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突然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四辆马车疾驰而来,车上承载着一个个黑布包裹的大木箱子。马车驶过一个积水的坑洼,车身一晃,泥水溅了我一身。就在这时,木箱中咚地一声响,紧接着传来女子哎呀的惨痛呼声。

箱子里面有人?而且这些木箱子似曾相识,在入夜时分,码头上卸载的木箱子,似乎就是这些。

马车驶进了巷道尽头一个圆形仓库似的建筑物中。这个仓库与多条巷道相接,呈现四通八达之状,周围则是密密麻麻的平民住宅区。由于雨水下得突然,许多普通老百姓纷纷抱头鼠窜,屋檐下一名腿脚残疾的流浪汉,正伸长了脖颈,大口的豪饮从屋檐上落下的积水。

我跟着进入仓库,头顶一颗橘黄色的发光魔法石,照得仓库内一片昏黄。地上有几条车轮碾过的湿痕和一堆杂乱的脚印,车轮湿痕延续到仓库中央,便消失不见。

前方尽头,人头攒动,一排穿着华丽的公子老爷,鱼贯而入,进入一道石门之后。

我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前方还有二十来个人。我前面之人,是一个穿着紫褐色长袍的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他呼吸沉重,脸上湿哒哒,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他的胡须有点参差不齐,脑后头发乱糟糟,眼睛半睁半闭,要死不活的感觉。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并问道:“请问刚才驶进这里的马车去了哪里?还有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马车?没有马车呀,我们正准备入场呢。”然后他恍然大悟的说,“你是第一次吧?”

“啊……噢,对,没错。”

“没关系,别害怕,”他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只要你跟着我邓猫子,包你选到想要的货物,绝不花一分冤枉钱。你叫什么名字?”

他身上传来一股饭菜发馊后的臭味,配合上他这身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如果有人说他十年没碰过水,三年没洗过澡,我完全相信。

“程小缘。”我如实回答,他眼睛转了转,似乎听过我的名字似的。听过自然不稀奇,但他立刻又放弃了。

“怎么个选货法?”我问,我强忍着他身上的难闻气味。老实说,我比他也好看不了多少,之前被车轮激起的泥水溅了一身,再加上浑身被雨水浸湿,狼狈之态,简直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别着急,去了就知道了。”说罢,他抹了一把汗。

看守入场口的,一个是狼头人,一个是虎头人,他们袒露着上半身,浓郁的兽发,压根不用穿衣服。要不是下半身围了一条裤衩,他们趴在地上,就与禽兽无二。

“门票!”狼头人毫不客气的对我俩说,语气中似乎笃定我俩肯定交不出门票。门票其实就是货币,观察前排之人可以知道,需要四枚银币。而我口袋里刚好剩下四个银币,不知该说幸运还是说不幸。付完四个银币,总算两袖清风了。我叹了口气,口袋空空的出门,总会感觉少了点什么,就算在这个剑与魔法的世界也不例外。

进入一道石门,里面有一副盘旋而下的楼梯,顺梯而下,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渐渐地噪音越来越响,这是数百人,不,数千人集体喧哗的吵闹声。

灯光骤然变亮,一个大型的古罗马竞技场豁然出现眼前,观众席上坐满了或雌性或雄性的生物,其中以雄性居多。

在头顶一颗好似白炽灯的魔法石发出的橘黄色的光芒照耀下,他们高声呼喊着“杀”,“干死他*的”,“砍下它的蛋”之类的话。会场中央一个巨大的铁笼子中,一名手持大砍刀光着胳膊的男子,正与一头形似猩猩的红毛怪物殊死搏斗。铁笼子的正上方,挂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紫色的魔兽结晶石。魔兽结晶石的等级评定与冒险家的等级评定一样,紫级以上只剩黑级,所以这个紫色结晶石可见其珍贵。

此时邓猫子已经气喘吁吁,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保持站立。我问他要不要紧,他摇头憨笑:“没关系,只是金币带得多了些,不碍事。”

我花了点时间,才理解他的意思。原来他满头大汗,脚步虚浮,是因为身上携带了太多的金币,导致走路艰难,累至如此。

“嘘,不要说出去啊。”

