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離開萬理之門的代價,香草葉獻出了自己最後的寶物:名字。現在的香草葉儘管依舊可以自稱香草葉,但“香草葉”這個名字本身,早已被從構成她自身的概念中剝離。
這世間已經徹底失去了名為香草葉的個體,這個讓她仔細了兩千年的名字,已經再也無法成為將她束縛於這個世界的坐標。
但最諷刺的是香草葉失去束縛獲得自由以後,反而變得比以前更強。在失去名字之後,香草葉終於獲得了對這個世界進行完全掌控的權限。
正因為已經一無所有,所以無比純粹。與這個0號世界在同一時間誕生的她,可以自由的調動這個世界的一切。
現在的香草葉依舊無法拯救這個世界,但至少在一念之間,整個世界便可以灰飛煙滅。
如果現在需要的不是毀滅,而是拯救的力量該有多好。
香草葉看到向自己走來的斑莉,苦苦一笑。
香草葉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人偶們不可能不知道。在15年前與香草葉大戰的時候,人偶們就目睹過香草葉三次出入萬理之門。每次從萬理之門出來后香草葉帶來的恐懼,人偶們不可能忘記。
十五年前的那次,是用瑞麗那的自殺換來的休戰,而十五年後的今天,人偶們又為了實現她的願望而再次迎向毀滅。
此刻直面香草葉的人偶斑莉,在15年前的戰爭中並沒有給香草葉留下深刻的印象。當時自稱超加速人偶的她甚至沒有表現出超越音速的速度便早早退場,因此當看到是斑莉朝自己走過來的時候,香草葉只是當作她在用捨身攻擊爭取時間而已,根本沒有去提防她的行動。
即使只剩下了5分鐘的時限,斑莉還是不慌不忙的朝香草葉走過去,慢慢的,終於開始小跑起來,然後像是摔倒一樣,斑莉的身體傾向地面。
就在下一瞬間,整個世界都顫動了。
香草葉的身邊迸發齣劇烈的爆炸,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沖刷着整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堅固的天柱在衝擊下幾乎全被折斷,只剩下一兩根在苦苦支撐着變得搖搖欲墜的天街。在衝擊波洗刷世界之後,濃密到完全看不清的粉塵將天街籠罩起來,緊接着,一陣更為劇烈的衝擊再次襲來,一切被從爆炸中心擠出去的物質,現在又瘋狂的向著由於爆發點涌去,爆炸引起的空間坍塌此刻又化身為吞噬萬物的黑洞,貪婪的吸引并吞噬着一切。
就像是在海里投下隕石一樣,一波波的衝擊不斷地迴響着,也不知道經過幾次衝擊,世界總算是恢復了平靜,開始有時間去治癒自己的傷痕。
急速開始自我修復的天柱發出刺耳的“沙沙”聲,如同悲鳴般讓人感到毛骨悚然;鋼鐵之城幾乎在這次的衝擊之下被盪為平地,原本聳立的高樓被盪為齏粉與塵土混雜在一起;搖曳着冰制向日葵的花市也面目全非,常年不散的霧氣早已蕩然無存,天空中已經看不見半朵雨雲,整個花市只剩下幾朵沒有被完全埋進塵土裡的向日葵,此刻依舊倔強的指向天空中被打亂位置的繁星。
世界在哀嚎着,斑莉僅憑一己之力在世界上刻下的傷痕,也不知道需要多麼長的時間才能被撫平。
那麼,處於爆炸中心的香草葉又怎麼樣呢?
