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深夜,倫敦郊區里某處不為人知的秘密空間。
魔法森林的國王默默坐在王座上,看向不遠處的一道人影,整個人彷彿失去所有力氣似的,癱坐在那張擁有數千年歷史象徵整個森林最高統治權的黃金座椅上。
“你終於來了。”
國王陛下無奈的發出嘆息,這位國王知道自己已經不是當年那位擁有莫大權勢的王者,如今的他,只是一個衰敗沒落國度的可憐管理者。
“是的,按照約定,我來了。”
來者面無表情的看着魔法森林的國王,衰老的臉龐上隱約可以看出歲月在他身上遺留的痕迹。然而,儘管眼前這位老者看起來是如此的弱不禁風,魔法森林的國王依舊只能在對方的視線壓迫下低頭。
“大德魯伊閣下,千年前的盟約…您還記得嗎?”
雖然已經不抱任何希望,魔法森林的國王還是忍不住期待眼前的老者能夠給予自己肯定的回覆。
“既然我來了,就代表我不曾遺忘。”
老者混濁的雙眼內蘊含些許的光芒,他知道,眼前的國王陛下對於自己有什麼樣的期待。只是很可惜,魔法森林所遇到的危機不是他能夠處理的。
“但是…您的要求,我無法答應。”
大德魯伊在國王提出請求前,先行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盟約是盟約,要求是要求,高等精靈從來不是會感情用事的種族。
“………”
魔法森林的國王無奈的笑了一下,果然如此,就連這位大德魯伊閣下都無法幫助自己,看來……魔法森林的命運是不可避免的。
也許,自己根本不應該保有任何期望,千年盟約只是盟約,完全無法代表有人願意不惜一切代價的拯救自己已經註定滅亡的國家。
森林,終將消亡,傳說中的預言果然是對的。
諸神啊,你們真是太殘忍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任何希望,就像女神曾經說過的一樣,絕望的黑暗中未必沒有希望的光芒。”
看到國王近乎絕望的表情,大德魯伊閣下稍稍有些變化,原先冰冷的神情開始動搖起來。雖說作為擁有數百年壽命的長生種,高等精靈的感情一向淡漠,但再怎麼說,作為生物本能兔死狐悲的感情卻是依然存在的。
“希望?”
國王臉上的悲傷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少,他不是笨蛋,大德魯伊閣下話語里的憐憫他怎麼可能聽不出來?
“………”
在這個屬於人類年代,身為世界上曾經主宰的異族們,只能躲在人類無法觸及之地苟延殘喘的勉強存活下去。不論是高等精靈還是矮人,不論是吸血鬼亦或是狼人,那些原本屬於食物鏈頂端的奇幻生物們,如今只能淪為人類幻想中的附屬品。
這一切是多麼的荒唐啊?
至少,對於大德魯伊來說,看着那些曾經在他眼中不值一提的人類,曾經在面對天災人禍時只能瑟瑟發抖祈禱奇幻生物們幫助的可憐蟲,一步步成為大陸上獨一無二的主宰簡直是一件令人難以接受的悲劇。
“自然的力量…生命的源泉,已經枯萎了。”
看到大德魯伊沉默不語的模樣,魔法森林的國王痛苦的說出自己面臨的危機。隨着人類一步步崛起,大自然的力量也開始衰竭,伴隨着人們不停的從森林裡獲取資源,原本生生不息的輪迴也開始停止轉動。
“真的這麼嚴重了嗎?”
