫的騷亂后,白目葵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微微站定,在她的視線內可以清楚看到大廳中央那兩個緊緊糾纏在一起的黑白螺旋高台,高台上巨大的晶體屏不斷滾動播放着半個月前的《執行者八代訓練營啟動講話》。身穿墨綠正裝的新人協會會長克萊蒙德那滿是褶皺的嚴肅面孔被放大數倍展現在屏幕上,白目葵第一次看到這個人時,就感覺他臉上的每一個褶子都能夾死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孩,與他那雙如狼一樣幽綠的小眼睛堪稱是相得益彰,活該他沒有頭髮。

“嗶——嗶——試音時間,試音時間,大家聽得到嗎?”

正在白目葵四下打探之際,大廳內的喇叭突然響起,悅耳的女聲充斥了整個喧鬧的大廳,新人們逐漸安靜下來,齊刷刷看向聲音的源頭處——黑色高台的頂端。一位有着長劉海,白髮白裙的女孩悠然自得地坐在那裡晃動着手中的麥克風。白目葵頓覺訝異,她的視線明明一刻也沒有離開過高台,這女孩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是現任執行者嗎?”大廳內的新人們互相竊竊私語着,掩蓋不住眼底的興奮。少女似乎對這種場面已習以為常,她拍拍手,繼續着未完的公事講話:

“年輕的執行者們,歡迎來到第六分部。首先祝賀你們通過基因檢測,踏出執行者生涯的第一步,我相信你們的家人親友一定會為你們自豪,你們將肩負起協會的未來,肩負起世界的未來!但是只是擁有合適的基因,是無法成為一名真正優秀的執行者的。正如大家所知,每一位執行者都是普通人眼中的英雄,作為英雄,不僅需要能力與擔當,更需要一種捨己為人的精神,即責任感……”她話鋒一轉,柔聲道“這就是『放棄』!也是我們新人訓練營結業儀式的重要環節!只要放棄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與『約束』進行等價交換,就能獲得與『未知』對抗的力量!擁有力量的執行者必將聯合起來,維護我們美麗的沃爾綱德,為沃爾綱德而戰!”少女高高舉起話筒,如紛爭場上戰旗飛揚。

“為沃爾綱德而戰!”現場的氣氛被瞬間點燃,躁動不安的新人們舉起雙臂,應聲高呼。少女唇邊勾起一抹笑容,“那麼,請拿出自己的終端,大家基因評測的結果已由資源室發到終端信箱內。請大家根據信箱內的評級結果,排隊進入不同的約束區解放能力,祝各位好運。”少女帥氣地打了個響指,中心大廳的地面應聲震動起來,大廳的四角緩緩升起四個一模一樣的圓柱形金屬升降梯。升降梯側面分別標註着ABCD四個不同的熒光字母。大廳內原本密集的人群紛紛急不可耐地向不同的方向涌過去,嘈雜喧鬧,亂作一團。

除了依舊在高台下滿頭大汗地翻找着背包,被大眾忽略的白目葵。

“奇了怪了……我記得我把終端丟包里了啊……終端呢!!”白目葵感覺自己快要哭出來了,今天她是真的點兒背,從頭到尾一路黑到了家。

“在找這個嗎?”硬邦邦的東西突然被砸到白目葵的腦門上,白裙少女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手中正是葵遺失的終端。

“沒錯沒錯沒錯!謝謝謝謝!”眼見大廳內人群都快消失的差不多了,白目葵連忙接過終端,不停向少女點頭致謝。少女似乎被她滑稽的行為逗樂了,噗嗤笑出聲。

“A型基因都是你這樣的冒失鬼嗎?”

語畢,少女便揚長而去,留葵一人在手忙腳亂地裝好背包,全速向著A號升降梯衝刺。

在摔進升降梯的后一秒,白目葵突然想起,剛才白裙少女轉身的一剎那間,她好像看到了她藏在劉海下的另一隻眼睛……不,只能算是一個眼眶了,原本長有眼珠的位置,好像被什麼東西佔據了,借少女的身份掩護,惡狠狠地盯着她。

“摔傻了吧!”白目葵掐了一下自己的臉,強迫自己停止胡思亂想。

圓柱形的升降梯里此刻除了她以外空無一人,白目葵把這歸根於是自己拖延太長時間了。不知過了多久,在她等到快要睡着的時候,升降梯忽然整個俯衝下去,直直摔在地面上。白目葵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力攻擊震的頭昏腦漲,一個重心不穩甩在門上。隨着門開的瞬間,第三次與地面來了親密接觸。

她今天可能是水逆成災。

下次看完老黃曆燒柱香再出門吧。

白目葵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環視四周,這殺千刀的升降梯把她帶到了一個密閉的地洞里,除了一張布滿蜘蛛網,看似年代久遠石床和洞壁上的播音器外再了無他物。

“這就是解除『約束』的地方……也太”

白目葵嘴角抽動了一下,出於禮貌起見還是沒把那句“寒磣”說出口。似乎是感知到主人目前的處境,白目葵手中的終端突然亮起,“最新信息”的提示不斷閃爍,沒有發件人,也沒有標題,簡單的四個字便決定了她下一步的行動。

“躺在上面”。

簡單的四個字,白目葵愣是盯着看了兩分鐘。再抬頭看那張滿是灰塵看不出顏色的石床,再低頭看看自己那身精心挑選過的白底綠圈防輻射服。

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