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族语录:自由者没有追求自由的权利。

二十四年前,万蝶岛被正式设立为最高等级的国家自然保护区,是一块无人区。

“萨拉,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我们这就要出发啦。”一个看起来不到五十岁的男子对着女人说道,这女人该是她的配偶。

“早就备齐了,胡博士给你寄送的飞行器带着了么?对了,还有那”,还没等金发女人把话说完,这位戴着厚厚的圆框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便接过了话茬,他穿着一身草绿色的登山服,脚下踩的是一双有些磨损的卡其色钉靴。

“带上了,这个可不能忘。这次你也要跟着去么?”男子问到。

“去,当然去,我也好久没看看这岛了,上一次还是春天的时候跟着你一起去咯。可真美!现在秋天又该是另一番景象了,我得去看看。”女人边说,便端着一盘茶点走上前来。

他们现在站在一块裸露的浅黄色岩石上,旁边是一架仅供搭乘三人的直升机,直升机后面的单个座位和尾部余下的空间全堆放着各种不知名的仪器和一些补给。

“来,喝点水,润润口,这是我刚做好的茶糕,用的是咱们屋后那株老茶树的叶子磨成的细粉做的。”女人将茶点端至男人的面前,笑着说。

男人放下手中的扳手,将手往衣服上擦了擦,拿起一块淡绿色的茶糕就放到了嘴里,嚼了起来,“你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味道好极了。”男人说着,又端起托盘里的茶水猛嘬了一口。还没等吞咽完毕,就想着亲那女人。

女人顺势一躲。

男人差点摔了个趔趄,说:“来嘛,别这么害羞,都老夫老妻了,还不让亲一口。”

女人又是笑又是有点恼的样子,应和道:“这么大年纪,可就别皮了,赶紧出发吧,别磨磨蹭蹭的,干完正经事再说吧!”

男人回复:“行行,干完正经事,我们再回来干另一件正经事。”男子说完还不忘给女人抛一个不像样的媚眼。

“老东西,看回来我不收拾你。上机啦!”女人放下手中的托盘,就往飞机那走去,也不管那男人是怎么个不体面了。

准确来说,万蝶岛并非是一块完全的无人区,原国家科学院的马林教授及其妻子——萨拉研究员——便居住于岛上。那男人是马林教授,做茶糕的女子便是萨拉研究员。

知道他俩住在岛上这件事的,只有马林夫妇的几位好友。

按照巴特菲莱国的法律,被列为国家保护区的地区都是无人区,是不允许有人长住的。何况是被列入最高等级的万蝶岛,哪怕是要上岛考察,也要等每五年一次的上岛名额审批下来才许的。这五年才有一次的上岛机会只有十个名额,在岛上待着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月。所以每五年一次的上岛申请,都有成千的科学家竞争,但是能得到机会的科学家多半是十分有影响力,或者是国家特派的。

马林博士和萨拉研究员本来都在国家科学院工作,马林博士是科学院动物研究部蝴蝶研究所的所长,萨拉研究员则供职于图腾研究所。

只是马林博士这人别的都好,在研究方面却是个硬脾气。上级委派给他的任务和他自己的研究冲撞了,他倒好,推掉了上级的任务,仍一心摆弄自己的研究。这可好,研究部断了他的薪水,没收了房产,还在各种学术活动中整蛊他。最最可恶的是,上级竟然嫁祸于他,诬陷他私藏蝴蝶纹章。在巴特菲莱国,蝴蝶纹章可是重要的魔力来源,想要拥有必须经过国家防务部和安全部的双重审批和登记的,私藏即使不至于死罪,也得在那监牢里待个八年十载的。这怎么受得了,一个好好的光辉级别的教授倒成了在逃犯了。一气之下,当然也是为了躲避追捕,马林和萨拉在一夜之间携带着自己的研究资料和设备消失了。

自从成了逃犯,家里是不能待了,马林夫妇躲在科学院机械工程部的胡博士家中,算是无处可去。

“你们这样待着也不是办法,安全部的人迟早会查到这里来,到时候你们可就不只是私藏纹章这么一项罪名了。”胡博士说,“而且这还得把萨拉也搭进去。”胡博士就住在机械工程研究院里,研究院背靠安然山,风景优美。

“我当然知道,可是现在我也没地方去了,我又不想丢掉我的研究,这可都是我的心血啊!”马林教授敲打着手板说着,看向一旁的萨拉,眼中满是深情,“当然,我也不想萨拉陪着我冒险。”

“这可就难办了,你说说你还能去哪。到处都是监控和眼线,你还想搞你那研究。难道你还能去那岛上不成?”胡博士还没说完,马林嗖的窜起来,说道:“我还真就去那岛上!”