儘管知道這是事實,大德魯伊依然還是不想要面對如此可怕的問題,他知道這是自己永遠無法面對的挑戰。只是,逃避終究是沒有用的,已經有無數奇幻生物在人類的步步逼近下,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成為歷史長河裡不起眼的塵埃。
“我無意誇大問題的嚴重性,大德魯伊閣下,您知道的……”
國王微微搖了搖頭,魔法森林是絕大多數自然系幻想生物的居所,也是世界上現存唯一一座還保有魔力的生命起源地。作為這座森林的管理者,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裡的現況。
“唉,人類啊,人類……你們永遠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麼可怕的錯誤。”
自言自語着,魔法森林的統治者無奈而又恨鐵不成鋼的抱怨起人類。憑心而論,他並非那種視人類為卑微生物的幻想生物。可是,當人類一再的壓迫到魔法森林的生活空間時,他還是開始感到不滿與憤怒。
“驅魔人組織難道都沒有什麼回應嗎?難道他們不知道在任由人類繼續亂搞,那些來自陰影深處的可怕存在們將會蘇醒嗎?”
大德魯伊緩緩的提出疑問,這個問題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雖然幻想生物與驅魔人關係一般,但在面臨足以威脅世界存亡的危機時,他們還是可以一起互相合作的。而現在,當無知的人類們即將毀滅全世界時,這個以摧毀邪惡為生命目標的組織,卻詭異的開始無動於衷。
“他們?呵呵…他們自己也自顧不暇了,哪有可能幫助我們呢?他們啊,跟我們一樣,已經被時代所拋棄了。”
諷刺的笑了一下,似乎對於所謂的驅魔人組織感到不屑,魔法森林的國王罕見的露出那種以他人悲傷為樂的歡愉。這也難怪,在歷史上,有很長一段時間,驅魔人組織將魔法森林裡的許多生物當成邪惡存在開始剿滅,最後造成了許多數量稀少的奇幻種族徹底消失。
“是嗎?果然如此。”
大德魯伊閣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國王陛下,眼神里的閃爍着若有若無的光芒。驅魔人和德魯伊們的關係倒是相當不錯,雖然絕大多數德魯伊都並非人類,不過,因為雙方都以凈化世界為目標的關係,所以兩方時常互相併肩作戰。
當然,相比激進的驅魔人,德魯伊們更加傾向於用溫和的手段解決問題。不過,有的時候在面對無法避免的情況下,德魯伊們也只能選擇使用與驅魔人沒有差別的方法去解決問題。
“這個時代,是人類們的時代,哪怕是驅魔人,也無法抵抗歷史的車輪。哪怕是那些曾經幫助他們抵禦邪惡,對抗幻想生物的驅魔人,也被這個時代所拋棄了。”
國王沉重的說出這個自己不願意麵對的現實,是的,這是人類的時代。不管他們如何掙扎,如何不願意承認,都無法改變這冰冷殘酷的事實。
“唉……”
除了嘆息,大德魯伊又能如何呢?演出既然已經落幕,作為演員的他們也只能黯然的離開舞台。
“難道真的沒有方法了嗎?或許我們可以想辦法說服人類?人類也不一定希望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吧?”