我点点头。

“你看,现在竞拍的是一颗紫色结晶石,”邓猫子介绍说,“这是第一轮竞拍,即争夺权竞拍:由第一个出价高的买家获得争夺权,在击败对手后,通常是魔兽,即可获得竞拍物的所有权。如果对抗失败,竞争权再次竞拍。获得竞拍物的买家会当场进行第二次竞拍,最终由出价高者获得该物,不过场方会从中收取一定的费用。”

原来如此,第一轮竞拍,场方可以收取争夺权费用,同时通过冒险家与魔兽的对抗充分活跃气氛。第二轮再来收取有钱人的手续费。

“竞拍物都有些什么?”我问。

“可多了,文玩玉器,金银珠宝,兵刃防具,魔兽材料,还有女人。”

“还有女人?”

“啊,原来你也只对女人感兴趣。”

“诶……啊,对。”我只是有点惊讶,怎么还有买卖人口这种事情。

“这里的女人个个都是稀世珍品,”邓猫子一提到女人,眼睛里射出两道精芒,整个人焕然一新,“有异国风味,邻家小妹,大家闺秀,贵族气质,还有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

我点头,他凑到我的耳边,往我耳孔里喷气说道:“据小道消息,今晚会有一位‘仙女’,仙女哟。我今晚就是为此来的,身上带的钱绝对能将她竞拍下来。”

他拍拍我的肩膀,安慰似的继续说:“不过没关系,等我拍下她,玩够了。再将她竞拍,你还是有机会得到她的。”

我干笑两声,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从他嘴里吐露出来,似乎在这个世界已是司空见惯,再为正常不过的。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法适应。

“那些女子都是从何而来?”

“谁知道呢,没人会关心这些问题的。”他看着场下,男子与红毛猩猩格斗的画面,手脚在空中比划起来。

男子的身体突然加速,大砍刀挥舞着切入红毛猩猩的手臂,接着大刀划着弧线,划开红毛猩猩胸前那钢铁般的银色肌肤。红毛猩猩一声咆哮,巨大的双拳展开一轮快速连击。男子举剑格挡,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而连连后退,突然他一声怒吼。红毛猩猩微微一滞,男子已挥舞着大刀,从多个方向发起攻击。

“战斗怒吼!”周围观众惊呼道。所谓的战斗怒吼只是一个相对高级一些的战场限制性魔法,能使对手进入短暂的昏厥状态,属于精神攻击。但只能对较弱的敌人有用。有种玩竞技游戏的感觉。

随着男子的大刀的连续挥舞,红毛猩猩已经皮开肉绽,渐渐无还击之力。最后男子双手举剑,大砍刀拖拽着夺目的绿色光芒,将红毛猩猩分成两半。观众席上瞬间绽放出潮水般的喝彩声。

果如邓猫子所说,男子获得紫色结晶石,当场展开了第二次更为喧闹的口头竞拍。

我从观众席上溜了出来,想去找找那些即将被拍卖的女子,如果邓猫子所言不假的话。然而我觉得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或许人口拍卖就像剑与魔法一样,是这个世界的固有成分,入乡随俗没准才是正确的处世法则。我立刻摇了摇头,无论怎样的世界,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被当作物品拍卖的。

在观众席后闲逛了一通。两名凶神恶煞的巡逻的鱼头守卫拦住了我。

“干什么的?”

“找厕所!”我忙说。

“就地解决就是了,叫花子找什么厕所!”

我看了看自身的狼狈模样,果真像个叫花子。然后我便依他所言,就地解起了裤腰带。

“那边那边!”守卫一脸嫌恶的说,大鱼嘴啪嗒啪嗒的说了些什么,然后多看我一眼都嫌脏似的,慌忙走开了。

我提起裤子,顺着守卫所指的相反方向,来到一处四壁宛如铜墙铁壁似的通道。一直走到最后,一扇铜墙挡住了路,准确说是没有路了。但我隐约感觉,这扇铜墙之后有什么东西存在,这是一种对生命体的感应。

我拔出青耀剑,将精气神逐渐汇聚于长剑之上,一种流转的光芒粒子似的东西,从身体里面涌出。这个世界在魔兽身上称为魔气,在冒险家身上称为神气的东西,我只需要依靠想象力,就可以施放出来。长剑渐渐变成由蓝色光芒汇聚的兵刃,然后以切金断玉之气势,斩击出去。

