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克里斯蒂娜带新来的飞行员去了宿舍,接着又陪她吃了晚饭。她负责管理飞行员,这是在梅根离开后便由她接手的工作,她理应暂时充当飞行员的向导。

更何况,这位新来的飞行员是她的妹妹。

「克洛艾·布热瓦」,先前收到的电报上如是记录着飞行员的姓名,但那是假的,不过是一个化名。那个飞行员现在就在她的身边,有着与她相同的亚麻色头发和蓝眼睛,在咀嚼的时候习惯用右手食指敲打餐刀,在吃之前会先挑出菜里的胡萝卜片。不会错的,这个人就是在五年之前消失无踪的雷欧妮,是她那个唯一的、最熟悉的、曾经比任何人都更亲近的妹妹。

曾经是这样的。

但现在,眼前的这个女孩不是那么地熟悉了。五年之间音讯全无,接着就这么突然出现在面前,仿佛是从梦里透进现实一般地不真实。她的肤色变深了,头发有些散乱,笑起来会露出牙齿,坐下的时候会翘起一条腿。带着一个编造出来的名字,故意把话说得不那么流利,就好像是戏台上的演员一样,雷欧妮在扮演着一个归侨,贵族的身世没在她的身上存留下一点痕迹。

这样的她让克里斯蒂娜感到陌生。

——让她感到不安。

在这五年里,这个孩子都做了什么、都经历过什么。她全然不知。

她认得这个孩子的容貌,认得她那些不起眼的小动作,但她却不太认得眼前的这个人。她有些恍惚,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雷欧妮还是克洛艾,抑或两者皆非,那只是一个幻影、一个梦。

或许,在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便都是一场梦。真正的她正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在办公室里。

她伸出手,轻触那孩子的面庞。手指划过她暗藏伤痕的眉角和被风雨磨粗的脸颊。

她看到妹妹的眼中涌起疑惑,转瞬之间,那眼神里又掺杂进了别的东西。

她收回手,别过脸去,避开那孩子的目光。

指尖上残留着油迹,那是在划过那孩子的嘴唇时沾上的肉汁。她摩挲着手指,滑腻的触感慢慢扩散,告诉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让她觉得心安。

在那之后许久,餐桌上不再有对话,一股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萦绕。

不时地,克里斯蒂娜会偷偷窥视那孩子吃饭时的模样,但一瞬间之后她便会移开目光,转而凝视窗外的红霞。

那张久违面容,在过去的五年里无数次地被忆起,以至于在她的脑海中变得模糊不清,只余下难以辨认的轮廓。她想要多看几眼,将那容貌重新印刻在脑中,就好像是终于寻到了多年以前丢失的宝物。

但与此同时,另一股情绪却在心中涌动,让她惶惶不安。

她想要长久地注视那个孩子,但却不敢;她有许多的话想对她诉说,但却语塞。

如此这般地,两股力在她的胸膛中撞击,每一下都将她的心敲出一道裂缝。时隔五年之后,在完全不同的地点,在完全不同的情境,当她再次与那孩子见面时,所怀着的却是完全一致的心情。

那个孩子就在那儿,带着微笑,在阳光中闪闪发亮。而自己却离她如此遥远,脚下的阴影如同泥沼,让她深陷其中、寸步难行。

在这个傍晚,在餐厅的长椅上,在快要失去温度的阳光里,克里斯蒂娜感觉她那一片狼藉的心再次涌起了一股浪潮。

那既是向往,又是抗拒;

既是期许,又是恐惧;

既是爱,又是恨。

在冷漠与孤独中筑起的心的围墙在消融,有什么东西在那片墙后翻腾,仿佛洪水,要将她淹没。

她知道,从今往后,一切都将变得不同。

会怎样呢?

她却不知道。

她还没作好准备,她还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个久别重逢的至亲之人。

她思索着、彷徨着、焦虑着。

她感觉自己离那个孩子越来越远。

如果……时间能停下脚步……

在晚饭过后,雷欧妮要求去机库看看。克里斯蒂娜告诉她,这几天艇员都放假了,机械师也不在,机库里除了一架不会动飞机之外什么都没有。不过雷欧妮还是执意要去,于是她只好奉陪。

她们由宿舍出发,徒步穿过系留场中央的大片开阔地。夕阳在她们的身后落下,慢慢沉入那旧时王侯府邸的金色屋顶。系留塔突兀地矗立着,斜阳将它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一个躺在地上的巨人,一直延伸到开阔地的尽头。在那里,是高高的杂草,在风中如同海浪一般地起伏。而在更远的地方,一座巨大的金属棚屋闪耀着光芒,那便是容纳飞艇的仓库。当要出航的时候,飞艇就会从那仓库里被拖出来,挂上系留塔,充满氢气的巨大气囊仿佛是一头浮在空中的鲸鱼。雷欧妮要去的机库就在飞艇仓库的旁边,是后来才修建的,很小,从这里几乎看不到。

