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有记事以来,冒险者就不被人看好,特别是被乙太少女们,她们甚至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唯一一位跟我说最多话的,是十多年前在一间破旧小木屋中遇见的她。

当时我就读初中三年级,被那些霸凌我的人闹得很烦,想一个人散心,于是就跑到学校外的某个地方,想说一个人待着,也想说这样可能回去之后会因此变得比较好,事实当然是不可能。

当时下雨,且下得很大,我跑着跑着,找到一间小木屋后,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然后──

「──!」

一进门就看见她背对门,回过头,全身半裸体上衣脱一半的模样,看到之后,我全身发烫,脸颊大概也红透了,虽然这麽说,却没有马上转开视线,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尴尬。

她的身材有些娇小,是小学生吗?不过肌肤倒是比一般成年女孩子要白,至少跟那些化妆品杂誌上的那些模特儿比较起来,连头髮都是白的,不,可能是银色的吧,因为阴暗的关係,当下没有看清楚。

如果她那个时候大叫一声,然后丢一颗石头在我头上的话,可能会当场清醒,回到住的地方,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了吧。

只是,她并没有这麽做。

「妳是谁?」她问。

「啊啊……我、我……」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进来吧。」

「欸?」

「外面在下雨吧?进来一起换衣服。」

「喔、喔,好……」

可能是被她那从容的态度吓到了,一时之间也不清楚该如何反应,所以只好照着做。

脱完衣服之后,我席地而坐,她也坐在地上,我们彼此背对背,距离近到大概只要后仰一点点就会靠到的吧,我猜。

外头雷声隆隆,小木屋裡却静悄悄的,可能是因为怕尴尬的关係,所以我开口向她搭话:

「那个,我……」

「我是乙太少女,所以全身才会是白的。」

「!」

她直接这样说,当下让我眼睛瞪个老大。

说是被吓到也不至于,应该是有点不知所措。

我刚刚被一些会使用乙太的普通人欺负,心情不太好,现在居然当着我的面直接说自己是乙太少女,顿时有莫名怒火油然而生,虽然并不是想要生气,但心裡不太舒服想要发洩倒是真的,可是──

「没有啦,哈哈,因为常常被人家问,为什麽全身都白色的,所以……」她这样说。

「……嗯?」是这样吗?

「我不是什麽可疑的人啦,妳刚才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在想说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想跟妳解释清楚的。」

惊讶?

「欸?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

是因为看到小女孩的裸体,所以才──这些话我当然说不出口,只好说:

「是因为,那个怎麽说,很热,因为下雨嘛,然后水气重闷闷的,绝、绝对不是因为害羞所以……啊啊啊,不对,我在说什麽,总而言之就是──」

「呵呵呵。」

「?」

「没事,因为太好笑了所以情不自禁。」

她本来是摀着嘴笑的,听声音可以听得出来,后来就直接放开来笑,笑得我恨不得现在鑽个洞把头塞进去。

「啊,不是在骂妳啦,我是说妳很有趣。」她说。

我知道,只是这种感觉超尴尬的。

啊啊,为什麽我要讲什麽绝对不是害羞啊?

好热,为什麽这麽热?明明就脱衣服了。

闷,没错,是因为太闷的关係,一定是这样的,绝、绝对不是因为我觉得很尴尬所以才……啊啊,为什麽我又这样了?我不是萝莉控啊啊啊啊!

「怎麽了吗?」她问。

「没、没有啊,什麽东西?啊哈、啊哈哈。」我笑出来了,很好,不管怎样开心最重要。

「我知道妳不是萝莉控喔。」

「欸、欸欸?为什麽?」

「因为妳都说出来了啊。」

我把心声都讲出来了?真的假的。

「真的喔。」

还真的呀。

「妳好像很开心呢。」

「对啊,很开心。」没错,开心开心,不管是被读心还是真的不小心说出来,反正只要笑就好了。

「真好。」

「嗯?」

「没有啦,我是说很开心很好,不像我……」

她的语气听起来,不如刚才那样轻鬆写意,听起来有些失落的样子。

「怎麽了吗?」我这样问。

「……只是有些心情不愉快而已。」她回。

「是因为下雨的关係吗?」

「蛤?」

「因为雨很大,都淋湿了,所以来这裡避雨之类的……干嘛?有什麽好笑的。」

「哈哈哈哈,不是啦。」她又笑出来了。

对,很好,开心是最重要的,我听着她笑自己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

过了一会儿之后,她先停止笑声,然后说了这样的话:

「身旁的人都嘲笑我,所以才来这裡的。」

我听到她这样说之后,也将笑容收回。

她继续说:

「因为大家都笑我全身都是白色的,不太舒服,感觉来这裡一个人待着,会比较舒服。」

「这样啊……」

因为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才来这裡躲着的。

原来如此,所以妳才跟我解释自己是乙太少女,对吗?

「为什麽跟其他人不一样,就要被欺负呢?」她问道。

「……我也想知道。」我喃喃自语。

为什麽自己是冒险者,身旁的人会用乙太只有自己不会,就要被讲话呢?

这难道是什麽中学生症候群吗?身为叛逆期、青春期都会有的什麽的。

我跟她沉默了一段时间,具体而言有多久,记不得了,只记得等到天色转亮,衣服也都乾了差不多。

在我跟她穿上衣服之后,外头的雨渐渐停了下来,没有像跟进来之前那麽大。

屋外的阳光从破损窗户洒了进来,成金黄色,看起来很温暖的样子,如果站在底下好好晒一下的话,应该会很舒服吧。

虽然这麽说,但阳光事实上并没有照到我跟我身后的那位女孩,感觉,好像我们被整个世界所抛弃了一般。

「那个……」她说。

「什麽事?」我回答。

「明天可以来这裡吗?」

因为太突然,一瞬间不晓得该怎麽回答。

「如果有个可以聊天的对象的话,我可能会心情比较好。不可以吗?」她这样问。

「没、没有,我……」

嗯?为什麽我要否定呢?仔细想想现在没什麽好尴尬的吧。

想到这裡,我站起身子走到屋外。

「好喔。」我转过身子面向屋内。「明天我在这裡等妳。」

「……嗯!」她也站起来,向我微笑。

这是一个眼角含着泪水的笑容,虽然泪水不停流,但脸上是带着笑容的,有些矛盾对吧?我一开始也是这麽认为的。

走到屋外,外头下着绵绵细雨,不过却是出太阳的。

温热的感觉扎扎实实地身上虽然乾了但依然有点潮湿的衣服上,这样的感觉使我觉得,明天一定可以再见到这名女孩──我在跟她道别,往不同方向走之后,心裡是这麽想的。

可是隔天,不,以后我不管来这裡几次,都没有再见到她了。

「是不是妳的幻觉啊?」回到学校后,有人这样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