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人怎么不见了?”

“明明胧大人跑往的就是这个方向!他应该就在附近!”

树刚刚满上一杯姜汁可乐,就闻得一阵骚动。

胧大人……?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本想马上回去的他不由得驻足,也四处望了望。

——是那位胧大人?

忽然,树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边上的那张大桌子之上。桌面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而雪白的桌布由上至下优雅地垂落,虽然颜色很相近,那一撮兔尾巴还是很明显地露在外面。当然,把兔尾巴露在外面的人看来也毫不自知,甚至还小得意地摇一摇。

有宾客朝着这边走来,杂乱的脚步声里,那兔尾巴停止摇动,紧张之下变得有些僵硬。

“……”树像是不经意间地,向前走了几步,把姜汁可乐放到唇边啜饮。甜甜的味道带着姜热乎乎的辣气滑过喉头,身体也恰到好处地掩盖住那一撮毛茸茸的尾巴。

看到树,大多宾客们绕行之意昭然,只是远远地观望几下,因此也没有人再走近仔细寻找。待那些宾客都走散之后,树才轻轻把桌布撩开——果不其然,躲在桌子底下的人就是胧。

“没事了,胧大人。”

“我、……我不是、我没有……”藏在桌布里面的胧背对着树抱成一团,窘迫中用兔耳朵挥呀挥,似乎在告诉树“你找错人了”一般。

“我只是、……刚好长在这里的、……冬菇……”

树忍俊不禁,道:“那,冬菇大人,需要我帮忙搬运吗?”

“——嗯!”胧眼中冒着期待的星星转过头来,用力地一点头。

一路上,树一直自己雪白的羽翼掩护住胧的身形,磕磕绊绊中,二人一同来到了宴会厅的一个外延的窗台之上。把门半掩后,会感觉就像和大厅里面的热闹隔绝了一样,得以从宴会的声浪中喘息过来。从这里砌得并非很高的平台向外望去,微风拂面带有清新的气息,颜色梦幻的树林边,还能看见独角兽群美好的身影。

胧和树就这样靠在平台边上闲聊了起来。

“胧大人,来。”树把手上另一杯姜汁可乐递给了胧。

“谢谢、……”胧接过那杯姜汁可乐,它的甜暖把胧心里剩余的小紧张也舒缓了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没想到、……会被追……本来、我只是想要来找……”

胧戳一戳树。

“叫我树就可以了。”近看之下,树银发披肩,光环金亮,白羽洁净,一丝不苟的领口与袖口都十分齐整。明明应该是有些严肃的打扮,但他周身的气质却温柔得像是天上的月光,说话的时候唇角自然带笑,不由让人升起亲近之意,“胧大人居然是特意来找我的?”

“因为、……树你一直、……在看我们、这边……”胧嘿咻嘿咻掰了两根手指,“我看两次、你好像、都在……想着、什么……?”

“咳,真是很抱歉,看来我好像过于直白盯着你们了。”树闻言有些惊讶,面色微赧,“其实本来想要见你的人是我的女儿木月,她很喜欢胧大人你呢。”

“可为什么、……她会、叫我……大瓦娃呢……”胧回想起初遇时木月扑上来闪闪发亮的眼睛,难不成真的有和自己长得很相像的娃娃吗?

“说起这个的话,并不是胧大人你和木月的哪个娃娃长得相似,而是……”说着,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慢慢在胧的面前展开来,“木月一直和我们提起呢。不久之前她画了一个兔布偶,而且画得和胧大人你很相像,看来她是因此而想起了画中的布偶,于是就直接称呼你为‘大瓦娃’了。”

胧好奇地望向那副画,可画里就是一只普通的,在嘴里叼了一根萝卜的兔子,还是只剩下三条腿的那种。加上木月的笔法十分青涩,画面实在是说不上好看,歪歪扭扭的线条拼成的生物若不是耳朵长,其实不说还可能会被认成其他什么。

“哪、哪里像我……?”胧用各种角度施展观察大法,然而确实无法找到和自己的一丁点相似之处。

“嗯……如果要说,我觉得眼睛啊,耳朵啊,尾巴都有可能呢。”树倒是浑然不觉,像是欣赏艺术品一样端详着画面,眼里满是溺死人的温柔,“当然也有可能是萝卜,毕竟她的想法我也没法总是了解完全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画得这么好,怎么看就是和胧大人你很像不是吗?”