她只是面無表情的握住從自己身後刺穿肩膀的標槍嘆了一口氣,僅此而已。
斑莉的速度確實是很快,快到了遠超薇兒十分之一光速行動的程度,但香草葉還是跟上了她的速度。
在斑莉身體前傾的同時,斑莉加速了。香草葉雖然看到眼裡並及時躲開了朝自己衝過來的斑莉,但沒能想到她可以在幾米內完全調轉方向,從香草葉身後向她的核心所在位置刺出標槍。
雖然香草葉沒能完全躲開斑莉的攻擊,標槍刺在了香草葉的肩膀上。但也可以說,斑莉的攻擊只是這樣。
在如此高速的行動中完全調轉方向並準確的進行刺擊,由於強行扭轉方向而產生的爆炸足以洗劫整個世界,但既然在香草葉可以反應過來的程度之內,斑莉的攻擊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威脅。
沒能到達改變法則程度的話,再怎麼強大的人偶也無法威脅到香草葉。
香草葉將標槍輕輕折斷,轉身向斑莉揮出刺拳。雖然斑莉並不是沒有反應過來,但在她想要躲閃的時候,有一股強大的阻力讓她動彈不得。香草葉的一拳打在斑莉的心臟位置,機械結構破碎的聲音融合成一陣悶響,從聲音上香草葉可以判斷,這並不是機械結構錯位的級別,斑莉的心臟中的每一個零件,都徹底被粉碎了。
斑莉的身體強度比香草葉想象中差太多了。即使是重構了身體,作為精靈的香草葉身體強度也並沒有產生質的飛躍。縱然是調動全力的一拳,應該也沒有強到可以直接粉碎人偶心臟的程度才對。
明明可以承受近光速下扭轉行動方向而產生的加速度,卻又吃不下香草葉的一拳。很明顯,斑莉的身體結構與其它人偶有着決定性的區別。
“將某種概念寫入自己的身體里了嗎?”
香草葉自言自語着。概念存在與結構存在間並沒有無法跨越的鴻溝,將概念寫入人偶的身體並不是無法實現的難題。但是這種程度應該已經觸及真理的領域了吧?她的製造者究竟是用了什麼手段?
不過這種事也無所謂了。心臟被粉碎的人偶並沒有浪費自己時間的必要。失去香草葉轉身朝仍然在拚命抵抗的人偶們走去。
然而,她的身後響起了斑莉的聲音。
“頭也不回直接離開,該說是無情還是傲慢呢?”
香草葉驚詫的回頭,但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斑莉的身影,一把匕首便插入了她的左眼中。
手持匕首的斑莉已經變得面目全非,身體上皮膚已經大半損毀,露出的機械零件也被燙得赤紅而變形,美貌的人偶外形變得醜陋不堪。但斑莉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的身體,而是死死盯着香草葉的左眼,湊過去的眼睛都快要與香草葉的眼睛碰到一起。
“在想什麼呢?好奇我的心臟為什麼還在運轉?這種事一點都不重要吧!”
斑莉朝香草葉右眼揮下了另一隻匕首:
“我允許你轉身了嗎!”
香草葉這次並沒有躲開。斑莉的匕首像是刺在了堅硬的玻璃一樣,反衝的力道讓斑莉的左手一再發出碎裂的聲音。香草葉只是用食指碰了下斑莉的身體,斑莉便飛速的向後飛去。
恢復為絕對純粹身體的香草葉可以自由調動一切真理,但只是斑莉的話還不值得香草葉這麼做。
只需要一念之間,香草葉便可以隨意改動世界的法則。
讓幾乎沒有空氣的空間里模擬出阻力;
在沒有受到推力的前提下讓物體持續加速;
甚至改寫對機械振動人偶來說最重要的振動傳遞速度都輕而易舉。
違反能量守恆的話由香草葉來供給能量便可;
改變物理性質影響世界穩定的話就改寫其它規則來保持平衡。
對現在的香草葉來說,斑莉產生不了任何威脅。
不只是斑莉,存在於此世的一切都只能任憑香草葉玩弄。
本該,是這樣的。
但究竟是為什麼呢?
只能屈居於這個世界的人偶,卻在反抗着整個世界法則的變化。
完全不計損傷的持續突進,無論是怎麼改寫動搖她根基的法則,她都會在倒下后再次站起來,朝香草葉揮舞自己的利刃。
香草葉又一次改寫規則后掐住斑莉的脖子,泄憤一般狠狠砸在地上,緊接着一塊巨大的隕石朝斑莉砸了下去,壓住斑莉的隕石下不斷溢出滾燙的岩漿來。
但縱然做到這種程度依舊沒有結束,直徑數十米的隕石還沒有來得及褪去因高溫而變得通紅的顏色,便被斑莉炸開。斑莉在廢墟中踩着粘人的岩漿繼續向香草葉襲來,縱然都快看不出人偶的身形,她的動作依舊沒有任何遲緩。
不僅如此,每一次她曾經倒下的地方,都有一桿標槍升起,朝香草葉刺來。
此刻,瑞麗那頭上的時輪已經指向了10。
明明已經快到時間了,為什麼這個人偶還在妨礙?
