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叫他双枪威廉。

他是个耍枪的好手,神乎其技的手法能让他从几百米开外准确地射中一粒玉米——当然,可能没有谣言所说的这么神,不过大体上也八九不离十。无论到哪他的腰间都会插着两把来复枪,用他的话来说,他的心脏从来不在胸前,而是在腰间。

身处战争年代,在布里尼与阿米迪欧打得如火如荼之时,所有人都想着早点结束战争,只有威廉是个特例。对自己的枪术抱有极大信心的他无时无刻不满腔热血,渴望着把它们挥洒到战场上。

“别这么想了,万一有一天征兵真把你招走了,该怎么办呀。”他刚新婚不久的妻子很忧愁,女人都希望日子能过得安稳。

“我求之不得!”威廉笑嘻嘻地说,把来复枪扔到空中打转,牢牢地接住。

妻子拿他没办法,只能暗地里默默地祈祷。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米迪欧不断地取得大捷,就在他们的国家要突破最后的难关时,妻子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丝异样。

“威廉,我有话跟你说。”在看完医生回来后妻子的话里有藏不住的快乐。

“什么事,女士,我的耳朵听候你的差遣。”威廉漫不经心地拿手帕擦拭着爱枪。

“我可能有……”

她的话还没说完,房间内就闯入了两个士兵,他们持着布告扯高气扬。

“威廉,你立功的时候到了,我们只需要再打最后一战,就能拿下布里尼的首都了。”

“真的吗!”威廉幸福地跳了起来,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我真的是迫不及待了。”

“不行!”妻子发疯似的拉住他的手:“你不能去!”

“夫人,我们这不是在建议你的丈夫,这是祖国的命令。”士兵冷冷地说。

尽管她用尽了浑身解数,但威廉稍一用力就挣脱了,他反过来摸着她的脸庞:“亲爱的,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是个懦夫对吧,你要相信,我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会保护好我的家庭和我的祖国,关于我的信仰我一定不会违背。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怎么样,你相信我吗?”

“可是,可是……”妻子止不住泪水,一边痛哭一边摸着肚子。

“这样吧,我把这家伙放在你这。”威廉皱了皱眉头,把擦得没有瑕疵的一只来复枪放到她手里,“你也明白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可是把我的半条命都交给你保管了啊。所以——”他附下头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你就放心吧。”

妻子逐渐从痛哭变成了哽咽,捧着枪看着他抽泣。

“快点,我们赶时间带新兵报到。”士兵不耐烦地叫着,威廉忙回应好好好。

“那我走了,等我回来。我爱你。”

最后一眼是妻子举着枪不舍地告别。

事实证明他的确是个骁勇好战的士兵,即使少了一把枪,他在战场上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把子弹射入目标的胸膛。

可是仅凭一个人的出色是无法改变战局的,看似岌岌可危的布里尼在仅剩王城一个城市的情况下,奇迹般地撑了五年,在完全切断了与外界的物资交易,被阿米迪欧围攻了五年才被攻下,可谓是负隅顽抗教科书上的典范了。

威廉履行了自己的诺言,看着阿米迪欧的士兵成群结队地进入了布里尼王城的大门,他仿佛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身边的战友换了一批又一批,连他自己都险些丧命于魔法的流弹之下,但他还是成功活下来了。

终于到了回故乡的那一天,他骄傲地把凯旋战士的礼帽带在头上,衣服上别满了荣获的勋章,来复枪擦得锃亮插在腰间。

“我该怎么做呢?是该放出一些消息让她在门口迎接我呢,还是给她个惊喜?”威廉一路上这么琢磨,等回过神来已经到家门口了。“好吧,来目睹一番她惊讶的表现吧。”他咧开嘴笑了。

房门被悄悄地打开,屋内一片黑暗。透过窗户射进来的微弱的阳光中飞舞着灰尘。威廉适应了一段时间,才能稍微看清房子的景象——整个屋内散发着惨淡的颜色,没有半个家具,像是被人洗劫一空。威廉心慌地喊了一句,但依旧看不到心中的那个人的身影,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威廉扔掉礼帽,跑到附近的邻居家,但面对他的同样是被洗劫一空的屋子和空无人影。他不甘心地又跑到了另一家……直至闯了整条街,他才绝望地接受这里已经没有人的事实。