“……”胧这才猛然意识到,说不好,面前的树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白痴父母”这一种生物——啊,为什么呢,他的周身有一种白亮圣光,似乎还有专属的竖琴在为他演奏背景音乐,风中裹挟着雪白的羽毛向自己这里砸过来了——

唔,要被、这闪闪亮的光芒吞没了……

“……我可能、不懂艺术……吧?”胧莫名冷汗直冒,“所以才、看不出来……”

“是啊,如果木月也能一起过来就好了,她就可以和我们说说看了呢。”树轻叹,“可惜我们明早便要启程回去了,胧大人如此受欢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让她见你一面。”

“但是、刚刚……你们明明可以过来呀?”胧疑惑地一歪头,“一开始一起的、……不就是……魔王望、和你们的女儿……木月吗?”

“……”树目光投向胧,见胧确实是疑惑地冒着满头问号,这才继续开口,语速放缓,像是强调一般,“胧大人你应该也知道吧,因为木月,她是混血,而且没有母亲的关系。”

“这、两者……有关联吗?”胧眨巴眼睛。

“很高兴你能这么说,胧大人。”风撩起树银色的头发,在变深的笑意渲染下,树看起来更是俊美,只惜眉目间带有一丝无奈,“但是并不是所有人能和胧大人想法一样。说实话,我有一能力便是读心,即使不使用能力,也能大概感应到他人态度和想法。虽然真正对我们感到排斥的人并不多,以看新鲜事物的心态投来的好奇目光其实会让我们感到更加难受呢。尤其木月,她是第一次被我们带到外界来,我们希望她可以看到多一些这个世界,又不要看见太多。”

“所以、你们是……担心女儿……”胧隐隐有些明白了,木月走到哪确实都是目光焦点,自己本来又处于宾客包围圈中心,他们才会担心木月被太过集中地瞩目,心里烙下“自己很奇怪”的阴影吧。

“嗯,所以望刚刚在木月想要来见你的时候拦住了她。不过如果知道胧大人你如此亲切,我那时候,应该说服望让木月过来的。”树沉吟了一下,“虽然是同样相似的心情,来到这里以后,望他……似乎还有其他心事,除了木月,还会看着我自己偷偷想些什么。他从以前就是这样,有什么顾虑都埋藏在心里,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也不想对他使用读心的能力,可他又不肯开口,不自觉会感到有些寂寞呢。”

“被惦记的、魔王……感觉他很幸福呢。”胧金色的眼瞳映出这位天界的祭司的身影,泛起亮亮的流动色彩,“还有、木月也是……”

“啊,好像让胧大人你听我发牢骚了。”树忽然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而面红耳赤,“因为我能感觉到胧大人能很平和的接受我们,不自觉便……”

“我、不介意的……”胧摇摇头,忽然想起兔老爹在自己耳边的吐槽,“魔王的、心事……会不会是因为、……普通?”

“……普、普通?”

“嗯、……兔老爹、他说过……‘魔王气场很普通,树祭司你却像有光笼罩’一样。”胧忽然想起兔老爹对魔王望感到失望的小表情,于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会不会、因为这样……所以……才不想、在别的地方……也显得弱势……”

“这……虽然待在一起那么久,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树细细思索,唏嘘不已,“可……就算如此,普通也好,别的什么理由都一样,我明明一直都会在的啊。如果他能坚信这一点,就不会总是一个人担忧了吧。”

“望他、明明……是魔王,真的会、顾虑……这种事情吗?”胧说完以后,自己忽然觉得不怎么靠谱,况且这猜测还是兔老爹那里听来的。如果要追溯天魔大战的历史,魔王望可是英勇善战的存在。

“会的。”反而是树肯定地,话语如同此时拂面的风一般自然,“——因为与此同时,他也不过是背上了父亲二字的普通人而已。无论是什么身份套上这一个称谓,都会变得脆弱起来呢。”

“……”胧的脑海里,浮现出兔老爹总是得意的小表情,一翘一翘的八字胡和那双精亮的小眼睛。

……如果老爹他,知道自己……

不不不,兔老爹是不会知道的。

胧赶紧摸摸自己的耳朵,温热的兔耳朵包裹在斗篷里面,依然是柔软温暖。

“这份心情、请让我……帮你凝聚起来吧。”胧念及那样父亲的心,不再顾及诅咒的限制,忽然想要送给他们一家人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