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斯法莉亚无法理解的光景,倒计时的读秒在话语响起的一刻停滞,空间内的所有事物都在一瞬间被冰结。那是接近“绝对零度“的幻想般的世界,连分子的运动都不被允许。

那是只有意识与这个空间融为一体的斯法莉亚才得以目睹的场面,从不知在何时被人打开的另一处空洞悠闲走来的有着一头及腰茶色长发的女子身披一件纯白色披风,头戴白色贝雷帽,披风之下的是黑色的军用战斗服,双脚上穿的则是由动物毛皮精制的长筒靴。

走上前来的棕发女子和着皮靴发出“哒哒”声响的韵律,来到被冻结的狮子堂身边,轻轻伏下身子,漆黑的眸子上下扫视着,随后朱唇轻启:“狮子堂千睛身份确认,目标已确保,即刻予以逮捕,第一目标达成后即帮助区域人员进行遣散,请求强制登出装置与区域封闭装置的应用许可。”

斯法莉亚还来不及理清头绪,强制登出的提示便在脑海中响起。

只是……有一点是很清楚的。

强制登出装置是反AI派用来与AI抗衡的最为有利的武器,在这个世界上拥有此技术的组织屈指可数,将若草集团从中排除的话……

事情的发展已经开始超乎斯法莉亚的预想,命运好似一道脱轨的列车,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向着未知的方向驶去。

意识随着虚拟网络空间中的强制力开始远去,在双眼失去焦点前的那一刻,斯法莉亚将女子的服装特征与面容清晰地映入脑海。

——联合军方的校级官员,那是斯法莉亚在短暂的时间内得到的最后讯息。

黑暗将整个世界笼罩,唯有一个念头在脑中环绕不去。

所有对少校有所觊觎的家伙们,绝对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的。

这一次,由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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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盆的雨水声与机车的发动机声在耳边交相作响,朦胧的意识还无法很好得理解发生的一切,但是从敞开的车厢口里吹来的寒风却让一度恢复过来的感官无法再次陷入沉眠。

“醒了吗?”坐在敞开的车厢口边,一头茶色长发的女子将叼在口中的烟卷深吸一口,然后像是事务性交涉一般不卑不亢地说道。

……

狮子堂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粗厚的麻绳绑在车厢的一角,虽说即便不这么做,剧烈的乳酸痛也让狮子堂动弹不得。

“我可不接受你的任何抱怨,再怎么说这样的待遇也比永远地沉眠在虚拟网络空间要好得多吧。”

在狮子堂还未开口之前,茶发女子便猜测到了狮子堂的想法而抢先说道。

“呃……”狮子堂不由得将已经到了嘴边的心中的诸多不满又重新咽了回去。

打量着周围环境的狮子堂对自身的处境作出了初步的判断。

自己似乎从那绝望的境地中侥幸逃脱出来,虽然是以自己并不愿意见到的方式。

“……你们搜寻我行迹的同时有没有一并搜索到一个银发少女?”狮子堂只是静默了片刻便出声问道。

“我们确实在离你所在旅馆不远处的商务网吧中发现了一个在操作席中沉睡的银发少女,至于那是不是你所提及的人就不得而知了。”茶发女子虽然显得有些不耐烦,但姑且还是回答了狮子堂的问题,可能是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干的事情而用来排遣这略显无聊的时光吧。

狮子堂的呼吸下意识得屏住了一瞬,然而这微小的反应却没能逃过女子的眼睛。

“那么……我现在又是处在什么样的境况之下?“狮子堂在得到先前问题的答案后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而是提出了与之前毫不相干的其他疑问。

“只是一名囚犯哦。”女子毫无犹豫又不带丝毫感情地回答道。

“罪名呢?”

“非法侵入与机密信息窃取,虽然我觉得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作为同业者我姑且还能听一听你的理由。”茶发女子百无聊赖得保养着自己的枪支并反复把玩着,“毕竟军人这种生物总会有那么一两次身不由己的时候。”

“哈……这还真是令人感恩戴德。”自始至终女子就没有摘下过自己的面具,用着像是社交辞令一般的话术进行着最为基本的交互。

“事实上,我的事情怎么样都好不是吗?”狮子堂的声音陡然低了八分,“难道会有人关心用来达成目的的道具会有什么苦衷吗?”

这副在狮子堂看来有些可笑的姿态让他无法心生一丝好感,在怀揣着其他意图站在自己身前的家伙面前,狮子堂也没法勉强自己摆出什么好脸色来。

“还真敢说呢,你难道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吗?”茶发女子将吸到尽头的烟卷杵灭,然后丢出车外,“如果我愿意,随时可以用一个随便的理由解决掉你。”

但随即,女子便像是想到什么而笑出声来,用手压低了自己的帽檐而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神情:“一副‘意外得来的第二条命丢掉也没有什么可惜’的表情,你真的是从CHEC那里出来的精英佣兵吗?连低头做做样子都不愿妥协的家伙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带有满满嘲讽之意的话语传入狮子堂的耳中。