那岛便是万蝶岛。万蝶岛原名虹岛,后来被设立为国家保护区,便改了名。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一看便知。万蝶岛上有近万种蝴蝶,已知蝴蝶品种的九成以上都能在岛上找到。马林作为国内蝴蝶研究的资深专家,对于这么一块神奇岛屿可是向往已久。他上一次登岛,还是十年前。说来也惭愧,当时他怎么着也算是作为国家特派的研究员。正因为那次考察,也奠定了他在蝴蝶领域的权威地位。

脑海中的回忆激荡不已,可是马林教授眼前的则是重重难题。想要上岛可没那么容易,而且私自上岛在巴特菲莱国是死罪。

“我也就是说说,你可别当真,要是被抓住,那可就不是蹲监狱那么简单了!”胡博士立即反驳。

马林回:“那你说说我还能去哪,除了那岛,我跑到哪都会被人发现,在那无人的岛上,还会有别人么?而且那岛是怎样一个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简直就是一个最棒的研究室,我在那岛上,完完全全可以完成我的全部研究!”

胡博士不应。

“行啦,你们就别吵嚷嚷了,磨磨蹭蹭早被抓了。要我看啊,就上那岛,上去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萨拉带着决定的口气说道。萨拉从来就厌烦争吵,做事也害怕磨蹭,尤其讨厌大男人做事不干脆。

胡博士:“你们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试试吧,能帮你们的我尽量,其他的你们就只有想办法了。”

为了上岛,马林教授可费了一大番功夫。

没有直接去往岛上的船只,即使有,也会被海警给截停了。想要上岛,坐船这条路是行不通了。他联系海洋部深海研究所所长吴孟江,希望能依靠他们出海考察的潜艇去到万蝶岛。

说来也巧,深海研究部的大部分潜艇都是机械工程部设计的,一方面胡博士在机械工程部那边打点,吴所长则找了个考察的借口申请了一个出海考察的机会。就这样四个人经过好一番功夫才通过出海的科考船,并用科研潜水艇到了万蝶岛。经过一番告别,岛上便只剩马林萨拉两人。

好在马林和萨拉为人都不错,交了不少知心的好友,虽然废了一番波折,总算在岛上安定下来。自从搬到岛上一晃眼就过去了十六年。马林博士已经从一个当年四十来岁的神采奕奕的科学领域的领军人物,变成一个将近60岁的人了,他的名声也渐渐被世俗的喧嚣淹没,不在他那方面有点研究的怕是早已经忘记了世上还有这么个人物。或许是岛上的风景好,又免受压力烦扰,马林博士倒也不显老,还十分有活力。每天早上四五点就出去考察,晚上七点多才回来。

“明年春天又到了五年一次的登岛吧,到时候我们又得把东西收拾一下,去洞里躲上一个月。”萨拉看向机外,眸子里映出的是万蝶岛东岸的碧色海水。

“唔,自从万蝶岛被禁足后,明年该是第五次考察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咱都还没来得及要个小宝宝。”

“你可拉倒吧,当初是谁觉着孩子麻烦,怎么也不想要。外人看着,还以为我们不和呢!怎么,现在想着要孩子啦?”

“哪有不和嘛!我们晚上相处的不是挺融洽吗?”马林教授又是坏笑。

“你又皮,看我回去不收拾你!”萨拉说着又准备去捏马林教授的耳朵。

“诶诶,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出来一趟也不容易,还是好好看看这岛吧!”马林博士一边用一只手挡着自己的脑袋,一边用一只手指向窗外。

直升机旋翼的轰鸣在耳间回响,向下看去,岛上是绝美的景色。高大的树木笼罩着整个岛屿,整个岛屿被海水环绕。岛的南部有一个大湖,北边则是低矮的丛林和花甸,哪怕是从高空上看,也仿佛能感受到那儿的活力与芳香。十几年来,马林教授的考察足迹遍布整个岛屿,应该说没有哪个地方是他不熟悉的。

万蝶岛多年没有人生活,原住民的生存遗迹也大多淹没在树影之中。马林夫妇住在岛的中部偏西南方向。他们的住处离一个原来的村子不远,房子建在坡地上,由于树木茂盛,从各个角度都看不出有人迹存在 。

“我想去下面看看,能用那飞行器不?”萨拉带着点俏皮的语气问。

“行,老婆大人要用,哪有不行的说法。不过你可得小心,不要被什么猛兽袭击喽。”马林教授调侃道。

“就你能耐,我在野外考察的时候,你还在你那破园子里数蝴蝶呢!”

“别这么说嘛,”

“行了,不跟你拌嘴了,我去咯”

“诶,你慢点,都说我老不死了,你也别闪着腰!”还没等马林说完,萨拉一个翻身就跳下了直升机,跃入了蓝天中。

萨拉穿着飞行器,肆意遨游在天际之中,身旁是五彩的蝴蝶和她一起纷飞。她一会上扬、一会俯冲,全然不顾什么仪态了。也是,在这广阔的大自然中,还要顾虑什么仪态呢?她在树顶上盘旋,下面的郁郁葱葱令人心潮澎湃,飞高一些便能纵览整个岛屿的全貌,望见四周的碧蓝的海水在阳光下翻卷。她往下穿过林叶参差,在林间穿梭,闻到的是树干的湿锈味。他们所在的这一块区域是岛上林叶最茂密的地方,都是参天的古树,下面可不怎么见到阳光。但是马林教授却喜欢到这林子里考察,他总说:“要看最漂亮的蝴蝶就要去最危险的地方,就像娶老婆,漂亮的脾气一般都不好。”萨拉想着:“这老家伙,油嘴滑舌。”

