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哥揮舞着重鎚劃出一道道指向林絆的軌跡，然而，速度並不快，現在的林絆可以清楚的捕捉到重鎚的去向。
已經被剝除人類外殼的林絆漸漸的不再受潛意識中極限的影響，可以輕易的做出人類做不到的動作，而且並不會對身體造成損傷，只是仍然會感受到痛楚。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林絆怎麼都避不開鐵哥的錘擊?
就算看得到也無法快速反應，就算反應過來也無法做出心中想着的動作，林絆感覺自己身邊被澆築了水泥，一切都不自然的變得遲緩起來。
就連時間也是。
在鐵哥的攻勢下，林絆漸漸亂了陣腳，一不小心腳下一滑，屁股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鐵哥沒有放過這個機會，毫不留情的向林絆的腦袋揮下重鎚。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可可琳用手臂擋下了重鎚。
重鎚砸在可可琳的手臂上，發出低沉的聲音，能聽出可可琳手臂內部零件的損毀，但手臂表面卻沒有留下一絲傷痕。
然而同時發出的聲響並不只有一處，慘叫及後續的呻吟也同時傳來，發出慘叫的並不是擋下這一擊的可可琳，而是可可琳身後的林絆。
在同一時間，鐵哥的錘擊擊中了兩個目標。
可可琳將林絆護在自己身後，像是警戒着怪物般看着鐵哥：
“你做了什麼？”
“為什麼要我告訴你？不過是一隻人偶，哪裡輪到你發問了！”
鐵哥擺好架勢，準備着下一輪的進攻。
這時，還未完全恢復神智的林絆如同本能般掙扎着站起身來，縱然受到了鐵鎚的重擊，似乎仍不至於對林絆造成長期的傷害。
“如果是我問的話你就會告訴我嗎？”
林絆虛弱的話語中滲入了痛楚。
鐵哥的臉上再次燃起了怒意，直接向林絆衝過去。同樣的一幕再次上演，可可琳確實擋下了一擊，但同時發出的另一擊則再次擊中了林絆的頭部。
究竟發生了什麼，可可琳和林絆依舊沒能弄清。
“能感覺到疼痛嗎？這意味着我在控制着力道啊！你的權能比我高，我無法殺得掉你，所以必須就這麼一下下的將你的生命削到極限，讓你永遠忘不了這瀕死的痛苦！”
鐵哥的攻勢絲毫沒有衰弱，但並沒有打消林絆的鬥志。
雖然沒有活下去的慾望，比如說其實早已萬念俱灰，但林絆還是選擇了掙扎。
因為還有活下去的壓力。
還有活下去的必要。
還有要傳達的願望。
因為，死後的影響只能在生前。
在林絆又一次要被重鎚擊中之前，他用手掌護住了頭。
沒有傳來掌骨碎裂的聲響，但是傳來了更讓人撕心裂肺的痛楚。
不過，意識保住了。
只要保留有意識，林絆就能夠用浸漬着不屈的視線盯着鐵哥的眼睛。
而林絆這一挑釁的行為，無疑讓鐵哥的敵意燒得愈加旺盛。
“只是個近乎失去自我的廢物，一個到現在不知約定為何物的蠢貨，竟然敢露出這樣的眼神，你是在挑釁我嗎！”
“等等！”一直不知所措的悅凌擋在鐵哥面前，“有話好好說不行嗎？林絆他是我的希望啊！”
“呦，魔女，你還有顏面出現在我面前啊？”鐵哥揪住悅凌的頭髮，把她抬離地面，鐵哥看着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霎時間氣不打一處來。
那張臉沒有了用槍威脅自己時的壓迫感，沒有了講述自己夢想時的自豪感。
只剩下了滿滿的痛苦，還有藏在痛苦中一絲絲的柔軟之處。
那一絲絲的柔軟可不是求饒，而是更為惡質的東西。
那是自以為是的理解，還有同情。
是比林絆的挑釁更讓鐵哥憤怒的東西。
如果不是必須先處理的眼前的蠢小子的話，鐵哥恨不得現在就將她碎屍萬端。帶着滿腔怒火，鐵哥揪着悅凌的頭髮將其扔到扎堆的人偶中，那裡有被一分為二的雙子精靈，就讓他們來處理她吧。
有些不得不說的話，鐵哥要在被打擾前說給林絆聽。
“小子，三天前我見過你，只是經歷了一次輪迴后，你失去了這段記憶。”
林絆點點頭，可可琳馬上提醒林絆：
“最好不要在現在和他多說話為好哦。”
“閉嘴！人偶，我現在沒在和你說話！”
鐵哥的呵斥產生了一圈圈回聲，不斷的在沼澤中回蕩。
可可琳安靜下來后，鐵哥繼續說道：
“三天前的你，完全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而活着，傻傻的相信着自己還是生前的自己，不把與香草葉的約定當回事。那時的你在我看來只是一具空殼罷了。
“現在你剝去了那層殼，殼下的是什麼？是本心？不，什麼都沒有。唯一留下來的只是一點被蟲蛀空的執念。說來也真是可笑啊，發現自己什麼都不剩后居然抓起手邊的約定當作救命稻草，就這麼當作自己存在的意義。
“約定，才不是可以這麼被你玷污的東西啊！”
越說到最後，鐵哥就越是接近於在嘶吼。
把心扯開，讓血流出來混進聲帶中，把夾雜着血與憤怒的聲音傾瀉於林絆身上，透過皮膚直敲進林絆的心裡。
林絆可以聽到心被撕裂的聲音，感受到每一個不規則的、帶着陣痛的心跳。
然而摸向心臟位置的時候，卻又什麼都摸不到。
“誰管你那麼多啊！”
比起嘶吼，林絆的聲音更像是在呻吟。
“約定什麼的，我就願意當救命稻草用怎麼了！我就剩下這個了啊！”
長時間沒休息后仍然保持光澤的皮膚下，流淌着的是不會流向心臟的血液，包裹着的是單純被當作填充物的肉質。
沒有內髒的區分。
只有這名為“人類”的定義。
自己早已什麼都不剩了，無論在精神上還是肉體上。
但是啊，
即使這樣但是啊，
就算自己都已經不再是自己但是啊：
“我就是想活下去有錯嗎！”
林絆抬起頭來，眼神中再次充滿不屈。
在聽到林絆的坦白后，鐵哥的戰意並沒有褪去。
不過那鋒利的戰意確實減弱了一點點鋒芒。
“原來如此，你是需要解脫啊。”
鐵哥的重鎚發出金屬質感的蜂鳴聲，這意味着重鎚已經開始到達了臨界值。
“要是還活着的話不久之後你會知道的，這種強烈到不自然的生存慾望只是在如同毒藥般腐蝕你的存在罷了。等被腐蝕殆盡后，你可就真的什麼都不剩了。沒有明確自己存在意義的存在，無法在這精靈世界中長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