说到底,狮子堂并非不会低头之人,只是在这短短的交谈之中,他就已经确信了一点——

“你只是把我当成了消遣的玩具了吧,我从你那双宛如一潭死水的眼睛里可读不出你想要帮我开脱罪名的意愿。”

听闻这番话语的茶发女子瞳孔猛地骤缩了一下,但随即她便露出了有些渗人的可怖笑容。

“意外的敏锐呢,你这家伙。虽说我不讨厌这样的人,但这份优越感却是军人的大忌,只不过单纯服从命令的家伙也很无趣,连反抗都不会的猎物我可是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也就是说,你和我是同类人呢。”女子这样下了定论。眼神一下子变得冷彻起来,犹如寒冷的冰锥将狮子堂扎了个透心凉,“像你这样的家伙即便是把你的双手双脚全部卸下来我也不会觉得安心。现在的我可是努力地抑制着这种想法,尽情地感激我就好。”女子的言谈是那样的天马行空,反而让狮子堂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

像是无法找到合适的沟通方式,狮子堂索性靠在厢壁上不再言语。

不过,至少是……得救了,从现状来看姑且是这个样子。

确如之前女子所说的,就算是遭受这样的对待也比无谓地死掉要好上太多。

“真亏你能赶得上呢。”狮子堂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小声说道。然而这话语却还是传入了女子的耳中。

“在收到那份消息后,我可是强行凝固了三条虚拟网络区域之间的不稳定通道,选择了最为优化的路线一路狂奔才堪堪赶上,姑且认为你是受命运之神的垂青好了。”女子有些慵懒得伸了个懒腰,“目标区域内有炸弹存在什么的可是到了那才得知的意外事态——只是不愿你被其他不怀好意的势力抢先掳走而已。”

狮子堂闻言后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身上粗厚的麻绳还给予着身体非同寻常的紧缚感,单纯从结果上来说,不过是自己从被一方掳走变为被另一方掳走,而灾难的避免却不过只是这个前提的附加条件,仅此而已。

“只是,对于煞费苦心的你有一个小小的捷报,”女子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像是要提起狮子堂兴趣似的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

轻灵的声音犹如一泂清泉流入狮子堂的心间:“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得回到了现实世界,那位银发少女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苏醒过来吧。”

!!!

“……”从不将内心的惊讶表现在脸上是狮子堂一直以来的优点,纵使如此,这次的他还是明显地产生了动摇。“你们对她……”

“诶,原来你还会露出这副担心的可爱表情啊?”掌握到话语主动权的女子露出了些许得意的神情,像是猜测到什么自顾自得说着,“事实上,我们对那位银发少女一点兴趣也没有,也未曾深入调查过她的底细,这只不过是单纯的逻辑学上的推断罢了。”

“作为欧米伽信息载体的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你选择了一条令人匪夷所思的道路。”

“毕竟,你可是把自己给预支出去了啊,将自己所处的虚拟空间位置以公用频道的方式向全世界发送,这样一来对你有所觊觎的家伙就会蜂拥而至,难道不是遇上了什么已经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来挽回的绝境吗?”

“有着想要拯救的人……所以就赌上了这微小的可能性。“女子像是如数家珍地将狮子堂内心的想法一一道出。

就像是被完全看穿了一样……

狮子堂的心绪如被投入石块的湖面打破了原本的平静,一股莫名的焦躁感也随之游遍了他的全身。

明明知晓这只是单纯的话术,是为了扰乱自己而实行的策略,但那股在她眼前无所遁形的无力感还是让狮子堂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必须将流向予以改变,否则自己便会这样一直被动下去。这样想着的狮子堂不得以提前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你……相当地话唠呢。”狮子堂只用了一句话便将女子之前的话语硬生生得顶了回去,“你所期望着的,希望我能够自乱心绪而吐露出的那部分信息……并不在我这里。”

茶发女子神色微微一变,愣在原地的她只是默默地一言不发。

“虽然像是做了足够的功课……即便是我向你询问自己的身高体重你都可以瞬间作出回答吧。但是,还有一件你所不知道的,并不包含在虚拟网络信息库中的事项——我的海马体出现了颇为严重的功能性障碍。”

……

长久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想来女子大概是在思忖着狮子堂话语的可信度吧。

即便是将狮子堂的性格揣摩透彻,也无法预先将不可抗事件的影响力综合到现状之中。

情报信息获取渠道的不对等,这是女子唯一的失算……

“换言之,现在的我对于你没有任何的实用价值。”狮子堂挪动着被绑住而浑身僵硬难受的身子,让自己尽量摆出一个放松的姿势,“反正你们那边也会有各种各样的高端技术吧,检验我话语的真假什么的应该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从最坏的角度考量,失去利用价值什么的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FLAG,将这部分信息亲手奉上确实颇为不智。

然而,这也不过是早晚就会暴露的东西。由他们对于这事的重视程度来看,打马虎眼或者咬死不承认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最终,女子放弃了。

那一刻,即便是狮子堂也可以感受到女子身上的某种氛围的改变。

在一瞬间对狮子堂失去兴趣的女子转过身去,重新回到了寒风呼啸的车厢口处,没有一丝的质疑和抱怨,只是将双眼闭合,好似陷入沉眠一般,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