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節草的聯絡方式純屬偶然。

雖然不想承認自己居然認識她半年多了,但事實就是如此。

某天,節草擅自塞了張聯絡方式的紙條給剎那,聲稱‘節草流道術的聯絡暗號’,剎那原本不想接下那麼奇怪的紙條暗號,但被節草死死纏着,實在沒辦法才收下了。想着反正自己手機內的聯繫人少得可憐,多一個也不礙事,便記錄下來了。

剎那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撥過去的機會,沒想到這個時候用上了。可以的話,他真不想撥打這個號碼。能在這個時候想起來,也完全是偶然。

和她約定的時間是中午的午休時間,平時剎那都會去奇葩社的活動教室,這一次剎那提前和宮城請了假。只不過,今天的宮城結衣看上去依舊無精打采。

雨天不止,天色依舊陰沉,拜此所賜,教室內的氣氛也比平時更加沉悶,授課老師的聲音有氣無力,學生們也都松下了學習的勁,慵懶地趴在桌子上。雖然自己沒有資格這麼說,但好歹是准高三的學生了。

剎那百般無聊地翻了翻教科書,撐着腦袋側看窗外的雨景,忍不住抖起腿,靜候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

偶爾他會小心翼翼的用餘光偷瞄宮城的情況,發現她神情獃滯地看着自己的腿,偶爾聽見嘆息的聲音流露而出。每一聲嘆氣,似乎都在敏感地預示着什麼,讓剎那整個人都提心弔膽的。

整個世界,彷彿都籠罩着一股詭異的氣氛。而他的眼裡,只剩下宮城的存在,但那耀眼的色彩,似乎也正在一點點褪去光輝。

終於,上午最後一節的鈴聲打響,學生們這才如釋重負,發出了抱怨的聲音,等學生們擠着離開教室后,宮城才不緊不慢地離開座位,朝着教室門口慢慢走去,剎那擔心她還會再次摔倒,便送她到活動室,之後再離開。

“羽島君,周末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你都已經道歉幾次了,真的不用在意……”

“嗯……可是,總覺得因為我毀了難得的好心情。”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

“真的,對不起……”

漫長的走廊上,等剎那和宮城走到盡頭的時候,只剩下連綿的雨聲伴隨,學生們的喧鬧聲早已遠處。

好慢……

是剎那的心理作用么?還是說,宮城的行進速度又變得更慢了?

大概是看出了剎那臉上的疑惑,宮城帶着傷腦筋的笑容解釋道‘昨天被嚇到的情況還沒好轉過來’。

剎那也只能接受這種僵硬的說法。

“比起這個,羽島君,你不是有事么?可以不用那麼顧慮我哦。”

“不行,如果你在這種地方又摔倒了,我會很困擾的。”

“我可以呼救的。”

“不放心的事情就是不放心。”

剎那以嚴厲的語氣表明了不容得再有回嘴的態度,宮城放棄了逞強,只是苦惱地嘆了口氣。

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是牽個手的程度,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溫度,即使如此,剎那還是覺得宮城遠在天邊。

沒錯,就像宮城夢裡那樣,坐在椅子上的她,追逐中的熊,彼此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漫長的沉默之後,總算送她到奇葩社了,相澤貌似不放心,所以一直在活動室門口等着。跟她說明了緣由后,剎那才放心的把宮城交給她。

從五樓下到四樓,溫度突然變得冷起來,剎那搓着自己的手臂直哆嗦。也許是剛才一直緊繃著精神,所以沒注意到今天的雨天格外的冷。

進入靈異社的部室,明顯感受到了溫暖,深邃的黑暗從眼前延展開來,帘布的左右兩側各自亮着橘紅色的光,拉開一看,剎那才發現是暖氣的光。

“歡迎光臨吾之結界!”

“有陰氣……”

“……凈化!”

許久未見的萌蘿莉天上天下小跑過來,因為劉海長到可以遮住左右眼而得以區分的雙胞胎,實際上到現在剎那都還記不住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

“午安,天上天下。”

“羽島學長……”

“……好久不見。”

兩人微微露出笑容后,抓住剎那的左右手哈了哈氣。

“這是凈化儀式……”

“……如此解釋道。”

“你們的說話方式還是一如既往的有趣……”

剎那被兩人拉到中間的一張椅子上,正當剎那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時候,地面的彩燈突然亮了起來。

“噢!成功了!召喚成功了!這就是古代殭屍的復蘇儀式!”

“你又在搞什麼鬼?”

“如你所見,這是升級版的召喚儀式!配上左右護法與炎魔的魔力,最大限度刺激了法陣的功效,再加上吾的施法……”

天上天下默契的站到暖器兩邊,擺出了風神雷神的姿勢來,站在剎那正對面的節草則是揮了揮手中的蔥子,嘴上念着不知從哪學來的火星語。

“咻啪!歡迎回歸,古代殭屍·萊斯特。”

“真希望你中二的時候起碼搞清楚一下,用陰陽陣也總比六芒星要好吧?還有,萊斯特是吸血鬼。”

“太天真了羽島親,我說過道術也是需要和西方神話與科學相結合的吧?道術也是要進步的。”

“那種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比起這個,我在電話里說得很清楚,今天有要事和你談吧?”

“嗯嗯嗯,是惡魔通訊(手機)無法說清楚的委託吧?”

“不是!是說你不是道士么?為什麼是惡魔通訊?”

