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围绕着四方规整的横梁一线,安装着一圈细长的灯带,白色的灯光自吊顶的槽口中溢出,先是一头撞在了天花板上,然后向下遍洒在了整个房间中——木质的桌台面上、沙发藏青色的皮质靠背上,和脱去那件酒红色的指挥官服后,男人稍有些皱乱的白色衬衣上……缩坐在整个包间最靠里侧的那个角落里,端着一杯只在杯底还残余着最后一点酒液的高脚杯,将目光穿透过那层透明的玻璃杯壁,随着荡漾在酒面上的星点浮光一并沉入杯底。

默然片刻后,聂梵又将手中的杯子重新放回上了桌面。

那是他今天喝下的第九杯干马提尼。

“……呼。”

轻吁出一口长气后,他慢慢得向后方仰倒下去,挨靠在沙发的皮质靠背上,挑眼凝视着头顶那块油亮的天花板。今天他的状态似乎还不错,从早起结束述职汇报后开始一直喝到现在,脑袋还是不晕也不痛,说明他的身体还远没有喝够尽兴,再加上同行的酒友也是同等程度的给力——从扎堆在桌面另外一边的扎啤杯的数量上来看,那头狮子应该也才刚润完喉咙,还没正式发力呢。有人相陪纵欢永远好过一人独饮闷酒,反正自己也是难得来总部一趟,有鉴于前线……不,应该说是弥漫在自己辖区边界线上的硝烟才刚散去不久,无论是铁血还是自己手下的那些姑娘们都需要一点暂作缓冲的时间……除非对面真的下定了决心,无论付出多么惨烈的代价都一定要拿下自己手中的那方天地。

如果她们真的能做到的话。

所以,既然在短时间内万事无忧,那么照着这个势头彻底烂醉一宿然后在第二天被人直接车回到自己的指挥部里去倒也是一项不错的提案,当然前提是,自家的“管家婆大人”能够在这份提案上爽快地盖章同意……而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这么想着,他顺势偏过头去,将目光挪向了自己的身侧:

在那里,几乎是与自己的身子相紧挨着的位置上,正合眼安睡着一位少女,她有着一头稍显蓬乱的白色长发和一张堪比洋娃娃般精致的小脸,上身只着一件浅蓝色的蕾边无袖连衣裙——这是在三个月前,自己趁工资刚刚到账时偷偷买给她的小礼物,结果自那之后,这貌似就成了她在一切“非作战外出”时的固定便装了……这应该是“满意且高兴”的意思吧?反正聂梵自己是挺高兴的,毕竟……

唯有在穿着这件满溢着盛夏气息的轻便连衣裙时,女孩才不会再继续穿着那条好似她身上的绑定装备一般轻易不会脱下的黑色连裤袜。

没错!

现在,在连衣裙的裙边之外正袒露着一双光洁的白净美腿,只要聂梵朝着那方宛若“天国所在”一般美好又诱人的光景稍稍抽搐一下胳膊再蠕动一下手臂就能直接让手掌覆盖上那片如凝脂般顺滑的肌肤——事实上他就是这么在做的!趁着此刻女孩还未转醒过来的绝佳之机,他那只代表着自身“欲望”的罪恶的爪子早已蠢蠢欲动很久了!

“……趁着一个女孩子睡觉的时候偷摸她的大腿什么的……这可不是一个绅士应该做的事情哦,指挥官。”

“!”

结果自己这边才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掌覆在了女孩的左大腿上,下一秒,她原先紧闭着的眼睛就突然睁开了——顺着身体感觉到另一份粗糙且温热的皮肤触感传来的方向,女孩慢慢得低下头去,将目光锁定在了此时正轻覆在自己大腿上的那只粗糙的大手上,然后在约摸数秒的静默后,她又侧转过头来,将那双艳红色的眼瞳瞄向了这只大手的主人,同时轻声开口道:“嘛,虽然我也知道你从来都和‘绅士’这两个字搭不上边就是了……最多,也就是个‘变态绅士’吧?诶,这么一说好像还挺名副其实的。”

“……”

眨巴着眼睛,略微思忖了一下女孩刚才所说的这番话,然后毫不意外得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于是聂梵将眉头轻轻一扬,继续在女孩光洁的大腿上滑动着自己罪恶的爪子。

“啪!”

理所当然的,爪子被打了。

“虽然我是不介意指挥官你用这种方式来表示亲密,但在忠于自己的内心欲望并为之付诸行动之前,还请先在意一下自己当前所在的场合哦。”毫不犹豫地重重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爪子上后,名为“马卡洛夫”的战术人形又轻轻地捧起了自己的手,一边抚摸着自己的手背,一边缓声轻语道,“如果真想做什么会让人害羞的事情,就请先努力忍耐到晚上,然后找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再慢慢来做吧。”

“!”

