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慕之人,信赖之人,现在正在悄然离去,失望的的从我身边走过。

我将头抵在冰冷的瓷墙上,蓝白色的花纹沉静的在其上绽放,

双臂横在上面,水打在背上,向下流去,划过皮肤,落在脚边,消失在那黑色的孔洞中。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无动于衷

——眼中只有自己的无可救药的人

身体开始颤抖,像是在警告自己。

不要再继续下去、不要再思考下去的嘶喊着,一定是因为那是正确的,不愿意承认那是正确的自己在下意识的回避着。

「是吗,我是这样的吗......」

重获新生的我是特殊的,所以不要紧,神明一定是眷顾着我的。

帮助了别人,一定会以某种形式得到回报。

因为是必要的,所以我要去做。

不用去思考为什么,那就是我应当做的。

这样的想法是藏在心底某处的,现在却全力钻出,狂野的表现自我,在心中肆意撞击着。

我,什么时候变成那么傲慢的人了。

明明如愿以偿的成了农场主,作为一个小小的新人一点点在自己的路上奋斗着,为什么还是如此?

「啊.......」

身子顺子墙壁缓缓向下,就这样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

我找到了。

心中的唯一一颗小小的黑点。

时至今日,我还是无法脱离开来,心中某处还是坚信着———落入了如同游戏的世界。

主人公绝不会死去、主人公一定是特别的、主人公一定会成功,如此顺利着进行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接触到最后的美好结局。

所以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没事的,因为最后一定会以某种形式顺利的进行下去的。

正如管家所说,我太幼稚了。

甚至连伤害了别人都没意识到———

属于自己的身体不仅仅属于自己,对自己负责的那份「责任」中是包含着别人的。

雪梨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到屋子的,看着我轻巧的“炫耀”着自己的伤口,看着我满不在乎的诉说我那玩命的冒险。

真切的关心却被我用谎言和冷漠硬生割断、切的粉碎。

啊,会生气的吧,肯定会生气的吧!

说起来以前也有过啊,小时候从草坡上滚下来,一头栽进满是断枝的树林中,弄的全身是伤的样子。

对于自己没有哭的坚强姿态一副满足样的回到家中,炫耀的走到母亲身旁。

等待的又怎会是表扬呢.......

我真是个笨蛋、大蠢货,做了一件最不该做的事。

明明是在关心我,明明只是想让我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却随意的对待自己,像是对待他人的身体一般,肆意玩弄着。

蠢货,大蠢货。

明明伤害了别人一副无事发生的姿态。

与人闲聊,刨着木块,开心的画着图纸,制作乱七八糟的小件,全身心的做着玩具武士刀,甚至想着明天该如何制作自己的花饰。

这算什么?

一点没错,遇到不想理解的事,就逃进自己的世界里,一脸满足的沉浸其中。

为了兴趣而卖力的制作某物?

不,不是,只是想避开思考,只要开始了,就没法停歇,只要开始,就没人能踏入其中。

———毫无自觉的伤害别人。

「现在才理解,太晚了.......」

我从淋浴间出来,胡乱的擦着身子。那次冒险所留下的印记还在身上,更深邃的颜色沾染在身体之上。

自己觉得没事就万事大吉,这是何等目中无人的想法,让最亲近的人一直担惊受怕的自己简直.......

勇气躺在房间一角的盒子中,包裹着毛巾已经睡去。

我捂着嘴,看着勇气蜷缩的样子有些哽咽。它也是受我牵连的,只不过是一只松鼠,却要做连我都做不到的事情。

我究竟在干什么啊.......

默默的擦着膏药,随后贴上膏片,重复着这样的动作,看着窗外的雨景。不知停歇的下着的夏季的雨,浇灌着这里的一切,这场雨会下很久吧。

———禁止你与小姐的一切来往

老管家是认真的,最后的最后吐出的话中,任何一个单字都带着决意。

他绝不会允许我以任何方式接近雪梨,亲手将我解决吗........