“不要在意細節!”

剎那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總覺得要是在接着她的話下去一定會被帶跑節奏了。

“算了,確實在手機說不清楚。不如說,我更希望面對面聽你說吧。”

“什麼什麼?終於發現新的殭屍了么?可以的話,我想試試十字架釘碎洋蔥的新咒術。”

“……我想說的話和宮城有關。”

“什麼啊~我還以為羽島親總算想到咱,要和吾一起玩了呢。”

“你這自稱的方式多變到煩人啊……”

節草推了推眼鏡,叉着腰發出了誇張的笑聲,剎那本以為她還在戲弄自己,不由得有些惱火。然而,節草在關鍵時刻還算是個正經人,她左右看了下天上天下,輕咳兩聲。

“吾之護法。”

“在!”

天上天下興奮地回應了節草的呼喚。

“惡魔的筆記已經破譯了么?吾需要速速了解屍界下一步的計劃。魔族似乎有意聯手屍界,那樣的話,我們需要盟軍。”

“明白了……”

“……現在就破譯!”

天上天下十分聽話的跑到一旁,翻出了破舊的本子,點下蠟燭,藉助微弱的燈光開始研究起來。

“羽島親。”

節草伸了個懶腰,走到桌前,拿出了兩個杯子。

“屍的誘惑,與人類聖泉,你要喝哪個?”

“求你起名字正常點……”

為了生命安全,剎那回答了人類聖泉,結果節草給了他一杯白開水,而她自己則是倒了杯可樂。

“我們出去談吧。”

掀開帘布,從活動室里走出來,一股寒意猛地侵襲身體,眼前的景色也變得灰濛濛一片。

“羽島親想知道些什麼呢?”

“你曾經說過,你的親戚在醫院工作,而且正好是負責宮城病情的主治醫師對吧?”

“嗯,是說過來着……”

節草淡定地喝了口‘屍的誘惑’,目光眺望着遠方的雨景。

“我當時給羽島親提過醒來着,莫非宮城親出了什麼事么?”

“或許吧。”

如果不是昨天那件事情,剎那的感覺還很含糊,但現在他明白了,如果不是由自己去主動了解的話,總有一天發生什麼,他一定會被蒙在鼓裡,等真相攤開的時候,他一定會來不及接受。

所以……

“你能不能告訴我,宮城她,究竟怎麼樣了?最近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這樣的問題,羽島親不問宮城親,反而問我?”

“如果她能告訴我,我就不用這麼費心了!”

“羽、羽島親,你現在有點激動了……”

“啊……抱歉……”

剎那鬆開了緊握的拳頭,這才發現自己有些衝動了。

“節草同學,我現在很想知道宮城的情況,因為她是那麼個頑固的傢伙,要是直接去問的話,肯定不會告訴我。所以我只能來找你了。可能還有所提防。”

“可是,羽島親,我也說過了,叔父是名醫生,雖然宮城親是由他負責,但病人的細節是不可能透露給不相干的人的。”

不相干的人……

這句話深深打擊了剎那。

他的身體有些不穩,往後退了幾步,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本來就是個不爭的事實。

自己與宮城之間的關係,也許只是朋友與社員這麼簡單,他不是她的家人,所以沒有資格了解關於宮城更多的事情。

“那個……你沒事吧?”

“不要緊……”

綿綿細雨有些刺耳,陰沉的天空閃過一道雷光,稍晚一會,才有一陣巨響嘶吼天空,剎那獃滯地看着節草,內心有些複雜。

“你經常去醫院對吧?”

剎那鬱悶地吐了口氣,繼續問道。

“因為醫院的護士姐姐經常給我營養液,所以我就常常去光顧了……我知道羽島親你想問什麼,不過我認為我這邊沒有羽島親想要的答案,除了……”

剎那眼皮微顫,抬起眼睛,渴望地看着節草。

“除了什麼?”

“我看見宮城親跑出醫院了。”

“為什麼?”

“不清楚,她在休息室里待着,我本想打聲招呼,結果擦肩而過……那天也像今天這樣下着雨。”

下雨天……

宮城去檢查身體的日子,還是下雨天的情況,據剎那所知,就是最近的那一次,他們解決完古手川栞奈的委託的第二天……

剎那想起了那天以後,宮城在部室里雜亂無章地敲打琴鍵的場景。

那並不是沒有靈感,只是煩躁、心緒紊亂,因為某個問題……

“羽島親,我並不是很清楚宮城親究竟得了什麼病。但,應該不要緊吧?”

節草小心翼翼地窺探了下剎那的神色,說話的聲音都變得微弱起來。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有這回事?”

“因為宮城親來過醫院也有幾次了,我以為羽島親都知道……”

“是這樣啊……”

節草只是看到了這麼一回事,她並不了解宮城發生了什麼,再繼續追問她也不會有剎那渴望的答案,與其在這裡耗費時間,更重要的,是找到最直接的人。

如果那個人——宮城結衣不會告訴剎那的話,那就只能是另一個人了。

恐懼與不安在剎那心理作祟,剎那用力抓緊了自己的胸口,咬緊牙關,稍稍冷靜下來后,對着害怕的節草綱娜繼續說道:

“請把你叔父的聯絡方式告訴我。”

即使知道這麼做沒有用,剎那還是試着,哪怕用愚蠢的方式去接近宮城的真相。

因為他不想再看到喜歡的人露出痛苦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