巨大的响动,震得我周身一颤。青耀剑有神气包裹,没有损坏。然而铜壁居然也丝毫无损,就在我打算折返时,铜壁在一阵轰隆声中,由中间上下分开。

这是一个扁平的圆柱似的空间,四周镶嵌着发光的晶石。场中央的地砖上雕刻着两只龙爪的形状,像极了冒险家协会的标志,而放置在两只龙爪之上的是一个方形的木箱子。这个大小和形状与装载在马车上的木箱子一般无二,只是木箱子只剩下一个,另外三个不见了踪影。

我两手放在木箱之上,正在考虑以蛮力破坏,还是用剑切开时,木箱四面的木板同时朝四个方向倒下,露出里面手腕粗的铁棍围起来的牢笼。

牢笼之中一个身穿荷叶款式的长裙,拥有青色头发的女孩躺在其中,她的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尖尖的耳朵,柳眉朱唇,脸蛋轮廓无可挑剔,胸部隆起的程度绝对会叫余烟儿大惊失色。她没有穿鞋,脚裸上分别系着两条红绳,如玉般的双足暴露在空气中。

这种惊心动魄的美,令我有种窒息的感觉,我面对的不似一个女孩,而是一件艺术工艺品。邓猫子口中所说的仙女,令人不假思索的想到了她。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我这身脏乱的打扮,突然令我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她撅起小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我吃了一惊,难道是我身上有什么难闻的味道惊扰道了她?虽然脏乱了一点……对了,一定是邓猫子那一身没沾过水的臭味黏到了我的身上,下次见到他,一定要把他塞到水井里面去,泡上三天三夜。

女孩一把揪住我的衣服,在我身上一阵摸索。一个用棕榈叶包裹着的东西被她夺了过去,那是余烟儿亲自为我做的点心。我来不及惊呼,她已经三下五除二的拆去包装,里面是七八颗花朵状的青色糕点,她狼吞虎咽的吃掉了。

“喵……”

那里传来类似小奶猫的叫声,仔细听时,从女孩那里又传来“喵”的声音。

女孩羞涩的捂着嘴巴,原来是她打嗝的声音。

“吃、吃快了。”

近看时,越发觉得她美艳不可方物,说话的声音如珠走玉盘,仿佛乐器演奏出来的一般。那对尖尖的耳朵,使得她更像一只山间的精灵。才发现,她额前青丝的遮掩下有一块小小的淤青,似乎在什么地方磕碰了的。对了,马车驶过坑洼之时,车身剧烈摇晃,当时便听到一声女孩子的痛呼声,想必就是眼前的女孩磕到了什么地方。

我与女孩相视半天,最后竟同时说道:“你是何人?”

“我、我是……”我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自报家门。

“骑士大人!”女孩突然惊呼道,“你是专门拯救妾身的吗?”

骑士大人?妾身?这些称呼虽然有点奇怪,先救出她再说。

“我是来救你的,你先退后,我将笼子破坏掉。”

女孩依我的话,退至笼子角落,她双手在胸前紧握,脸上布满了兴奋之情。

“可恶的巫婆将妾身关押在此一百年,我就知道,骑士大人你一定会出现的,救我脱离巫婆的魔爪,然后、然后我们就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她在胡说些什么?什么巫婆?什么一百年?据我推测她应该刚刚被关到这里,这是龙阳城的地下拍卖会场,根本没有巫婆。

“锵!”

青耀剑被反弹回来,而构成牢笼的黑色铁棍居然完好无损,剑与铁棍的碰撞处浮现一个淡淡的五芒星阵。我再次深吸一口气,感受剑意在青耀剑之上流转,长剑拖曳着蓝色的光芒,至下而上划出一道弧线。

“锵锵锵!”一连三声,金属的撞鸣声,眩目震耳。

笼中女孩捂着耳朵,“咿呀”地大声惊叫起来,“骑士大人快住手,邪恶的巫婆在封锁妾身的牢笼上施了魔法,等闲之人是万万打不开的。”

淡淡的五芒星阵再次浮现,由于考虑到巨大的响动会使女孩无法忍受,我只用了七分力。如果对笼子以十分力气展开连串攻击,不管它是魔法加持还是天生质硬,定叫它支离破碎。但我是在救人,可不是在害人。仔细想想,一定还有其他方法。

“骑士大人!看来你我缘尽于此了。你还是快快走吧,一会儿你也叫巫婆逮住,我们都将命丧于此。”说罢,女孩竟然抹起眼泪。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惜词措辞,绘声绘色,像是在演舞台剧似的。她是不是惊吓过度,致使脑子不太正常?

