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稍显突兀,我要说一下我刚见到拉斯时候的事情,是的,我是露娜,哪里的普通村女,这样的我在遭遇了某些不能用一言两语描述的危险事情死去了,什么的似乎并没有。

在我睁眼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拉斯,虽然听农户说有些刚出生的动物会把第一眼看到的动物当成母亲,不过眼前的拉斯我想并没有那样的条件。

拉斯小小的,或许比艾力还要小一点,头发是从没见过的漂亮的颜色,要用比较接近的来说的话像秋天的落叶,不过要比落叶要明亮的多,整个人如同笼在光里一样。

“啊,你醒了。”

她把小小的手放在我的额头,暖暖的感觉让人放松下来,我再度睡回去了,等醒过来的时候,拉斯已经不在了。

“欢迎光临。”

一进门一位扎着头巾的女性就迎了上来,从她明亮的眼神和比起男人也不逞多让的粗厚臂膀可以窥见女性能干的一面。

“哟,小拉斯。”

女性看见了拉斯不客气的把放开托盘的一只大手在拉斯的头上揉来揉去。

帽子的话,在进门的时候拉斯就摘掉了,现在很自然的由这位女性挂到了旁边的架子上。

“黎妈,都说了不要揉啊,最起码给我洗过手先。”

“切,我可不要被你叫妈,而且我又不干脏活。”

“那就别加小字啊。”

“明明就这么小?”

空气,改变了,就像是吵架一样的对话,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是熟稔又温暖的。而那中间没有能让露娜介入的机会,看着熟溺的两人,露娜内心涌出了怀念的感情,那是许久都没有感受到的东西了,孤独,一直都是如此,自己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被想要活下来的意志填满,偶尔能休息一下的时候,一定会准时造访你的内心的空洞。

露娜也有过伙伴,或者说露娜认为自己有过,一起住在仓库的孩子们,互帮互助的伙伴,可是在露娜小心翼翼的掰下黑面包的一块的时候他却离开了,在雾还没散的时候就登上哪辆马车走了。

所以露娜不会再变得孤独了,无论和谁说话,和谁相处,到最后那个人总会回到自己的地方,跟他的朋友,家人,欢笑着谈着露娜听不懂的话题,没错,因为本来就很孤独了,不会再变得孤独了。

但是为什么,现在好像心脏被挖走了一样的空虚是为什么。

露娜看向拉斯,拉斯带着笑容跟被称为黎妈的老板娘说着料理的事情,这里,是酒馆吧,跟村里不同,是一座坚固的房子,平整的石头地面意外的干净,裸露出砖块的墙壁上挂着盾和杖,排列的不整齐的桌椅,毫无疑问,这就是酒馆,无论哪本小说里的酒馆都该是这样的,除了这里充满了没有人的冷清感之外。

“露娜?怎么了吗?”

“恩。。。没事,我先去座位了。”

“那,我去看看食材哦,乖乖在座位上等一下。”

一直以来的温柔话语,现在却显得有点刺耳。

露娜把头埋在领口的绒毛里面,细细的毫毛划过脸的时候有点痒。

不要跟我说话。

恐怕从拉斯她们看来,现在的露娜毫无疑问透露着这样的氛围吧。

为什么啊,明明是拉斯邀请我过来的,不要跟别人这么亲密的说话啊!

莫名其妙。

露娜扭头往与门口相对的角落走去。

不想被看见,不要被听见,自己的样子,自己鼓噪的心跳,用着圣女的面貌,用着圣女的声音的,自己丑陋的嫉妒的样子。

不,很奇怪吧,绝对很奇怪,露娜有什么理由嫉妒,自己不过是跟拉斯认识几天的普通女孩,额,或许不普通,而老板娘跟拉斯明显认识很久的样子,仅仅是相处了几天而已,比起拉斯,村子才是自己一直居住的,自己所依存的地方,然而,当村子被巴德尔贬低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的这样的怒不可遏。

如同在干枯的内心撒上了星火,要烧到四肢百骸一般,不,我没有资格发怒,因为我是露娜,露娜是不会为这样的事情生气的。

但是为什么,每一步往前跨的脚步会这么沉重,重到抬不起脚尖。

“呐,能让一下?”

