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起始
——Onset——
翌日。
九月第一天的清晨說不上燥熱也算不得涼爽，錢包已經被榨得空空如也的陳宵換上一身嶄新的服裝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
是一個充滿活力的一米六女子高中生——個頭啦，陳宵感覺自己這幅樣子是永遠別想展示什麼教師的威嚴了，只能在弱氣這條路上越走越遠了。至於怎麼向其他同事解釋自己身體的變化，恐怕只能以去了某熊貓繁殖基地跌進了奇怪的泉水當做借口了。
祈求着世界和平的日常的陳宵不知道所謂的異常才剛剛開始。
陳宵居住的公寓離他任教的學校僅隔着半條街三四百米的距離，他在路旁的早餐店隨手買了一盒牛奶果腹。賣點心的阿姨略帶審視的目光讓他有些尷尬。
變成這樣不靠譜的社會人也不是我想要的啊。
陳宵認為自己只是一個信仰科學的普通高中物理教師，哪裡想到歷史的進程會把他帶到充滿超自然現象的世界的另一端呢。
6點的學校靜悄悄，除了在晨風中沙沙作響的丫杈，還無人踏足這一份寧靜。
除了——
“嘿咻。”一個穿着校服的女生利索地打開教室的窗戶翻身而入。
在朝陽下熠熠生輝的馬尾下的脖頸上的寒毛、解開了兩個扣子的白色襯衣、系在腰間的外套、長度在膝蓋上方的紅色格子裙。
還有閃過的一絲水藍色。
女生翻入的教室的門牌上寫着三年二班，不是陳宵任教的一年級生，不過身位教師的責任感還是驅使着他去提醒那個女生翻窗戶是不好的，在各種意義上。
“喂，”陳宵走近被打開的窗戶，朝教室里望去，“你已經暴露了哦。”
教室空蕩蕩。
奇怪，難道又碰到靈異事件了。
現在還是大白天的，再說幽靈什麼的也用不着翻窗戶這麼麻煩。
陳宵將頭探了進去搜尋視野的死角。
一道寒芒落在了他的眉間。
金屬的冰涼將他殘存的夏眠睡意消散得一乾二淨。
馬尾少女一臉嚴肅的吊梢眼盯着額頭冒出冷汗的陳宵。
“既然被你發現了——”少女精緻的嘴唇微動，發出凌冽的聲音。
“等等，我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陳宵趕緊舉起雙手來。
“只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她將手裡的兇器靠近了三分。
咕咚，陳宵咽下口水。
“我是這裡的老師，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不要翻窗。”陳宵解釋道。還有更不要穿着裙子翻窗，他在心裡加了一句。
“你這個一米六的小矮子就不要裝老師了，”少女輕哼一聲，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再說我根本沒有在教師名單上見過你的樣子。”
“我是新來的……”陳宵都覺得這個辯解有些無力。
兩人陷入了沉默。
陳宵覺得出師未捷身先死這一句用在自己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陳宵還在忐忑不安時，少女觀察了一會卻收起了右手上的兇器——一把鋒銳的鋼尺。
“自己小心，”她說出了意義不明的話，“希望你可以堅持久一些。”
“謝謝。”莫名其妙的陳宵隨口道謝，“我叫陳宵，是新來的高一物理老師。”
“王瑕，寫作瑕讀作俠，”王瑕依舊是一臉認真的表情，“是21世紀的新生遊俠，格言是懲惡揚善伸張正義，有麻煩可以找我，就當做是今天驚嚇長輩的賠禮了。”
說罷她鞠了一禮。
這個城市凈是些奇怪的人嗎……