“放心吧,”我安慰说,“不会有事的,我会救你出来的。”

我一拍脑袋,既然牢笼无法斩毁,何不用蛮力将笼子铁棍之间的间隙扩大一些,女孩身材窈窕,稍加扩充,准能出来。

我用尽十分的力气,笼间距已经被我扩大到所能扩展的极限。我仰坐地面,不住地喘气。

“呀!还是不行……骑士大人……”

怎么会?我抬眼望去,女孩的头已经探出了牢笼,可是那过分隆起的胸部却卡在了黑色铁棍之间。此刻进不得进,出不得出,画面一度十分尴尬。

“不可以看呀!骑士大人……”我急忙遮起眼睛,我一手摁住女孩的头,助她退回笼中。在手与她头上青丝接触时,不小心碰掉了她的发簪。女孩青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垂泻,发梢处呈波浪卷曲。

“别急,我再试试,间隙应该还能扩大一些。”我说。

“簪子!”女孩惊呼。这时,头顶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铁链声。两条手腕粗的铁链垂下,交叉穿过牢笼的对角,然后铁链猛地被拉直,牢笼顺势极速上升。

“姑娘……”

“簪子,一定要替我保管好!”

穹顶开了一道隔板,在铁链将牢笼送上去过后,隔板迅速关闭。拍卖会场!女孩一定是被作为拍卖物品,被送到古罗马形状的拍卖会场去了。我捡起地上的发簪,这是一根玄青色的,乍看之下没什么特色,但细看却叫人吃惊不小的绝对的艺术工艺发簪。发簪的整体轮廓呈长剑状,或者说呈十字状更为确切,发簪由十多个十字重叠在一起,十字的大小逐次递减,最小的十字似乎只能借助放大镜才能看得真切。其上还调有一些花草虫兽的图案,发簪顶端是一颗含苞待放的花朵。

我将发簪贴身藏好,原路返回拍卖会场,途中避过了一群慌慌张张地赶来视察的守卫。

拍卖会场比之我离开时火爆多了,人人的脸上都表现出贪婪的神情。他们激动得站了起来,如果有一两个人坐着,那他绝对只能看到前面之人的屁股。他们一会儿看看场中央大型鸟笼之中一人一兽搏斗的凶险画面,一会儿看看挂在鸟笼顶端的,一个方形牢笼之中十名年轻女孩的雪白的大腿。

莫非这一回拍卖的竟是十名年轻女孩?按照挂在鸟笼顶端的便是拍卖物的习惯,十名女孩便是这次的拍卖品。

这些女孩约莫都是十五六岁,穿的衣服各式各样。她们的耳朵或猫耳或兔耳,甚至有的被鱼的鳞片包围,耳朵都看不清楚。在密室中遇见的长着精灵似的耳朵的女孩并不在其列。除了耳朵,她们的其他器官倒与常人无异,个个光鲜亮丽,都是美人坯子。

她们三三两两地拥抱在一起,一会儿恐惧地看着包围了会场的数千人,一会儿面面相觑,品读彼此眼中的无助和绝望。身下,是一名穿着紫褐色袍子的肥胖男子,与一只四足长毛,尖嘴利齿的怪物火拼。角落里还蹲着一个黑袍包裹着的男子,仅留一个长满黑色胡须的下巴露在外面。若不细看,还以为角落里摆放了一件什么物事呢。

肥胖男子挥舞着手中的两柄大斧,配合他宽阔的表面积,每一次挥击都牵动着密闭会场内空气的流动。尖嘴怪物属于速度型魔兽,它迈动长而有力的四肢,在笼底在笼壁如一阵风般快速移动。偶尔魔兽的移动路线会与正中央的肥胖男子交错,这时便会擦出一串火花。

魔兽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的肥胖男子秃了的前额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手中双斧的挥舞显得有些不知所错。

