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有微弱的光在狭窄的视线里飘动。耳畔传来不断吹拂的风声,仔细听似乎还有水浪拍打堤岸的声音。

我这是在哪?是在做梦吗?

意识慢慢从迷蒙中苏醒,大脑犹如锈迹斑斑的机器开始运作。

用力,用力地睁开沉重的双眼。

天空是漆黑一片,没有繁星,也没有月光。只余下那在隔岸的城市灯火映衬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我这是在那?第二次问自己。

借着湖面上反衬过来的微弱的光观察四周。

这里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破洞,绿色的防护网、笔直的钢架以及裸露在外犹如杂草般扭曲向上的钢筋。简直就是块不毛之地。

这到底是哪?脑子依然昏昏沉沉的。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夜风,高处这个词在我脑海中快速浮现。

是的,此刻我应该正站住高处。于是简单将几个关键词联系到一起。

高处、破洞、防护网、钢架、裸露在外的钢筋……

一种不详的预感由心底生出,恶寒瞬间从脚底顺着脊梁直冲脑门,使我清醒了许多。

我怎么会在烂尾楼?!

我惊得几乎要跳起来,然而下一刻我愣住了,整个人被恐惧深深地包围。因为我发现任凭如何想要移动,双脚都如生根般紧紧粘在地面上,完全不受控制。并且此时的我正站在烂尾楼楼顶的平台边缘,踏出了半个左脚。

我怎么会做这种事?身体下意识拼命向后仰,想要立刻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

然而动不了,即使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移动分毫,倒是累出来一身汗,黏糊糊的非常不舒服。

我拉开脖子上的领带,想要解开领口的扣子透透气。看着身上皱巴巴的西装,突然灵机一动。

对了,我还有手机可以求救,可能因为脑子刚清醒,居然连那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

于是,赶紧找遍全身,上衣口袋,内衬,裤子口袋,通通翻找一遍。没有,没有,没有!身上没有手机。一般如果我身上没有手机,那就一定在公文包里,这是我经常丢东西后下意识养成的习惯,这样最多我人丢了,东西就丢不了了。

可我的公文包又到哪去了?查看四周目力所能及之处,什么都没发现。

心不由着急起来,对我来说即使手机丢了,我也不希望公文包有任何损伤。

它对我很重要,是她买给我的生日礼物,也是她曾在我生命中停留过的唯一证明,我绝对不能失去!

可恶,我又不死心找了几遍,说来好笑,明明是这种危机关头,一个站在烂尾楼平台边缘双脚不能动弹的人,对自己的生命却不如一只公文包看重。不由自嘲一笑。

我总是不能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就如我的人生一样充满了错误,令人失望。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的脚可能因为站立时间太长的缘故,失去了知觉。

久违的,那股无力感再次袭来,我极度痛恨它,为了摆脱,我好了很长时间,现在却又如阴影般突然来访。

好想找人说说话,喝酒吹牛啊,这样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我干脆不再压抑自己,发泄般大喊起来,心中隐隐希望有人能听到我的喊声,不过这可是烂尾楼,白天都未必有人,晚上阴森森的就更不可能有人了。

我把平日积攒的想法思考通通吐露出来,把生活中的不顺、不满通通倾泻出来,把那些看不起我的人、两面三刀的人通通问候一遍,思念的话、道歉的话、最想要说的话也一股脑大声喊出来。

我越说越激动,越喊越兴奋,整个人状如疯癫,若是外人看到,一定会以为我已经疯了。

可是没有,我就像一块坠入黑夜的煤渣,谁都发现不了我。随着时间缓缓流逝,那份兴奋感一点点消逝,绝望、痛苦、无力感交织在一起再次袭上心头。

陪伴我的只有夏季烂尾高楼的夜风。

又不知过了多久。

远处,一座塔突然亮了起来。

我知道那是零时塔,原来已经那么晚了。不过好美啊,为何以前从未觉得,难道是站在这里的缘故?

身体不自觉扭动一下,我惊讶地发现脚竟然可以动了……

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

原来在站在高处的那一刻起,命运便已经注定。

那么好吧,我转过身背对夜空,像是平常躺倒在床上般骤然而下,风尖啸起来。

听说人死前脑海中会出现走马灯,以此来回顾自己的一生,不过我更关心下辈子是不是能变成一座漂亮的电视塔,被人夸赞。

几秒后,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鲜血顺着路面似一朵妖艳的彼岸花缓缓流淌。

【活着的实感是什么?】

这是我脑中最后出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