或许下次,那比刀刃还要锐利的手刀真的会扎进我的身体中。

现在我连道歉的机会都失去了,连挽回自己的错误的机会都失去了。明明曾经有如此漫长的时间,去纠正、去思考。

雪梨一定不会想见我的,见到这样没心没肺的,把别人的好意一股脑的打包扔到臭水沟里的人。

连我自己都唾弃那样的人。

躺在自己的床上,在黑暗中看着黑暗中的“自己”。

头一次无法睡去........

躲在自己的被窝里,看着打在窗上的雨点,心情犹如那汇聚着缓缓下落的雨水,一点一点的落下,躲藏在窗口的边缘。

无比沉重。

一旦意识到是自己的过错,心就像是被大钳子揪住了一般,搅和在一起。

明明必须要道歉的,明明不想如此放弃,但是管家的话语却掐断了一切希望。

我的让人怜爱的床啊,为何在这样痛苦的时候抛弃了我,将我一人留在这彷徨的世上,放任着一颗迷茫的心找不到家的四处游荡。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

夏季26日目

完全没睡着。

一夜未眠。

滴答、滴答作响的钟表成了夜里的唯一伙伴。

一开始还尽全力让自己入睡,随之时间的流逝也慢慢放弃了。

在漫漫长夜的某个无关紧要的时间点上,雨停了。随后刮起了犀利的大风,只有残留在玻璃上的水痕证明昨夜的雨是真实存在的。

我坐起了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之前的瘀伤未好现在又有些感冒吗,腹部隐隐作痛让人不适,真是雪上加霜。

去掉每日那短暂的睡眠时间,我的身子竟然如此赢弱,此刻连紧握着自己的手都做不到。

太阳还未升起,破晓时分尚未到来,寂静中的朦胧之景更让我感伤。

时针指向五点,比平日还要早上一小时。

滴答、滴答。

太过规律了,整整一晚都听着这样的声音,心都快死了。从那时起,心中就有一个念头一直在膨胀。

道歉,对不起的话语,挽回他人的话语,为不适当的行为和话语而生的被动的词语。

「对不起........吗。」

在只有自己的空间里都只能艰难的吐出的话语,真的能说出口吗,对她。

叹息,唯有叹息声不断的从嘴中冒出。

我推开了卧室门走向淋浴间,动作有些大,似乎吵到了勇气。它从装满羽毛和木屑的盒子里探出脑袋,尾巴搭在盒边,迷迷糊糊的盯着我看。

「吵到你了吗,还没到时候,你还可以睡会。」

扔下这样的话,我就进了淋浴间。双脚一软差点没栽在地上,双手撑着洗手池的边缘。

———老是叹气的话,幸福会溜走的。

在我叹气之前,幸福就悄然的溜走了。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眶下的黑眼圈浓重的瘆人,不过是一日没睡,就像是化了烟熏妆。

笑不出来,完全笑不出来。

对着镜子憋出的笑毫无生气,硬是拉扯着笑肌也是徒劳,眼睛是死的,找不到瞳孔中那一点灵性的光。

「这样的状态是不行的。」

我用冷水扑着脸,卖力的拍打着,然而这也没用,还是那张死人脸。

........

从淋浴间出来,我便坐在桌前,拿出了信纸和羽毛笔,起草了一封信。

【贝里克先生,

今天身体状态欠佳,且有要事处理,能否转告让娜让她代替我照看店面一天。若是店里的饰品不足,还请她出言安抚下客人。

“花饰的库存我会尽快补充。”如此传达便好。

附:我会在今天把自己的私事处理完,同你投入到作战中,想必明日就能相见,到时再确定于何时、在何地碰面。

希望你能打起精神。 

                                              ———黑龙 】

信写到最后,我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什么“有要事要处理”,根本没有意思头绪,连去往城堡的勇气都没有,借着冲动获得的勇气,又随着那股冲动的退去消散开来;“希望你能打起精神”,我才是最该打起精神的人。

即便如此,我还是把信寄了出来。

勇气已经醒了过来,对我竖着勾勾的牌子。

「身体还好吗。」

又是一个勾勾。

「真是对不住你了........」

在第一缕阳光还未洒下的清晨,我和勇气就已经在农场间完成起例行工作。昨夜的雨润湿了一切,饮饱了甘露的作物焕发着难以置信的生机,那股绿意让我醉心。

嗯,若是平时的话......