这是一段不算短的路程,用饭后的速度来走的话,需要半个小时或者更久。

克里斯蒂娜就这样慢慢地走着,晚风吹起她头发和衣角。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地散步了。最近几个月是多雨的时节,时常一整天都在下雨。遇上那种天气,外面的天空会是一片浑浊,灰黑色的云压得很低,寒冷的雨模糊了整个世界。系留场那些久未修缮的夯土路很快就会积满雨水,变成一片沼泽;在某些特别的日子,强风会在开阔地上打旋,将仓库顶上固定不牢的铜皮像枯叶一样卷走;甚至有一回,闪电落在空地上,引燃了大片杂草,火焰在黑暗的天幕下飞窜的情景让每一个目睹它的人都终生难忘。

不过,今天的天气却很好,好得令人惊讶。

天上的云很少,风也很凉爽,天空显得既高又宽广。半边天上还残留着落日的余晖,而另外半边则已经初现夜的深邃。系留场上,两个小小的人影由太阳的这半边走向月亮的那半边。

她们谈起了飞行。

『之前的那个飞行员,她怎么了?』雷欧妮问道。

她走在前面,两手插在皮夹克的衣兜里,目光没有在看路,而是远眺天空。

这是她在心里藏了许久的问题。在来这里之前,她听说过一些传闻,一些相关的只言片语。但都语焉不详,似乎是人们在有意遮掩。因此,她格外地在意。

她猜到了一点端倪,但还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但她却没有听到答案。

什么都没有听到,耳边只有风声草动。

她转过身来,立定在那里,看向她的姐姐。那是迎向阳光的方向,克里斯蒂娜的面容隐没在刺眼的光芒中。

『怎么了?』她问。

『她……』克里斯蒂娜犹豫了一下,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死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雷欧妮早就已经猜到了。当飞行员选择了冒险,便不会停下,能让她退出的唯有死亡。

『是着舰事故。』克里斯蒂娜的声音低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她飞得太快撞上了回收器,发动机坏了,她坠落下去……没能找到残骸……』

雷欧妮能想象出那样的情景。

一架小小的飞机摇摇晃晃地贴近飞艇宽阔的腹部,在混乱的气流中奋力将着舰钩对准回收器,但却在最后时刻与它失之交臂。发动机坏了,飞机像一只垂死的鸟般向下飘落。

她想象着当时那个飞行员的感受,想象着像那样在绝望中滑行。

飞艇就那样慢慢地、慢慢地离得越来越远,她还能看到耀眼的导航灯、飘舞的信号旗、甚至着舰引导员惊讶而恐惧的神情。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地近,那么地清晰,仿佛触手可及,但那却是永别。

飞机不可逆地向下滑落,故障的发动机震颤着,操纵也变得僵硬。接着,当这台笨拙的机械不再能驾驭风,整个世界便都开始下坠。

从云端到地面,驾驶失去动力的飞机挣扎着寻找可以着陆的场所。这是没有任何人能够了解的,唯有飞行员一人所经历的冒险。

也许,她曾在云层中迷失方向;也许,她曾在高山与峡谷间徘徊;也许,她曾在一片林子上艰难地将飞机拉起。

无从得知了。

她消失在这片天空中,连同她的飞机。

这是许多飞行员共同的归宿。

有时候,某个飞行员在起飞之后没有再降落,不论是目的地还是其它地方,再也没有降落过。地上的人会下「她死了」、「坠机了」之类的结论,但飞行员们不会那么说。

她们会说「她不见了」。

既不是生,也不是死,而是飞离了这个世界。

「不见了」的人不会再落地,而是在某处永远地飞行着。

那是飞行员的天堂。

每一个飞行员都是信奉自由的苦修者,每一次飞行都是发自内心的虔诚祈祷。

驾驭着木与帆布拼凑起来的简陋机械,企图像鸟一样成为风的信使,既骄傲又渺小;以生命为砝码,妄想着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去撬动自然法则的天平,既愚昧又疯狂。

这便是飞行员。

生来没有双翼,却将目光投向天空的异类——雷欧妮便是其中之一。

她站在那里,面对着她的姐姐。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她看到那副眼镜片背后的眼神里满溢着担忧。

她知道,那是在为自己这个妹妹而担忧。

一直以来都是乘坐着飞艇,安安稳稳地在天上航行的姐姐,从未体验过——或许从未想象过——独自一人坐在敞篷的飞机里,被狂风包围的感觉。因此,当她第一次亲眼目睹飞机失事的景象之后,自然地为眼前这个同样以那种鲁莽的形式飞行的人感到担心。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至亲的妹妹。