“在后面!”突然,场外一男子高声喊道。

何来的“在后面”?按照魔兽的移动轨迹,下一步只会从上方攻击。我根本来不及纠正他的错误,就在肥胖男子的身体稍稍转向后方的间隙,魔兽便从上方袭下,一口咬住了男子的脑袋。一阵杀猪似的惨叫,同时会场内爆发出如雷般的惊呼。一部分人是被眼前凶残的画面所震撼,一部分人是为决斗得出了结果而欢呼,因为挑战失败,也就意味着场下的人会有更多的机会。

“这死胖子的脑袋可真够蠢的,场外的提示也能相信?”邓猫子双臂交叉,不屑的说道。

“难道没有人去救他吗?”我说

“哟,兄弟,你可回来啦!你差点就错过好货了。”

“什么好货?”

“快瞧那笼中的十名女奴,异域风味,个个都是极品。”

邓猫子的眼中闪烁出会场中大部分人都有的野兽般的光芒,在那里的似乎不是十个女孩,而是十个可以随意驱使的泄欲工具。

“你不打算出手吗?”我说。

“小弟哪有那本事,我只能等谁赢得了她们的所有权,再进行第二次拍卖,到时小弟才能出手。但是……她们虽然个个漂亮,终究不是我这次来此的目的。”

“十金!”

这时,场下被魔兽咬住脑袋的男子挣扎无果后,大声呼出了“十金”二字。蹲在角落里的黑袍男子,一个闪身,来到躺在地上的肥胖男子身前,两只干瘦的手臂掰开了魔兽长满利齿的长嘴。

男子立刻得救,连连后退,从腰包里掏出一瓶恢复药剂,脸色立刻恢复了许多,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之前如此嚣张的魔兽在黑袍男子的手中仿佛变成了一只挣扎的猎物,四肢在空中无力地乱蹬,嘴里发出咿咿的哀嚎。

“他是谁?”我问。

“救生员嘛!当一次竞拍的物品价值达到十金时,会场内就会被安排救生员。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只要支付予他本次拍卖相同的金额,他就会救你一命。十金以下的拍卖他可不会出场哟。”

“出场费可真是高!”我吐槽道,那家伙的实力至少在蓝级以上,如此轻松的制服利齿魔兽,就连我都未必做得到。

肥胖男子退出了大鸟笼。黑袍男子并没有打算施放利齿魔兽,他双手突然青筋暴起,一声沉喝,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利齿魔兽从嘴部分开,直接撕成了两半。

场下观众一片唏嘘之声。还没有得到任何的拍卖的提示,场下已经有人自发地大声叫唤着“十金”,“十金半”,“十一金”之类的话。半空,笼中的部分女孩已经架不住这等疯狂的场面,开始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然而所有人对她们的感情却视若无睹。观众们仍旧扯着嗓子大声叫喊,似乎此刻正在进行一场比嗓门的大赛。

会场内的空气已经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唾沫星子味,喊叫声如雷灌耳,说的是什么已经完全分辨不清。头顶那颗发出橘黄色光芒的魔法石,竟变得如簸箕般大小,光芒显得明晃不定。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摇了摇脑袋,努力振奋起精神,握了握手中的青耀剑,猛然间我下定决心……

这时大鸟笼中出现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他高声呼喊,会场立刻安静下来,似乎他就是这个会场的主持人。此人看着眼熟,面容圆润,五短身材,大众类的富商模样,但是他的嘴角有一颗黑痣。没错,此人就是在码头上指挥卸货的头头。

他站在鸟笼中央,向会场众人宣布了一条消息,会场的气氛经过瞬间的沉默,瞬间又进入了沸腾状态。我按下手中的长剑,决定伺机而动。

中年男子宣布说,接下来有一名重磅级的拍卖物品即将登场,该物品与十名异国女奴捆绑拍卖。

鸟笼中央的地板突然下陷,等到再升上来时,其中心已经多出了一个黑色铁棍围起来的牢笼,精灵少女坐在其中。会场立刻响起了震天响地的欢呼声。

其女孩荷叶似的绿色长裙裹住窈窕的身段,白皙得如同乳汁般的肌肤,吹弹可破,其五官端正得近乎艺术家精心雕琢出来的,裸足系着两条红绳,胸前夸张的乳房直教人想入非非。

可以听到周围不断传来咽口水的声音,一个个人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邓猫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双腿几乎快要从地上蹦了起来,口水流到了下巴上又舔了回去。