陳宵有些無所適從，趕緊跟這位遊俠兒姑娘告辭溜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正義。
很久沒有聽到過的詞了。
這個魔性的詞彙技能帶領人走向光明也會領人走入深淵而不自知。
陳宵更喜歡正確這個詞。
伸張正義需要力量，判定正確也同樣。
不如說正義是力量的號角，正確是力量的映射。
不過不管怎樣這些詞語都跟孱弱個體的他無關。
他僅有的正確恐怕就是以後批改學生的作業跟考卷了。
世界縱使朝着錯誤的方向傾覆，也不算小小的他能夠阻擋。
辦公室里意外的已經有人在了。
是比自己年長几歲的語文老師兼職成熟女性的陸蒼葭。
“早啊，陸老師。”陳宵不安地打了個招呼。
“嗯，早，”早早對着電腦工作的陸蒼葭抬起頭回應，帶着驚訝道，“今天穿的很適合哦。”
“謝、謝謝。”陳宵舒了一口氣，看來魅魔血統自帶的被動魅惑技能好像挺好用的，有過幾面之緣的同事也沒有發現自己身上的改變。
“怎麼樣，小陳緊張嗎？”陸蒼葭呷了一口冒着熱氣的熱咖啡輕笑道。
“緊張倒是沒有，就怕那群小鬼看到我緊張不起來。”陳宵無奈道。
他稍稍開了個玩笑，緩解一下兩個人獨處的尷尬。
陸蒼葭適時地輕笑兩聲，捋了捋接近四六分的前發。
“自帶的親切屬性也是陳老師的天賦吧。”她羨慕道，“我才是，永遠沒有學生來找我談心。”
陳宵將吸幹了的牛奶盒丟進垃圾桶。
“只要聽話就是好學生啦，”陳宵回顧了一下自己的學生生涯，聽說那時候還有將老師弄進醫院的學生，“但願沒有什麼不好弄的刺頭。”
陸蒼葭望天，很想告訴陳宵這恐怕是不可能的。
畢竟這個學校……
“對了陸老師，你剛來時感覺怎麼樣？”陳宵問道。
七分是探討一下經驗。
九十三分是想拉進一下和陸蒼葭之間的距離。
“想當年，老娘也是一個水靈靈的剛畢業女大學生呢，”陸蒼葭一臉緬懷過往，“現在卻也被這群皮猴子熬成了一個沒人要的黃臉婆。”
“任重道遠啊，”陸蒼葭起身拍了拍陳宵的肩膀，原本比陳宵矮上一點的陸蒼葭現在身高已經越過了他，“看好你哦新人菜雞。”
陳宵不好意思看她帶着一抹痣的嘴角，低頭卻發現又是隱隱約約透出腿部肌膚的黑色絲襪，只好望向窗外。
恰巧能看到高三的教學樓，那個拿尺作劍的少女正一絲不苟地打掃着衛生。
“我會堅持自己的正義的。”陳宵回答道，向著兩個人。
陸蒼葭注意到了陳宵的視線，同樣朝着那邊看去。
“是王瑕啊。”
“陸老師認識嗎？”
“是個可愛的笨蛋，”陸蒼葭說道，“曾經的我的學生。”
陳宵可不覺得可愛跟笨蛋這兩個詞能與那個認真如凜冬的雪花一樣的女生聯繫在一起。
“怎麼，不信我啊？”陸蒼葭看起來有些不開心。
“沒有沒有。”陳宵趕緊否認，要是被前輩穿小鞋可就完蛋了，“只是看上去，嗯，感覺很可靠，十分厲害的樣子。”
“所以是可愛的笨蛋嘛。”陸蒼葭嗤嗤笑到，“下次記得帶上食物再去跟她說話。”
難道是隱藏的呆萌吃貨屬性。
“至於是什麼食物。”陸蒼葭賣了個關子。
“是什麼？”陳宵被勾起了好奇心。
“是——秘——密——”陸蒼葭拿食指擋住了嘴唇緩緩說道，“可不準打女學生的主意，雖然小陳你挺可愛的跟高中生差不多。”
暴擊。
陳宵彷彿看到了狐狸尾巴在陸蒼葭的身後晃啊晃。
看來高中生這一稱號是離不開自己的教師生涯了。
滿臉愁容的新學期高中生陸陸續續走進了學校，冷清了兩個月的校園初見喧囂。
“去吧，”陸蒼葭握拳將手臂放在胸前笑着說道，“加油！”
陳宵並起食指與中指點了點額頭致意，向著辦公室的窄門走去。
陸蒼葭將咖啡喝完。
好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