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讲的是,自从有记忆以来,我就在路上有一餐没一餐的。」

听见此语的伊芙,轻咬自己那樱桃般的红润嘴唇。

大中继续说:

「好不容易来这间学校,也只是不小心推倒席琳娜,说到底也是因为我想抢她的手套,好可以赚到下一餐的饭钱……」

「好了,够了。」伊芙小声说道。

「所以我很清楚,自己本来就没有这个立场对学姊生气,因为我原本就是贱民,会生气也只是因为想要否认这个事实而已。」

「可以了,大中。」

「梦见自己想要保护别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还保护人?自己以前是个女孩子?别开玩笑了。醒一醒陈大中,你或许有乙太少女的能力,但说到底,只是个在街上抢人家食物来吃的废物而已──」

「不是!」

伊芙大喊。

紧接着,她伸出一手,抓住大中的制服领子。

在大中发出「咦」的感叹声的那一刻,伊芙瞬间将他的领子向下一拉,连人带衣,将大中拉到重心不稳,往前倒去。

伊芙避起双眼,侧身,躲开往自己左侧倒去的大中,不过她的手仍紧抓着他的领子。

直到大中摔倒,不,是一屁股跌坐在喷水池旁后,她还是没有放开。

「你听好。」

跌坐在地、后背靠着喷水池缘上的岩石凋刻的大中,抬起头看着此时说话的伊芙。

「不需要这麽客气,学弟。」

然后,大中看见眼前有着自己学姊身分的娇小双马尾女孩,单脚跪了下来,原本抓住自己领子的手,换成抚摸自己的左侧脸颊。

他脸红了。

虽然伊芙的手有些许冰凉的触感,但大中还是感觉脸颊渐渐发烫,像快要烧起来似的。

而这种快要烧起来的感觉,却使得大中感觉冰凉的触感越来越强。

「本小姐不管你以前是谁,重点是,现在你的身分,是尤莉联合乙太少女学院的学生。」

「伊芙……学姊?」

「看吧,你还叫我学姊,不就代表你其实不只是这样而已?」

「!」

大中睁大眼睛。

「好好感谢我吧!本小姐本来就是这间学校的女王,身为女王,自然是要对底下的臣民有爱的。以往的暴政真的很对不起,从今以后,我会很认真地贯彻使命,因为这是身为女王应该做的事。」

这个时候,伊芙放轻自己的嗓音。

「难道不是吗?」

说完后,伊芙直视大中的双眼,莞尔。

将这一幕全数映入眼帘的大中,眼角些许泛出泪水。

铁锈味在口中扩散,也许是因为突然被人拉倒在地又撞击到岩石凋刻所造成的吧,但这些,并没有让大中有不愉快的感觉。

至少,此刻是没有的。

云层此时全部散开了。

月光再度洒落,即使不比才几十公尺远的夜市,却令这夜晚的市中心,比以往更加耀眼。

「我会找时间跟优娜道歉的,你不用担心。」伊芙说。

城市真正的意义上的中心,那座维持气厂用的巨大喷水池旁,大中与伊芙两人并肩坐在一起。

两人都是面向灯火通明的夜市,不过,只有大中是直视前方,伊芙却是低下头来。

大中坐在伊芙的右侧,虽然说他直视前方,但是事实上是没办法所以只好直视前方的。

毕竟自己的左侧坐了一名这麽可爱的女孩子。

身为一般男生要是没什麽反应,或许才比较失礼,更不用说从他有记忆到现在,和女生交谈的次数在遇到席琳娜之前完全是零。

大中现在心裡非常紧张。

不,他不只是心理,身体也表现出来了,颤抖,且全身发寒,脸冒冷汗,尤其是在伊芙把头靠在自己的左臂时。

体香扑鼻而来,宛如刚绽放不久的花朵,然而此时的大中却丝毫没有心情享受。

「可是,怎麽讲?有点……不大想回去。」伊芙的嗓音听起来微弱,好像快要睡着的样子。

事实上正是如此。

伊芙的眼皮一开一阖的,快要闭上了。

别睡啊──虽然大中心裡默念着,但看来丝毫没有办法避免。

「啊,对了。」

就在大中快要因为身体发烫而失去意识时,伊芙突然离开其左臂。

她还坐在大中的旁边,仅仅移动自己的身子,让原本靠在手臂上的头离开而已。

伊芙此刻双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深呼吸一口气,给人一种好像想讲什麽,但又好像不想讲的感觉。

欲言又止。

不过最后,她还是说了出口。

「大中,你刚刚说你推倒席琳娜,对吧?」

「是、是。」大中点点头。

「嗯?」伊芙的语调些许上扬。

「怎……怎麽了吗?」

「没有啊。」

伊芙伸出两脚,悬空于地面,像坐在泳池旁慢慢打水一样。

「真的吗?」大中问。

「别、别误会了。」伊芙突然转头看向大中。「本小姐才不稀罕你们俩的关係呢,可别搞错了知道吗?」

大中此刻的表情十分微妙。

「这样啊。」大中答。

「我只是在想……」

伊芙停止打水的动作。

「只是在想,那个女人她到底哪裡好了?」

──个性有问题、食量有问题,还爱装模作样,到底那裡好了?

伊芙心理这麽想着。

「对,我也觉得她那个人个性真的很差。」大中说道。

伊芙突然瞪大眼睛,看着大中。

为什麽可以看透我心裡的想法──在伊芙的脑袋中闪过这些语句时,大中继续说:

「面具就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可是一直损人我就觉得很糟糕了,奇怪耶,好像遇到谁都会想要损上几句的感觉,她的舌头到底是什麽做的啊?辣椒吗?重点是还不能纠正她,听说她还是这座岛上最强的乙太少女,我的天,为什麽我sweetheart会是这种人?」

伊芙看着大中滔滔不绝,有种特别的感觉。

感觉眼前的这位男孩儿,比自己更了解这个女人。

「可是啊,总觉得某种程度令人放不下心。」大中此时的语气改变了。

「放不下心?」伊芙问。

「昨天,就是我跟学姊妳决斗完的那天下午,席琳娜她在学校的山脚下,打了艾咪老师一巴掌,然后突然莫名奇妙跑走,不知道是发生了什麽。」

只是觉得,当时离去的席琳娜,背影看起来有一点悲伤。

大中在心裡默念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然后──

「大小姐,学长,你们都在啊。」

有人突然喊声,是墨莉的声音。

大中跟伊芙转头看向从夜市那裡跑过来的墨莉,只见她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后,慢慢停下脚步,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休息。

「不、不好了。」

在墨莉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是在大中心底产生不好的预感的那一刻。

「威廉姆斯学姊,她就倒在那条巷子裡。」

这个不好的预感,与墨莉所说的话,让大中此刻的四肢不停发抖。

虽然如此,但他已经有所觉悟,知道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然而,这个时候的大中仍然没有察觉,这件事所代表的真正意义,以及未来的自己,将会对没有在山脚下的那一刻阻止她而感到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