精灵少女的双手抓住牢笼,目光在数千人的观众席上搜寻,神情中满怀期待。然而这会场的声和光,就连空气,似乎灼热得超出了她的想象。没一会儿她就感到了一阵头晕,退回角落,双手紧握,似乎正祈祷着什么。

本来挂在鸟笼顶端牢笼的十名女孩也被放了下来,两个笼子并排陈放在一起。一边是十个,一边是一个,十比一,然而她们在观众眼中的重量丝毫不能以数量而论。

“本次拍卖与以往不同,”主持会场的中年男子道,“这次的竞争对抗方都是竞拍者,且第一轮竞拍不限次数。只要有客官出价比之前竞拍者的价格高,就可以不断挑战之前一轮胜出的一方。最后的胜出者自行决定是否再将她们进行第二次的纯金币拍卖。”

会场人群一阵骚动,更多的是欢呼喝彩声。周围有人小声议论,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拍卖方式了,只有当拍卖物品受关注度异常之高时,才会采取竞拍者相互对抗的方式。冒险家之间彼此决斗,比之冒险家与魔兽的决斗又有另一番看点。

随着主持的男子高举的右手上伸直的手指,由三个变至一个,最后手臂挥下,竞拍在一片欢呼声中开始。观众席上的客官自由喊价,“二十金”,“二十一金”,“二十五金”等等。喊价声此起彼伏,最后在二十八金的价格竞拍出第一个竞争者名额,第二个竞争者名额拍出了三十金。

邓猫子咬着嘴唇,似乎在极力压制着心中蠢蠢欲动的欲望。受现场气氛感染,我竟意识到现在的我居然身无分文。我摇了摇头,这种非法活动怎么能……这个世界是没有法律的。不管怎样,基本的人性道德是不需要法律来约束,我必须制止这种行为才行。我本欲在会场中大闹一场,将这个丧心病狂的拍卖会搅个鸡犬不宁。现在头脑稍微冷静了下来,我孤家寡人一个,自是无所顾忌。可是她们有十一人之众,一旦不能救出她们,那么她们又会有怎样的命运呢?

就在我苦思其营救方法时,头两名竞争者已经开始了对抗。虽然龙阳城明令禁止一切争斗,但这里是地下拍卖会场,地面上的法则此刻显得鞭长莫及。

他们二人都是青级实力的冒险家,一个是鼠头的亚种人,长长的头发,黑色的披风上破了几个大洞,实在看不出能支付二三十金竞拍价格的模样。但是冒险家中不乏一些低调行事的家伙,他的武器是两把黑石匕首。

另一名竞争者就显得高调得多了,右耳上挂着一只耀眼的金色耳环,大红色的袍子,扁平的人形圆脸,严重后退的发际线,长长的马尾辫子,仿佛一个清代人。武器是一柄红缨长枪。

清代人不断地向精灵少女努嘴,眉眼里尽是挑逗之意。然而精灵少女根本没有看他一眼,眼睛聚焦在空间中的某一点,像个修女一样祈祷着。

鼠头人贼眉鼠眼地瞟了一眼另个一个笼中的十名少女,暗暗地咂了咂舌头,似乎处在那里的不是十名少女,而是一顿肥美的大餐。

在毫无征兆中,鼠头人突然发难。黑色的袍子裹着瘦弱的身躯,如一道闪电般向清代人发动突刺,黑石匕首闪耀着光芒,在贴近清代人时,两柄匕首突然分开,划出一道光刃。

清代人冷笑一声,红缨长枪挑中对方的匕首,身体借势后退。身体还没后退几步,不知从哪儿借力,突然发射出去。红缨长枪一马当先,以开山裂石之势逼向鼠头人。鼠头人挥匕挡下,身体微微后仰,两柄匕首仿佛活过来一般,旋转着顺着长枪攻向清代人。清代人将红缨长枪往前投出,身体旋转数圈,绕着弧线在另一端再次接住兵刃。

场外观众一时间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敛声屏气地看着会场上二人的表演,呼呼的劲风,激烈的兵刃碰撞声,此起彼伏。

