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无聊的监禁生活中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狮子堂缓缓睁开因疲劳而有些惺忪酸胀的睡眼,视界中出现的依旧是那熟悉的铁灰色天花板,被隔绝开来的房间让人没来由得感到压力,每每此刻狮子堂才能拥有自己作为一名囚犯的实感。

这里的饭食不差,其他方面的待遇也差强人意。就像是单独被遗忘了的房间,没有人来要求自己去服什么必要的劳役,只是被禁止着自由行动,就这样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

……这和吃白饭有什么区别。狮子堂不由得在心中腹诽道。

然而也就是这样轻松而惬意的生活让狮子堂心中产生了一种无法消弭的空虚感,每一天都长得不可思议,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好。虽然也可以出去自由活动,但那也不过是局限在一块极小的范围之内。

不过那也只是杯水车薪……不,画饼充饥或许更为贴切,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理解到这一点的狮子堂索性待在屋子里发呆,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什么也感受不到就可以消磨掉半天的时光。

只是今天的狮子堂意识清醒地令他自己都感到惊异,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为不幸的消息。

哈……。

狮子堂索性从那并不算舒服的板床上起身,来到一个贵铂金色的精致通话器旁边,打算提出外出请求。

然而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呼叫键时他又踌躇了,悬停在空中的手指在片刻的停顿之后,还是像失去了力气一般地垂了下来。

……负责自己生活的是那个家伙啊,可以话真不想跟她打交道,想要和那种心思缜密的女性周旋真是太累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或许现在自己的这种反应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也说不定。”狮子堂挠了挠头皮露出一缕苦笑。

然而就在狮子堂的思绪渐飞渐远的时候,“叮铃,叮铃,叮铃”的声响吓得狮子堂一个激灵。

通话器一旁的绿色指示灯也变成红色,由上方主动发起的联系在整个牢狱中都属于极为少见的事项,才来到这里没有多久的狮子堂一时也有些措手不及。

是处置命令的变更吗……

狮子堂怀着颇为忐忑的心情,慌乱而不熟练地按下通话按钮。

“狮子堂少校,有你的亲属。”清亮而简洁的十字传入狮子堂的耳中,连留给他作回应的时间都没有,对面就挂断了通话。

足足三个呼吸的间隙,狮子堂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亲属?”

没给狮子堂留下太多思索的时间,不过片刻,两位全副武装的健壮男性便将狮子堂便带到一个敞亮而无人的房间之中,厚重而透明的特制玻璃将房间一分为二。

……我哪里会有什么亲属,真要说我都已经是一百四十多岁的人了,能够在这种时候找过来的也只会是斯法莉亚了吧。

这是连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本应如此……

“嗯?!!!”然而,看着随后步入房间的人的身影后狮子堂的嘴不由得可以填下一个苹果。

那是一位已经满头银发的老者,只看年龄都明白那是绝不可能与自己有所交集的人。

沉默无声地蔓延着,整个房间的空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老者坐到狮子堂的对面,像是在端详什么物件一般上下打量着。“久疏问候,狮子堂少校。”和蔼的语气让狮子堂的心防稍微卸下一点。

“……”然而即便如此狮子堂还是不晓得如何应对当前的状况。

根本无法理解的状况让他的大脑完全当机,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通过现有信息推导得出的没有道理的结果。

即便是在这里装腔作势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无谓的虚荣心只会让事情趋于复杂,像这样不划算的买卖,狮子堂是从来不予考虑的。

“那个,之前提及的亲属是怎么一回事,您又是?”狮子堂将内心的疑问坦诚托出。

“就如之前你得到的通知那般,我们或许算得上亲属。”老者的笑容中不含任何恶意,”不过……那些都不是现在需要在意的事情。”

“咱们之前难道有过什么交集?”