直升机上的马林见萨拉玩得正欢,便安下心来准备寻一个屋脊树顶降落。如其名,屋脊树的树顶枝桠一般会盘结成巨大的圆盘状,加之枝干强度大,在上面降落一架小型直升机没有问题。

还在树干间上下翻飞的萨拉突然觉得有些晕乎乎,在树干间穿梭也让人不便控制,稍不留心就有可能撞上树干的。萨拉想要飞到树顶上面去。

可是刚飞出树顶,萨拉就觉得支撑不住似的一头扎下去。飞行器便不受控制起来,萨拉跌落树林之中。在直升机上的马林看到这一幕,连忙调转机头准备找地方降落。可是马林只觉眼前一黑,直升机也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马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身子动弹不得,萨拉就躺在他身旁。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隐隐绰绰看不太清,脑子也还有点晕沉沉的。似乎是在一座古堡的客厅里,上面悬挂的水晶灯散发着有点刺眼的光,旁边是一架螺旋上升的扶梯,通向二楼的平台,对侧还有一架,是对称的设计。马林想要挣扎着站起身来,旁边传来声音。

“马教授,您就别废力气了,吃了我下的药,还没有哪个人是不中招的。”一个身着绛蓝色大衣的年轻人走过来,脚上踏着一双黑色皮靴。看起来年纪不大,头发微向右倾斜,左边耳朵上有一个银色耳环。

“你下了药?” 马林教授的语气中带着疑惑,更多的是气恼。

“哈哈哈,教授你可别生气,那茶糕好吃么?我可是特意往里面加了点料,这不你俩都睡得死死的。”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岛上?为什么要把我们抓起来,我们又没”,马林觉得脑袋还有些疼痛。

“马教授!一口气别问这么多问题嘛。我可没马教授您那么好的脑袋记住这么多问题。不过,您刚才是不是准备说自己没犯法啊?不会吧,谁不知道这私自登岛可是死罪,何况您还有别的罪名在身上。”年轻男子似乎有些得意,言语带着一点怪腔。

马林的脸顿时一阵儿白,一阵红,额间也渗出汗来。

“不过,您也不用担心,我不是安全部的人,毋宁说我根本就与巴特菲莱没有关系。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和您合作。”那男人突然回转过来,两眼放光似的盯着马林。

“合作?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合作的,你是干什么的我都不知道,何况我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除了会搞点研究,其他的”,马林教授话音未落,二楼就传来了声音,马林抬眼往上看,一身材纤长的男子,旁边还有一个小孩身高的老者,看起来像是侍从,可是还没这年轻男子一半高。二人都穿着正装,带着领结。

“风!他这人有用没用,没用就赶紧解决了,我可不想惹麻烦。要是现在就和巴特菲莱的人膈应上了,回去大帝准没好果子给我吃。”那高个子男人发话了。

“大人,您别着急,这男人可有用了,您要是想做那大事业,非要这个男人不可。”那名叫风的男子应和完二楼这位大人,又回转头来,蹲下来对着马林。

“马林教授,不用您会其他的,您会研究就足够了。您知道这位大人是谁吗?给您接受一下吧,他可是飞蛾一族的贵族,排名还挺靠前,第十七。”

“什么飞蛾蝴蝶,什么贵族十七,我就懂点蝴蝶。”

“马林教授,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这十四年来,您可没少研究吧,何况您夫人又在您身边辅助您,您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什么?”

“森林书。”风的眼睛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森林书?这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是什么古籍之类的?”

“您不光知道森林书,您还知道蝴蝶和飞蛾两族的秘密,当然,你也知道整个巴特菲莱国的秘密。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风说着,又站起身来,背对着马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马林提高了音量。

“您也看到了,即使我想放您和夫人一马,我上面的这位大人也不想让你们有活路。您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您夫人想想吧,何况您还没听我跟您说要合作什么,就这么直接拒绝,还装疯卖傻,这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吧。”风又回转身来,脸上是一直保持着的合宜的微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马林教授用一口咬定的语气回复道。

“这么跟您说吧,只要您选择合作,我不仅可以保证您和萨拉博士的安全,我们也会为你们尽可能地提供研究需要的东西。我们别的都不要,就只想和您分享您的研究成果。当然,为表示诚意,我们会把我们知道的以及搜集的资料数据给您,我想这对于您的研究成果会大有裨益。怎么样,马教授,考虑考虑?”

“如果我不答应呢?”

“这就难办了,你们会怎么死我也不知道,而且你们现有的研究成果我们也会全部带走。与其这样两空,不如合作。”

“你们要我的研究成果干什么。”

“这您就不用管了,我们只需要分享您和萨拉博士的研究成果,其他的我们不会为难你们。怎么样,马林教授。”风站起身来,俯视着马林。马林抬眼和风对视。

整个古堡寂静无声,除了仍昏迷不醒的萨拉和手足无措的马林教授外,整个大厅里只有那身份不明的三人。月光透过屋顶的天窗,照在大厅的瓷砖上,能够看清光雾间飘浮的灰尘。

“我答应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