物理意义上的被拦住了,比起自己来说真是壮硕的身材,即便比起现在的自己也要略高的身高,加上宽厚的肩膀,矗立在前散发出山一般的气势。

“可以啊,先告诉我,你这家伙是谁。”

老板娘抱着双手,眼中已不是面对拉斯时的神色,甚至,透露着一点杀气。

“我已经把拉斯支开了,那小家伙只要露出一副我需要你的样子,就会兴奋的摇着尾巴帮忙呢。”

烦躁,听到她对拉斯的事情凯凯而谈,火星就会一点点蔓延开来,住口,你这婆娘。

露娜一步往前,跟老板娘贴到极近的距离,瞪视着她。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圣女。”

莫名的,露娜明白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想问这个,不是在问自己是谁,而是在问自己是否是圣女,你们要问我多少遍,不是!可以了吗,我才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但我不是圣女,我不是那个不能拯救村子的家伙,我死也不要是她!

憎恨,愤怒,嫉妒,伤心,感情纠结在露娜的身体里,似乎能感受到,周围的空间都在微微晃动。

老板娘笑了,像个悍不畏死的恶徒一般吊起一侧的嘴角,用嘲讽的眼神俯视着往上瞪视的露娜。

“白痴,谁问你这个,你不是圣女,老娘一眼就看得出来。”

风暴爆发了,随着话语的落下,如同点燃了引线,真实的风暴发生了,巨大的风压压迫着鼓膜,听不清,除了空气摩擦的声响外全都听不清,然后,只剩下一片狼藉。

露娜微微喘着气,不是感觉累,而是眼前的景象,压迫着自己的胸口,好似喘不过气,手脚像是被铁块固定了一般僵直住了。

桌椅被吹飞到四周,靠的近的直接化成了碎屑,墙上的杖与盾都被震落了,而最近的老板娘现在正依着被她自身砸出的一个大坑,墙面裂纹状的从中心塌陷进去,外衣上被撕裂出裂口,现在垂着头没有一点反应。

“露娜?”

“拉斯。”

露娜慢慢的回头,这几秒究竟过了多久呢,脑袋像是浆糊一般什么都想不懂,到底拉斯会怎么看自己,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呢。

眼睛模糊了,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过脸颊。

就连掀起隔绝后厨与酒馆的布帘的拉斯的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

“我到底是什么啊。”

“圣女大人,您醒了。”

“圣女大人,您没事吧。”

“圣女大人,您不记得我了吗?”

我不是圣女,我到底要这么跟他们说多少遍呢,恐怕多少遍都不够吧,每一天,每一会,都有人造访这里,造访这个我完全不熟悉的,有着不知名的香味,柔软的被褥,可以赤脚行走的地毯,有人推来精美的食物,或者笑,或者哀,或者怒,或者面无表情,每一次问着一样的问题。

“滚出去!”

那是我第一次发怒,不是说我醒来第一次了,这十几年,我应该活过了十几年吧,如同脑海都变得空白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记得了?”

为什么我非得记得不可啊,我不是什么都跟你们说了吗,我是露娜,圣女和我遭遇了黑雾,我昏过去了,不就是这样了,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为什么要用那一幅竭嘶底里的样子面对我,有其他的人发现了这里的情况,想来拉走她,她一开始在挣扎,最后放弃了,整个人瘫在地上,脸上已经没有一开始的疯狂,只有悲伤,只有眼泪。

“滚出去,滚出去!”

竭尽全力的吼叫,仿佛从全身上下榨取力气的吼叫,我才不要,我才不要这样,就像我只要点头说是,然后我以后就是被每个人所担心,被每个人所爱的圣女,我不要,为什么不要,圣女比起村女不是好得多吗,食物超好吃,被子超暖和,人也超漂亮,我不知道,总觉得很害怕,害怕到要全力吼出来,直到自己也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为止。

然后在一切结束之后,什么都没了,被子,食物,床,什么都像被风压吹飞了一样压扁在墙上,那些人的踪迹也找不到了,不过那时我没注意那些,因为一直封死的窗户也被吹飞了,而从窗户透出去能看到的是在远处,真的很远的地方,一个小小的黑点,不自然的映在眼里。

“大,家。”

随后有更多的人来了,我被转移换了一个屋子,没有人责怪,没有人安慰,哈,为什么我还想要被人安慰啊,我看着新送来的餐盘上的倒影,那还带着点熟悉感的面庞。

我到底是谁呢,我真的是露娜吗?或许自己根本就不是露娜,自己本来就是圣女,露娜是圣女因为什么缘由忘记了自己,所以根据村子里一直接触的关于露娜的记忆造了一个露娜安放在自己身体里,或者露娜本来就不存在,自己的记忆,全部都只是梦,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的青草独特的苦涩味道,婆婆脸上清晰可见的皱纹,村子的所有人的样子,都只是梦而已,当身处梦中的时候,不管何事都是那么真实,不管什么怪异之事都会习以为常,但只要醒来,曾经自觉能用笔墨勾勒的画面一片模糊不清,如同要起笔的时候,纸上已泼满了墨汁。