“說服?人類甚至不知道我們的存在,我該如何說服他們?再說,他們已經不是當初那群無依無靠的弱者了,他們現在所擁有的力量……哪怕是上古神話時代的神靈們也不一定能夠媲美。”
大德魯伊沉默的聽着過往的訴說,是的,人類已經不是當初的人類了。雖然難以相信,不過,就算是那群神靈們依然存在於這個世界,面對已經具備可怕力量的人類,也不一定能夠繼續統治他們。
“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大德魯伊閣下,謝謝您願意來到這裡履行當初的承諾。只是,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既然您也無法幫助森林……那就讓我安安靜靜的面對森林的終結吧。”
國王做出了決定,他不想要繼續垂死掙扎了,與其如此痛苦不堪的滅亡,為何不以莊嚴無畏的姿態結束呢?生命就象一趟旅程,既然有開始就一定會有結束。
“我知道了,陛下,但是…至少讓我陪伴您面對最後的結局吧。”
悲傷的點了點頭,即使是生性淡漠的高等精靈,在知道世界上奇幻生物們最後一個庇護所即將消失之際,他也不可能不感到悲傷。
屬於他們的時代,真的過去了。
儘管很多年前他們就已經預料到這個局面,可是當他們真的一步步淪落到這個地步時,他依舊還是想要抱怨命運的殘酷。
微風蕭瑟,寒霜紛飛。
森林裡傳來一陣陣悲傷的嘆息,這座森林裏僅存的生物們已經知道他們國王的決定。
純潔美麗的獨角獸踏着輕快的步伐從森林深處里走出,小巧可愛的妖精開始展翅飛翔,博學多聞的半人馬平靜的仰望星辰,而高傲自信的鷹馬則肆意奔馳在森林中。許許多多隻存在於人類古老神話里的生物們開始離開居住地,一起來到他們國王的身邊,準備迎接這個森林的消失。
“再見了,吾友。”
在人生中最後一個時刻,森林的國王突然笑了,他忽然覺得自己的悲傷彷彿根本只是庸人自擾。是的,森林是即將毀滅了,是的,奇幻生物們的時代的確是終結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
即使是強大的神靈們也會死亡,他自己甚至也是諸神的黃昏的親歷者。時代本該起起伏伏而非永遠固定,新的時代或許不一定更好,可是他們的意志一定會有人繼承。
沒有什麼是永恆不朽的,瑪塔大人啊,您說的沒錯。
“大德魯伊閣下,我可以請求您幫我最後一個忙嗎?”
“如您所願,陛下。”
微微躬身,恍然間,大德魯伊似乎隱約看到了當年魔法森林國王意氣風發的模樣。在這一刻,這位垂垂老矣的國王,好象又回到了當年一樣。
“這枚戒指,請你把他交給我的繼承人吧。”
國王輕輕的將手指上的銀色戒指拿起,這枚戒指是魔法森林歷代傳承下來的寶物,儘管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但他卻代表了一個古老文明的歷史。
“我知道了,我會交給驅魔人組織的。”
國王的繼承人是一個驅魔人,聽起來似乎難以想象,不過現實的確是如此度的諷刺。國王與他繼承人的關係不怎麼好,甚至完全可以用水火不容這個形容詞來形容,不過,在生命的最後時光,國王似乎已經看開了。
這枚戒指,只是一枚普通的戒指。
但是,卻又因為具備了歷史的意義而非凡無比。
接過國王的戒指,大德魯伊朝這位國王揮了揮手,衰老不堪的臉龐里隱含着對於老友離去的傷感。
轟轟轟!
天氣開始風雲變色,原本平淡如水的空氣里傳來可怕的聲響。這是森林滅亡的徵兆,在這個關鍵時刻,國王決定不再用自己的力量去鎮壓毀滅的力量,他決定用自己的子民們共同離開,離開這個已經拋棄他們的時代。
“我的子民們啊,讓我們一起面對最後的結局吧!”
國王對他的子民們大聲呼喊,沒有瘋狂的怒吼,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平和。而他的子民的眼神里,也沒有任何的慌張失措,反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的瀟洒。或許,對於這些生物們來說,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
轟轟轟轟轟!
雷雨交加中,這群生命的身影越來越模糊,直到最後,幻化成一滴滴帶有生命能量的光點。
砰!
伴隨着最後一聲巨響,整座森林已經吹飛洇滅,沒有留下任何的遺迹,除了一枚普通的銀色戒指。
“再見了。”
大德魯伊靜靜的端詳這枚戒指,緩緩地走出這處屬於另一個維度的空間,回歸現實的世界。
“唉,人類啊……”
看着眼前壯麗無比的高樓大廈,川流不息的車輛,以及在空中翱翔飛行的客機,大德魯伊終究只能發出無奈的嘆息。嘆息,這個曾經被人類視為神靈的超凡存在,在看到這些連上古諸神們也難以建造的奇迹,只能落寞無比的嘆息。
屬於人類們的時代,真的來臨了,那麼,奇幻生物們,又該何去何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