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讨厌两种东西。特别特别的安静和特别特别的吵闹,大部分情况下二者是不兼容的,所以我最讨厌的东西总不至于在同一天内聚首--但是问题严重的地方在于,我没有意识到,有时候二者也可以是兼容的。

比如现在。

下课后教室外熙熙攘攘到你甚至听不见门外稀里哗啦的奔跑声无疑是一种极度,极度的吵闹,不仅声音震耳欲聋,而且无序和混乱使得这种吵闹加强了无数倍。

而面对的洁的宁静,和我的一脸说不出话则是另一种程度的宁静。在这种宁静中,你想移动,你想挣脱,但是理性的寒冰使你动弹不得。

“怎么,说不出话了?"洁的凝视还在继续。

“没,我真的冤枉啊圣上。此信是狐精为蒙蔽圣上视听所书,若是圣上因此失了龙颜可谓正中了狐精的挑拨离间之计啊。"

“喔,那你解释一下什么叫挑拨离间。"

洁摆弄着白色的头发,由于瞳孔完全是纯白色,不清楚她是不是在看我。

姑且当成没看吧。

“挑拨离间就是,小人通过特殊手段用假的信息来使得原本关系很好的人同盟破裂,是为正人君子不齿的手段。"

“好,那这里哪里是假的信息?"洁上扬了一下眉毛。

“首先,嗯……我中午没有放大人的鸽子!"

"证据?“

“狐子……不,没有证据!"义正言辞。

“……然后呢?"

“然后,我没有和古月表白。"

“证据呢?"

“……没有证据……"

“……"洁一只手托住下巴,现在我确认了,洁确实在盯着我,而且是死死的盯着我,纯白的眼球放出雪一样的寒冷气息。

“最后,我对古月没有任何意思。"

“证据呢?"

“证据就是……我的一腔热血!"

“热血啊……"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缓缓的从铅笔盒中拿出了美工刀,令人恐惧的,缓缓的,“咔嚓"一声,将第一节刀锋推出了刀鞘。

"就这些?"

“还,还有一颗炙热的心脏……"

咔嚓。美工刀往外推了三节。

“还有哪里是炽热的吗?"

“我的灵魂!"

咔咔咔咔咔。

美工刀推到顶了。

“对不起,我是冷血负心汉。"我再次标准的士下座。

完了。失策。

这种标准的没证据的说服在一般情况下都能用真诚应付,但是洁为啥不吃这一套呢。

"这样吧。"洁微微侧了侧头,“你带我去杀……不,找找古月,我们可以面对面的谈谈,到时候关于你的忠诚,我们会有一个根本的结果。"

这是哪里来的皇帝?

算了,这也许是个好方法,就带着洁去找一下古月--

咚。

……

什么声音?

我的心底响起一声悲鸣。

咚。

……

不对。不行。

越界了。

一种无形的声音响起。

……我的嘴角迅速的由平日的模式凝固下来。一瞬间,古月的样子从我的心底慢慢漂浮起来。

巨大的箱子。

划痕的手臂。

一瞬间,我彻底的回想起了什么。回想起了和古月的相遇。

为什么会有箱子,为什么会有伤痕?

那是青春期而已,青春期而已吧,洁和我也算是在精神病院住过的……有过一段不可回忆的往事的人。失窃的信仰,腐烂的文字,破旧的身体……青春期的时,应该算不了什么。没必要管,只要问话完,就可以了。

但是不行。

直觉告诉我,在楼梯上与我撞个正着的古月的眼神里,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这种特别的东西我曾经在洁的眼睛中见过。

青春期的普通青年眼中总是会有冲撞和纠结的痛苦,对现实的挣扎和疲惫--但是那个眼神不一样--那个眼神里没有痛苦,不仅如此,除了一种狂热,什么都没有。

我太熟悉了。

绝对不可以,让洁,那个纯洁的,信仰的,自由的洁,看到那个眼神中的东西。

“……喂,你还好吗?"

也许是意识到我的沉默,洁的眼神中开始融化了一点,露出一些疑惑。我明白,不管洁是否真的相信我那天中午和别人表白--哪怕是真的表白了--洁也绝对不会拿手中的刀真的刺下去。这是常识。

之所以洁会举起刀只是单纯的不爽,一种情绪的体现。但让那两人相遇,体现的就不只是情绪了……要说的话,这就是玩笑和现实的区别。在我们这些痛苦的畸形中,现实和本我总有一条线分割着,有时候虽然会互相打趣,甚至展示这条线另一端的东西--

但是越过它,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微微抬头,我看到,洁的眼睛中慢慢露出了一点凝重。

不。

绝不能让她过线。

“……我想到了。"

“什么?"

“我还有……胸肌是炽热的。“

“……"

嗖。

一瞬间,一点寒芒闪过。我下意识一躲,一把尖刀闪着寒芒,出现在零点几秒前我的下体的位置。

……

草。

撤回。

这人没法用常识理解,就算是玩笑这人也会下刀的啊!

“说的很不错,我会把这句话刻在你的墓碑上的。"洁缓缓的站了起来俯视着我,眼睛彻底进入杀人模式……

“停一下!天堂制造!"

“?你还有别的遗言?"洁半跨坐的将一条腿跨在我身后,捡起了美工刀,长发透出一股危险的香气。

“我,我可以自己去找古月啊!你看,如果我能让古月跟你说是耍我的,就没事了吧!"

“……倒也行。"思考了一下,洁将大腿收了回去,拿起了笔。

“……你不去恰饭吗?"我揉了揉紧绷的脖子,叹了口气。“食堂的饭一会就没有了。"

“不去。"洁翻来了练习册厚重的已完成部分,对着某个字句凝视了一会,接着用纤细的手指操住笔,迅捷而不失优雅的书写起来。“我大发慈悲的等等你就是了。毕竟,我中午午饭剩下了一些钱,如果你的赤胆忠心有正确的对象,嗯……考虑一下……请你吃顿饭……嗯……不是不行。"

……

你说是,那就是,不狡辩,我憋住了下半句,站起来,冲洁露出标准的美国艺人式笑容,而这很明显让洁对她面前的作业变得更感兴趣,我趁机溜了出去。

好了,戏演完了。是时候去办正事了。

我正了正身子。

老实说,这不是我第一次想找古月个人私下解决问题……但是麻烦的是,古月虽然不上晚自习,不在学校吃饭,看起来像是一个回家部的资深部员,但是我却没怎么见过她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前,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古月去什么地方进行她的--“个人复习"时间。

关于这点。

我整理了一下情报。

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基本,完全,纯粹是一个摆设,证据就是它的大门不对图书管理员以外的任何人开放--而我们的晚自习在教室内进行。因此轻小说一样的“放课后图书馆"剧情是必然行不通的。

而去吃饭也不可能,古月的书包并不在桌上--一般谁会带包吃饭?至于其他教室或者活动室就更不可能了,作为吃饭这种全校大混乱的时刻,秃鹫一样的教导主任和他们的学生会卫兵会全军出动,停留在那些锁门且了无人烟的室外区域会很危险。

但是。

我笑了笑。

锁了门但是有钥匙,又是了无人烟的室内区域,就很安全了。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我寻思我也得搞个钥匙。这么想着,我不怀好意的走向因快乐的去恰饭的老师而空空如也的老师办公室。

全然没有注意到,另一个身影离开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