“否则,接下来的这一整个月都禁止你来夜袭哦。”

“!!”

只一眨眼间,聂梵就从马卡洛夫的大腿上缩回了自己的罪恶之爪,重新摆出了一副宝相庄严的样子,端着自己之前刚刚放下的那只高脚杯,静静地凝视着那层剔透的玻璃杯壁,眼神中满是宁静与祥和……而一旁的马卡洛夫则是用手轻捂着嘴,努力强忍着不让自己直接笑出声来。

然后下一秒,他们俩又同时将目光瞄向了帘纱外。

从过道上,传来了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以及莱恩·托斯坦夫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

“就是这儿了,进去吧。”

穿行过这条狭长的过道,一路直走到底,左手边就是那个编号为7的包间。走在最前边的莱恩一把将帘纱整个掀开到了一旁,然后侧身让到了边上,撇着嘴冲葛尽一歪脑袋,示意他先进去。后者也不多废话,带着紧跟在自己背后的45径直拐进了包间里——结果刚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此时正挨坐在包间角落里的那另外两名酒客。

而此时,对方的目光,也正紧锁在他的身上。

“已经帮你新要了两杯干马提尼了,不过要我说,你也该试着换换新口味了,别老是死钻在一个名字里一直喝到腻味为止。”放下门帘,紧跟着葛尽和45的脚步一块儿挤进了房间里,莱恩先是挑眉冲角落里的男人大声招呼道,然后顺势一巴掌拍在了葛尽的后背上,“傻站着干嘛?别挡道,往里面坐吧,反正在座的都是指挥官,没必要憋得那么生分。哦对了,还没正式介绍呢,瞧见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家伙了么。”他抬起手,越过葛尽的肩膀,将指尖点向了那个同样在打量着这个方向的男人,“他就是聂梵,你们口中那个大名鼎鼎的‘战神’聂先生,然后坐在他旁边的那个是他家的管家婆……啊不。”大概是从那名正紧挨在男人身边的白色长发少女鲜红一片的眼瞳中突然捕捉到了一抹飞掠而过的寒芒,莱恩的话锋在猛地一顿后,瞬间侧偏,“是他家的首席副官,战术人形【马卡洛夫】。”

“你好。”挂着一抹十足微妙的淡笑凝视了莱恩片刻后,名为马卡洛夫的人形少女才将目光转回到葛尽的身上,笑着点头道。

“你好。”礼貌地冲对方点头致意并开口回应过一声后,葛尽顺势冲女孩身旁的男人抬起手臂敬了个礼,“初次见面,十足荣幸,聂先……啊不,战……不对,聂梵前辈!”他连想都没多想就下意识地从嘴里蹦出了“聂先生”这个称呼,但是话刚一到嘴边他就反应了过来,又想改口叫人“战神先生”,可仔细一想这种称呼方式给人的感觉大概也挺微妙的……最后他才突然想起,之前莱恩才刚教过自己有关正确称呼面前这个男人的方式,“我是刚到格里芬来见习的新进指挥官,葛尽。”

“……”

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淡淡地冲这个方向点了点头后,聂梵又继续将目光挪回到他手里的那个玻璃高脚杯上了。

“别在意,他平时就是个‘哑巴’。”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正对着桌面上扎堆着许多扎啤杯的那个位置上,然后莱恩耸着肩膀对葛尽解释道,“别看这家伙好像瘦瘦条条的,其实本质上也是个神经病,以前一打起仗来就喜欢冲锋在第一线上,甚至冲得比他手下的那些人形们都快,好像压根就没意识到过自己的身份其实是指挥官而非敢死队或肉弹战车什么的。”

“咳。”

“啊抱歉抱歉……个鬼啊,我说的是事实好不好,难道你当初刚跟着这家伙混的时候就没觉得这货特别神经病么?”一听到莱恩的话里出现了疑似抹黑自家指挥官形象的措辞,一旁的马卡洛夫的眼神立刻就犀利了起来——但这次,莱恩只是冲天花板上翻了个白眼,然后就继续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了,“结果就在几年前……印象里好像是两年多以前的时候吧?在他自己的辖区边界线上爆发了一场应对铁血侵突的防卫反击战,当时的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带头冲锋在前,但不想对方回头直接用早已架设好的火炮阵列照着他的所在点位就是一通结结实实的饱和轰炸,虽然很扯淡的是纵使如此这家伙最后还是没能原地去世,但他的嗓子却在那次炮轰后被滚烫的浓烟灼伤,不能再正常得发声了,也就是自那一刻起,他开始一改往日专好扯皮的尿性,变得很少在外人面前主动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