她凝视着那镜片后面闪烁不定的眼神,感到格外地亲切。

五年的时间,或许让自己改变许多,但眼前的这个人却丝毫未变。她就跟五年前一样,站在那里,带着那样的表情,那样地欲言又止。

与彼时不同的,是自己。

『不会有事的。』雷欧妮这样说着,露出自信的微笑。

克里斯蒂娜愣住了,接着,脸上的表情变得缓和起来,好像有坚冰正在消融。她迈上了一步,与她的妹妹肩并肩,抬起头来望向先前她所看的方向。

雷欧妮看到姐姐的嘴唇轻轻地开合着,但却听不清她的话语。因为与此同时,一阵风从开阔地上席卷而过,四周的杂草响成一片。

被风打乱的头发遮蔽了她的视线。前一刻,她看的是姐姐在风中飘舞的长发、以及她轻轻上扬的嘴角。

『喔!』当看到飞机的时候,雷欧妮发出了一声惊叹。

那是一架进口的第三代「信天翁」,是很常见的机型,大多数飞行员都飞过这种飞机,雷欧妮也不例外。因此,当见到它的时候,她感到意外地亲切。普通的双座飞机,平稳、安定、中规中矩,这是很简单也很容易上手的类型,很适合新手来飞。陆军的侦察飞行队和教育飞行队都在使用它,空中冒险家们也喜欢它,因为它总是那么地可靠,能载着飞行员平安地穿越海峡、飞跃山脉。

不过,对于空中骑士们来说,这架飞机有些太过呆板了。当你扳动操纵杆的时候,副翼的响应不灵敏,两片巨大的机翼也让它的动作变得愈加迟钝。在天上跳死亡华尔兹舞的人不想要这样的飞机,因为如此钝重的座驾会让他们变成坠落地面的火球。他们所期望的是极端灵敏、有着如同锋刃一般锐利的操作感、以及灵巧到危险的机动性的飞机。就仿佛他们驾驭的不是一架飞机,而是一柄利剑,刺伤自己还是刺伤敌人完全取决于驾驶员的技术。即便是在以勇敢著称的飞行员中间,战斗机飞行员也是最为疯狂的一群。

——不过那即将成为过去式。

海军的战术改革,这项由「木槿」号前舰长梅根主导的计划,正在重新定义「疯狂」这个词。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试过将飞机和飞艇结合在一起。或许,这样的景象曾在某个深夜、某个狂人的梦境里出现过,但从未有人敢于将它付诸实行。海军与陆军之间的壁垒、飞艇派与飞机派之间的壁垒,如此森严,敢于逾越的人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包括梅根。

但这已经被证明是可以办到的。

确实有人曾经成功地驾驶飞机在飞行的飞艇上着陆。这项荣誉属于知名的航空冒险家尤迪特,尽管她只成功过一次,在第二次试图着舰的时候,她失事了。被作为一块丰碑也好,被作为一个笑柄也好,她的名字将会被铭记。

现在,轮到雷欧妮了。

她围着飞机慢慢地绕行,伸手抚摸那光滑的木杆、粗糙的帆布和冰冷的金属。尽管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接触过这型飞机了,但对于它的记忆依然残留着。这是她驾驶过的第一种飞机,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新手,与教练一同驾驶「信天翁」进行试飞。那是她第一次掌握节流阀和操纵杆,第一次闻到那样刺鼻的汽油味,第一次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强风。

是这架飞机教会了她飞行。

在那之后,她飞过好几种飞机,也飞过水上飞机——那是另一种不同的感觉。唯独没有尝试过的恐怕就是那些为空中格斗而生的战斗机了。但时至今日,那架又小又旧的「信天翁」仍然存留在她的脑海里,因为那是一切的起始,她就是从那时开始过上了冒险的生活。

因此,当她在不同的地点再次与这个熟悉的老朋友碰面时,她几乎立即便发现了其中的一些不同之处。

最明显的地方就是着舰钩。两对三角形支架分别立在上层机翼和直列式六缸液冷发动机之上,与飞机的主体框架相连,它们承载着一根粗壮的金属杆,由螺旋桨上方一直延伸到驾驶员头顶。在金属杆的尾端,是一个上翘的弯钩,带有自锁装置。当飞机着舰时,飞行员就要用它来钩住从飞艇腹部放下的回收器。在机身的后段,还将一段蒙皮被漆成不同的颜色,其下的骨架被特意加固,用来对接捕获器。