一切都是那麼的讓香草葉感到惱火。
斑莉的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也好,朝自己飛來的近百個標槍也好,一切都不按照香草葉的計劃來。
都為此失去名字了。
都已經是在這個世界的絕唱了。
明明付出了這麼多,依然按照人偶的傲慢而走向毀滅。
這群人偶,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偶……
“為什麼一定要擋在我面前!”
憤怒、焦躁和一點點的不安混雜在一起,淹沒了香草葉的“心”,這個香草葉唯一還屬於自己的東西。
所以香草葉還是使用了真理。
“相對坐標鎖定!”
隨着真理的發動,漫天向香草葉刺來的標槍瞬間停在半空,斑莉則是再也無法朝香草葉前進一步。
斑莉與香草葉的相對坐標被牢牢鎖定住了,就算是斑莉使用飛行道具,也依舊會被鎖定位置。這樣一來,也就封鎖了斑莉的攻擊方式。
無論多麼頑強,終究沒有進入修改法則的領域。在輕蔑地看了斑莉一眼后,香草葉伸出了手。像是被握住心臟一樣,斑莉痛苦地哀嚎着,隨着香草葉一步步加大力道,最終斑莉的心臟被活生生捏成粉末。
為了防止斑莉再度站起來,香草葉使用了“隔斷”,徹底切除了斑莉的心臟與身體連接的可能性。
失去心臟后,暫時就結束了。斑莉跪坐在地上,竭盡最後的氣力說出遺言:
“是你造出了怪物。”
然後,斑莉倒了下去。
斑莉唐突的遺言,香草葉並非沒有頭緒。香草葉也察覺到了,從開始襲向香草葉起,她的身後就一直有某些東西在匯向瑞麗那。因為這本來就是香草葉與瑞麗那恩怨的結算,所以香草葉並沒有在意。
即使是此刻,香草葉身為精靈的傲慢也不允許她後悔。
但“怪物”確確實實的誕生了。
在這片戰場上的每一個人偶,其心臟部位都有一個一厘米見方的金屬裝置,在分擔計算任務的同時,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功能。
小小的立方體里,濃縮了這個人偶的一切。這是為了更好的將人偶的意識與身體組合,而特意製造的可以再現人偶的一切功能的,人偶的“原型”。
在與香草葉戰鬥的過程中,斑莉悄悄的將幾乎所有的戰損人偶的原型向薇兒身邊匯聚。特意在一開始就製造爆炸將整個戰場用灰塵覆蓋,也是為了掩蓋大量原型移動的痕迹。
雖然香草葉已經察覺到了,出於傲慢而沒有去阻止,從結論上來說斑莉達成了目標。
被時輪鎖定、只有一分鐘時間的薇兒,大量人偶的原型,只要再有一個關鍵的人偶,就足以構成逆轉。
而這名一開始躲在圍牆外,拚命隱藏自己存在的人偶開始了行動。
“安可!時間不夠了!”
隨着芙絲特一聲令下,安可朝薇兒飛奔而去。
讓腿部超頻,跑出自己最快速度的安可,一頭扎進了環繞在薇兒身邊的時場中。
安可是次世代重構修復型人偶,雖然主業是對人偶進行維修,但這次顯然擔當了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任務。她強忍着進入時場后產生的強烈不適,對自己的妹妹和原型進行了重組。
持有所有人偶設計圖的她開始了對薇兒的重構。剔除其身體內一切不必要的原件,並將其替換為特定人偶的原型。身體里填滿后就將原型製造為裝飾、武器、翅膀,用短短三秒鐘的時間,早已做好計劃的安可將近一萬個人偶原型與薇兒組裝到了一起。
因為超頻而完全癱瘓的安可倒了下去,但薇兒的改裝已經完成。
香草葉回頭看到的,便是與一萬名人偶原型組裝後來勢洶洶的薇兒。
人偶的戰鬥力總和是不會改變的。作為結構存在的她們,比誰都要清楚自己的優勢。即使被殺死多少台,只要零件還在,人偶就還可以再戰。
薇兒的死,在被時輪標記名字的瞬間已經是註定的了。所以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無法改變薇兒的命運。
而已經死去的浮蓮也是一樣,現在發生的一切,對已經死去的她都毫無意義。
所以接下來薇兒的行動,更像是將死者為了死者而向生者進行的復仇。
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傳達浮蓮的想法!
懷揣着這樣的想念,隨着薇兒翅膀上的原型不斷運轉而發出的“終曲”,薇兒終於開始了“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