“不。”老者毫无犹豫地脱口而出。

“噗!!!”狮子堂差点一个仰身从身后的椅子上张了过去。

那干嘛摆出一副那么熟络的样子啊,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的狮子堂在心里吐槽道。

“简单来说,我可以给现在的你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待在一无所有的牢狱里无所事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受得了的,虽然无法让你从这种境况中摆脱出来,但是为你提供一些用来消遣时间的小玩意还不成问题。”

“……嗯?”狮子堂先是一愣,随后像是试探一般拖长了自己的语气词。

虽说自己的记忆缺失严重,但至少大脑还是能较为明晰地理解现状。

自己现在不过身为一介囚徒,没有一丝一毫的利用价值。更何况没来由的好意总是会让人心生不安。

“这样做对您来说有什么好处吗?只因为连名头都说不出来的亲属关系可说不通吧。”狮子堂理所当然地质疑道。

老者似乎并不对狮子堂提出的疑问感到惊奇,但是他依旧慎重地思考了片刻,然后慢慢开口:“因为你是狮子堂千睛。”

狮子堂闻言后不由得失笑:“这是什么哑谜吗?狮子堂千睛除了人之外还意味着什么……之类的?“

老者闻言后微微一愣,接着一改先前得体但略显拘谨的态度大笑出声,那是与他年龄不合的浮夸举动,但是从中却看不到一丝伪饰的成分。

虽然如此,老者也对于狮子堂给出的答案不置可否。像是玩味着什么一般默然不语。

狮子堂看着老者似乎并没有解答自己疑问的想法,便随即作罢。毕竟现在可不是就着这种事情死缠烂打的时候。

如果一定要作出取舍的话……

“那么……请给我近十年的新闻与关于科技领域方面和政治领域方面的资料卷宗。”

就好像心态彻底转变一般,狮子堂将无谓的多余猜想从脑海中排除,微笑着接受了老者的好意。

“可以。”老者连想都不想得就应允下来。“倒是很像少校你会做的选择。想要尽快掌握近况吗?”

“哪里,只不过是如您所说想要排遣无聊的时间而已。”狮子堂笑着摇了摇头。

老者嘴角往上一扬,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连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想法都没有。

说到底,他根本不相信狮子堂那敷衍的说辞。

“心中终究还是有所疑虑吧,少校。”老者注视着狮子堂的一举一动,“不去勉强自己也无妨。我也明白这种情况下想要别人相信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只是些小问题而已,说到底人和人之间也不过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这么看来,至少我还算不上一无是处。”狮子堂用双手抵住下巴,打哈哈地糊弄了过去。

”况且,我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无法告人的秘密。”狮子堂漆黑色的双眸中透出一丝常人不易察觉的愁闷与自嘲。

这样的我又该如何站在那样的立场上去指责别人呢?

……不过是一丘之貉而已。

话题开始朝着沉重的方向进展,然而意识到流向问题的老者抢先将先前挂着椅后的大衣披在了身上。

“那么就如你所愿好了,你所需要的东西大概在今天就会送达。虽说我也想要再谈一会,但我毕竟公务在身,抛下手下在这里游手好闲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老者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似乎想要结束话题般走向门口,“与你的交谈十分愉快,少校。你是比我预想得还要有趣的多的人,希望今后有着我们能够作为朋友畅谈的一天。”

狮子堂踌躇着,微微张了张嘴,声音却无法从嘴中顺利发出。

一种难以抑制的自我厌恶感从心底涌起,通过话术试探对方,哪怕是现在也对将自己的心念告知眼前之人而感到戒备的这幅狡猾嘴脸让自己无法诚实。

老者在拉开房门即将踏出的那一刻,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至少这份恩情,我会铭记于心。”那番话语在狮子堂口中已经述说过了无数次,只是,他不介意将它再重复一次。

并非没有吃过苦头,也不是性格天真烂漫不晓世俗险恶。

他不过是选择了自认为最为轻松的一条道路。

臆想他人迫害自身也不过是自取其扰,无论潜藏在那份行为下的目的究竟为何,至少自己现在因此受益,那么便也只要考虑当下之事。

虽世殊时异,然此间之理,当合万物。

狮子堂正是怀着如此信念,至今二十余载一直恪守遵循着这简单直白的处世之道——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出人意料的话语传入耳中,愣住的老者随即露出了释怀的神情,先前脸上的隐约阴霾一扫而空,轻轻抬脚跨出房门。

“狮子堂千睛……”来到房外的老者叨念着这个名字,渐渐消失在冗长的白色走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