这架飞机已经被彻底地改造了,成为了专门用来在飞艇上起降的特殊飞行器。

她注意到,发动机后方多了一块新的蒙皮,看起来仿佛是一块补丁。

『她们把机关枪拆了?』雷欧妮问。

『对,那个位置变成油箱了。』克里斯蒂娜走上来,与她并肩而立,『这架是侦察机,飞得更久比较重要。』

『那么那个呢?』雷欧妮指了指驾驶座的上方。

在上层机翼的中央,安装着一挺机关枪,它的扳机通过钢丝连接到驾驶舱里。那不是战斗机使用的重机枪,而是步兵用的那种轻机枪,去掉了枪托和散热筒。

『那是因为尤迪特的要求所以加上去的。』克里斯蒂娜回答,『她坚决要求自己的飞机有攻击能力。』

『后座的机枪也是因为她的要求所以才保留的?』雷欧妮问。

克里斯蒂娜点了点头。

步兵的轻机枪装不下多少子弹,也不如重机枪有威力,侦察机更不该主动去袭击敌人。但那个尤迪特就是固执地要战斗,哪怕这架飞机并不适合。

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那个人……』她抬起头,仰视着机翼上的机关枪,自言自语着。

『她跟你不一样。』克里斯蒂娜说,『在十五年前她就是飞行员。』

十五年前。

雷欧妮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飞机刚刚萌芽的时代,属于飞行先驱们的光荣的时代。勇敢的人们驾驶着各种各样的飞行器试图征服自然,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摔得灰头土脸,只有技艺最高超的才能成为风的主人,例如现今正享受着陆军厚禄的赫尔辛伯格。

——例如这个从未谋面,甚至此前连名字都未曾听到过的尤迪特。

『在大陆战争的时候,她曾经是战斗机飞行员。』克里斯蒂娜接着说下去,仿佛是在讲述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在战争中她失去了一条腿,听说是在迫降的时候摔断、后来遭到截肢的。』

雷欧妮吃了一惊。

『失去了一条腿……还能飞行吗?』她问。

『对,在那之后她继续飞了十多年。』克里斯蒂娜说,『不可思议,是吧?那时候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她的神情变了,『但那是真的,我见过她,她的一条腿是木头的假腿。』

『怎么可能……』雷欧妮惊呆了。

她听说过许多关于传奇飞行员的故事,但这个,比过去所有的那些都要离奇。一个飞行员,拄着一条木腿,天哪,那时怎样的一副景象啊。

想象着有那样的一个人坐在驾驶舱里,驾驶着飞机摇摇晃晃地朝飞艇飞过去,她感觉到恐怖。

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如此地疯狂呢。

普通的飞行员们将飞行作为事业,而这个人——尤迪特,有史以来第一批飞行员中的一个——却将飞行视作生命。就好像她的胸膛里搏动的不是心脏而是引擎,血管里奔流的不是血液而是汽油,驱使肢体活动的不是肌肉而是钢索。

她那条木腿,只是飞机上的一个补丁而已。

雷欧妮靠在飞机上,两手抚摸着驾驶舱边沿的皮衬垫,额头触碰到帆布及其后坚硬的木质框架。

四周一片安静,机库外面有风在打转。

但她却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她听到了心跳的声音、她听到了呼吸的声音,仿佛是来自这架失去主人的飞机——来自那个消失在天空中的老飞行员。

她感觉到蒙皮下的骨架正期待着风的冲击,她感觉到发动机正躁动地想要展现它的力量,她感觉到驾驶舱里的座椅正在发出邀请。

来吧。

它在这样说。

来驾驭我、来飞翔。

仿佛是在与那位未曾谋面的老飞行员对话一般,雷欧妮的心中涌起了许多的声音。她感觉到战栗,对于飞行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

在这个夜里,在这间阴暗冰冷的仓库中,这架蛰伏着的飞机似乎就是整个天空。

她起身,踩着机翼攀上飞机,一条腿跨进驾驶舱。

『喂!』下面传来姐姐的叫声,『你在干什么!』

她回过头来,看到克里斯蒂娜的神情透露出不安。她上前了一步,似乎是想拽雷欧妮,但却又没那样做。

年轻的飞行员对此报以微笑。她俯视着她的姐姐,此刻她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我要做这个呀。

她在心里这样想着,笑容中带上了恶作剧一般的狡黠。

突然,她伸出手,拽住了姐姐的外套。

『来吧!』她这样说,『这架飞机是坐两个人的呀!』

姐姐愣住了。

骑在驾驶舱边沿上的少女朝她嘿嘿地傻笑着,片刻之后,仿佛是受到了感染似的,她也笑了起来。机库里不再寂静。

在这个夜晚,飞机得到了主人;而坐在它里面的两个女孩,分别得到了一些其它的东西。

(飞行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