在经过三四个回合的短兵相接后,鼠头人率先使出绝技。只听她低声喊出“暗夜,薄暮瞬杀斩”,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了一般,一片肃杀之气以会场为中心向四周弥漫,然而鼠头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观众席上的人纷纷揉了揉眼睛,大半个会场都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青色烟雾中。

清代人浓眉一皱,一咬牙。身体像个标兵一样站立,双手高高举起了红缨长枪,高喊道“烈焰,红缨贯日杀”。长枪如风车一般挥舞开来,殷红的光芒炸裂,仿佛数百条红色的缎子迎风招展。

青烟中红光间不断爆发出激烈的火花,寻常人看不真切,鼠头人正高速运动,不断从多个方向向清代人发动斩击。然而清代人一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他看也不看,便将鼠头人的攻击全部挡了回去。

在最后一刻,鼠头人的身影突然化作四个,划出两道从上方看呈现十字的光刃。而清代人一跃而起,枪尖爆发出烈日般的夺目光芒,仿佛燃烧着的彗星撞击地面。一声巨响,一股热浪席卷了会场,所有观众不禁身子后仰,横举双臂,抵挡迎面而来的巨大冲击。

青烟消散,胜负已分。清代人持枪站立鸟笼中央,面露得意之色。鼠头人双膝跪地,破陋的黑色斗篷上又添了几个窟窿。头顶响起了“咚噶咚噶”一口破钟刺耳的响声。

“枪使获胜!”已经出现在会场中央的作为主持人的中年男子大声宣布道。在这个会场没有人使用真名,台上之人都会以对方的特征随意命名。

一刻也不耽误的,又开始了竞争者名额的竞拍。在邓猫子向我袒露的信息中获知,获胜的枪使也可以继续竞拍,一旦枪使所出的价格最高,那么拍卖品直接归枪使所有。通常获胜者自负才能,以较低价格获得竞拍品,才能彰显自己实力。果然清代人压根不打算出价,持枪站立,威风凛凛,随时等待下一个竞争者出现。

往下以三十五金出现一名竞争者,髯须垢面的头陀,战了两三个回合便败下阵来。又一个以三十八金出现的凶神恶煞的狼脸人竞争者,战了三四个回合也败下阵来。见识了枪使的实力,竞争者拍卖的价格不减反增。似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加入了人海战术,枪使必将在下一个回合体力不支,如此想着,拍卖价格不断上涨,观众们的激情越来越浓。

够了!够了!我脑袋深处发出了抗议。左边牢笼中的十名女孩已经捂起了耳朵,可是那嘈杂的声音不断侵蚀着她们的身心。终于她们连痛苦的表情也不再表露,而是一脸茫然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和观众席上表情疯狂的观众。右边笼中的精灵少女却无视外界环境,依旧虔心地祈祷着。

我按住青耀剑剑柄,正打算抛弃一切顾虑,直接着手心中所想之事。邓猫子却一把拉住我,只见他眼中闪烁着野猫般狂热的光芒道:“程兄弟我瞧你非常人也,咱们来笔交易如何?”

我猜想他脑袋有些失常,不仅仅是因为他把我这个怎么看都是普通人的非常人看成了一个非常人,而是他狂热的目光,和鼻孔里呼出来的仿佛蒸汽式火车头部喷出的气柱,以及他脑袋里近乎沸腾水分,可以得出他精神已经失常了。究其原因,他眼中的仙女——精灵少女即将落入他人手中。对于第二次拍卖谁都没底的事情,有多少金币也不好使。他在患得患失中变成了这样,到底也是个沦陷于欲望的可怜虫。

“什么交易?”比起他沦陷于欲望,我则执着于自己的执念,本质上并没有区别。听听倒也无妨。

“我出钱你出力,”邓猫子说,“我以绝对的价格令所有人止步,而你只需要赢得比赛就行了。事成之后左笼中的十人归你,右笼中的一人归我。”

“如果失败了呢?”

“不准失败!”他以近乎命令的语气,抓住我的肩膀说。突然又像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似的,迅速把手缩了回去,十指扣在自己脸上,指甲深深陷进了皮肤里,随着手指下滑,十条血痕布满脸上,状貌恐怖。

利用一番邓猫子,也不失为一个光明正大的救出她们的办法。只是事后必定会对他不住。事后事,事后说。

“成交!”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