露娜现在很平静,要提及缘由的话,是因为露娜现在正坐在幸存的椅子上小口的嘬着热蜂蜜水,热的甜品总能让人冷静下来,至于原本还躺着一动不动的人现在正坐在地上痛饮着大杯啤酒。

“吨吨吨,呜哈,果然运动后的啤酒很好喝啊。”

“哈,你那不是挨打吗。”

喝着同款啤酒的拉斯在旁边数落着,啤酒杯对拉斯来说有点过大了,必须得双手捧着被子才能喝到,飞溅的白沫落到衣服上,这下更不懂穿正装出来的意义了。

“这边连个有点力气的家伙都没有,真是一点劲都没有。”

“不不,是你太壮了吧。”

两个人又进入了刚见面的那种模式,不过这次,露娜没有燃起奇怪的嫉妒之情。

“等一下等一下,你啊,不要自顾自跟我聊起天啊,要是公主大人又嫉妒了,再来一次我这间屋子可就塌了。”

“我才不会。”

露娜特意的把被子举高盖住了自己的脸,毕竟自己可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自己一定是讨人厌的一副得意脸吧,一遍遍的在脑海里回忆着刚才的场景,嘴角都忍不住的漏出笑容。

“你这家伙,在干什么啊!”

正当露娜面对发怒的拉斯走来,畏缩的缩起肩膀的时候,拉斯却直接穿过了露娜旁边,对着坐在凹坑里的老板娘,插着腰训斥着。

“你装什么呢,别把我家公主大人弄哭啊。”

“诶,为啥是我被骂啊。”

明明显得破破烂烂的老板娘,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浑身上下连一丝的伤口都找不到。

“她还是个小孩子哦,都吓哭了,赔,全部都要你赔!”

老板娘一听到钱双眼瞪的跟铜铃一样,就连刚才跟露娜对峙也没见她这幅表情。

“明明是老娘损失比较多吧!”

一个又高又壮,一个又小又瘦,两个人就这样脸抵着脸,鼻子压着鼻子吵架。

笨蛋一样,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笑到蹲在地上了,啊,我才是最笨的那个。

“呀,看起来不怎么开心呢。”

那是我第二次看到拉斯了,那是个普通的早晨,我坐在窗边,这里很高,比起之前的地方还要高,能更清楚的看到村子的方向,我想他们不怕我会跳下去,因为我想必是不会死的吧,即使用钢叉使劲的扎进手也不会流出血,甚至没有被叉的感觉,原谅我只敢做这种程度的尝试就放弃了,我不想习惯,这种不会死去的感觉。

“干嘛不理我啊。”

拉斯也坐在窗边,穿着能罩起全身的蓝色披风,粘着些许尘土,看来刚从外面回来。

拉斯在双手之前旋转着摘下来的帽子,真的坐到旁边的时候才觉得她真的只是个小孩子,但是周身却没有那种氛围,我也曾见过各种类型的孩子,有的爱哭有的爱闹,有的很乖,但是最后还是一样的,爱哭的艾力抽泣着爸爸不陪自己,爱闹的谷图吵闹着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很乖的贝分希冀能被夸奖,结果大家都是为了得到什么去做某件事,似乎大人也没什么两样,如果要说我在长大获得的除了身高以外的东西吧,就是我不再是索取了吧,工作就能从他拿到食物,而不是露出小狗一样的尾巴,让他给我食物,就算是我也会在酒里偷偷撒进东西,理直气壮的看着吝啬鬼止不住的咳嗽。

但是为什么呢,我在闹脾气,虽然不是生气,不如说正相反,我很开心,当拉斯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似乎一直躁动的心都安静下来了,但是。

“呐——”

我就像个小孩子闹别扭看着窗外没有理会拉斯,藏起内心的喜悦,不顾及拉斯可能会离去的危险,像头倔驴一样死拧着脑袋。我到底,想要什么呢,想要你给我什么呢。

拉斯弯起了嘴角,有点婴儿肥的脸显得更圆,突出了两边因为寒风有点发红的脸颊。

“露,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