走投无路之下他来到了镇长的府上,他现在衣锦还乡,凭借中校的军衔能不费吹灰之力接触从前无法高攀的人物。

好在镇长的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奢华,大理石地板与纯银扶手被装饰得毫不夸张,相比较起来,会客室的那尊东方的青铜像,才让人过目不忘。

威廉中校反倒有点放心,与迎接他的镇长握了握手,便问道:“先生,你也知道我刚从守护国家荣耀的前线赶回来,对阔别五年的故乡印象也有点生疏了,虽然这里的变化谈不上太大,不过有一条街却是完全变了样……我想您可能会有所了解,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请您解释下?”

镇长搓了搓手,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他在原地踱了几步,时不时叹气,最后还是松口了:“长官,我早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我索性就全部跟你说吧。”

威廉背后莫名地发凉,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四年前,祖国的经济已经崩溃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我想身为士兵的你们也会有所体会吧,先不说粮食,是不是武器补充有时也会跟不上?”

威廉默认,头皮发麻。

“祖国也没办法啊,到了这节骨眼上总不能投降吧。所以,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实施下策……”

“什么下策?”

镇长观察着他的表情,捻了捻自己的小胡子:“国家只能强制没收低种族姓平民的财产充公,如您所见,您经过的那条街就是我们镇的低种族姓聚集地了……”

“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威廉愤怒地加大了音量。“那人呢?人哪去了?”

“走了呗,还能去哪,不过他们身上一个子都没有,在那年代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了。哎,他们也算用另外一种方式来支援我们伟大的祖国了。倒是有位妇女,士兵去她家征收财产的时候死活不肯,之后闹大了还开枪杀了那两个士兵,啧啧,长官,您看,这不比叛国罪还严重么?”

威廉哆嗦地拿出一支烟,想放进嘴里,可是没拿稳掉到了地上。他弯下腰捡烟,可是烟卷像是有了生命似的总能从他两指之间逃出来。

“长官,您没事吧?”

“没事……您继续说吧。”

“然后那女人必不可少地被判了绞刑,哎,要是老老实实地报效祖国,死的时候还能有个好名声。对了,长官,您是否认识一个姓凯尔吉特的家伙?那女人在狱中托我转交给他一封信,我嘛,也算仁义尽至,不忍心拒绝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据说他也是五年前参的军,既然与您同届,我猜您会不会认识他呢。如果可以的话,能转交给他就帮大忙了。”

他从柜子里翻找了好久,翻出一封满是褶皱的信纸,递给威廉。

威廉颤抖着双手接过信打开,信上歪歪扭扭的字十分凌乱,可他还是忍住了意识渐渐的流失,坚持着看了下去。

给威廉:

不知不觉离你参军过了411天了,我每天都有去教堂祷告,祈祷你能平安无事地归来,所以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也是多亏了我呢。(请允许我开个玩笑)

这一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我无法一一向你诉说,但总体上还是很令人满意的。其中之一就是——你成为父亲了!原谅我在你离开的那天没有向你汇报,否则你的儿子也会成为你在战场上努力活下去的动力之一。

我还没有为他取名,所以除了“莱福”,你就挑一个喜欢的名字来称呼他吧。他长得像你,或者说简直就是小时候的你,唯一随我的地方大概只有发色了吧,真令我沮丧!不过他真的是可爱极了,他就是上帝派来陪伴我的天使。

我尽力不营造出一种特别喜悦的氛围,是因为我怕接下来所说的会让你失望。亲爱的威廉,你也明白战争对平民百姓是多大一个麻烦,我们这的生活可以说到了一个荒诞的地步了。你无法想象有人会拿整头羊来换几个黑面包和小麦,或者是一匹毫无舒适可言的绸缎吧,那得多疯狂。正是如此,我选择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南方,那的气候宜人,遍地都是山茶和散尾葵,又被战火波及得少,我们的孩子一定能不受干扰地成长。不用担心,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就会回来,请不要来刻意找我们。

最后,我想你回来后会需要那把枪。我把它埋在了院子里的槐树底下。迫不得已把它弄脏了,请原谅我。

你永远的,

朱蒂安娜

从此之后没有人知道威廉中校的下落,双枪威廉的称号也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