熟悉的工作变得缓慢,手脚僵硬无比,几乎是以神游的姿态在田中“散步”。勇气替我我完成了大部分的工作,我感觉自己时常在发呆,也或许是睡眠不足的原因,眼中的一切都不够真切。

勇气对着我竖起了问好,我只是摇摇头,你的好意我领了,但任何人都没法代替我解决这问题。

到了花田前我才一下子清醒过来,紫茉莉正伸展着那五瓣花朵,它就像个高脚杯,从根部向上挺着,散着自己的淡淡花香,深邃的紫色从花心向外延伸,看着沉稳雅致;一旁的夜落金钱同样让人眼前一亮,红色的繁多花瓣牵花筒,簇拥在一起,那种热烈的氛围似是感染了我,迅速在空气中蔓延,将失落的我也包裹进去。

今天是26日,比预计的要晚上一天,但无论如何,作物祭的参赛花卉拿到了三分之二,心也多少定了些。

即便现在我完全没有制作容器的欲望。

我蹲下身子怜爱的看着花田里随着微风摇摆的花朵,它们摇晃的样子似是在激励我。

“先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们会给你加油鼓劲的”,像这样对我说道。

「做不到的........」

一时有些想哭。

手掌托着勇气,让它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些正绽放着自己的全部的花朵,它抬起爪子轻轻吻着花瓣的样子让我愣了神,这家伙果然不是一般的松鼠。

紫茉莉花期只有一天,到了明日子时便会凋零,现在也是可以采摘的,但清晨毕竟不是它们最美丽的时候,唯有在黄昏时才是最完美的。

至于夜落金钱本就喜光,到了夜晚便会收拢花瓣,在午时阳光充足的时候采摘最佳。

今天要一直守在农场里吗?

不,绝不能,无论是否有勇气迈出一步,我都不能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让自己肆意腐烂。

「能拜托你吗?勇气。」

我又把刚才想的事复述了遍,它听的很认真,就差做笔记了。

「只能拜托你了,今天的我不能呆在屋子里。因为是很重要的花,希望你能温柔点对它们————」

它把小爪爪放在胸口,似是在说“交给我就好了”。

之后去了鸡舍,做些简单的打扫,今日份的鸡蛋回收晚些再做便是,更何况它们还在睡觉呢。

我又写了张纸条,把注意事项一一列出来贴在门上,让勇气可以随时确认。把它一天的伙食准备好之后,在大约七点的时候带着背包推开房门。

红光闪烁,似乎是有回信了。

依旧是那沉稳的黑色调信纸,回信很简短,他说他已经将我的话转达给让娜了,让娜也信心满满地表示“即便店长一直不在也完全没问题”。

简短的回信,社交辞令般的文字,我却能感受到贝里克在调整着自己的状态,正向着好的方向前进。

我将信纸收到了包中,沿着熟悉的小道向前走去,穿过威尔镇的门。

搬运着各种货物的人们三五成群,推着庙会上要用的小车的店主行色匆忙,抱着怀中的孩子的一家人已经做好了出行准备。

现在的我只想避开洋溢着节日气氛的街道,避开这满脸带笑的人群,避开热闹的夏日气息,现在我与他们格格不入。

朝左侧走去,通过了和风镇的门,门后就是夏日庙会的举办地,能感受到一种微妙的温差,在门前和门后被生硬的切割开来。

我背道而驰,快步躲开了,向着更为幽静的圣水山前进。

「最后还是来到这了吗。」

唯有这九孔宅还维持原样,清幽的样子不受节日一丝一毫的影响。

我叹了口气再次步入宅邸中。不过是一天而已,心境就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似是被什么驱赶着来到这。

花源的补充是头等大事,已经答应了贝里克要在今天把私事都解决了的。

做了同昨日一样的事,光着脚板踏在地板上,查看了昨日就查看的地方,以同样的顺序、同样的模式看了个遍。

没有。

没人。

这让我惊慌起来,但绝不是因为花源得不到补充这么简单的理由。

「爱,在吗!我来付货款了!————」

在宅邸的中央大声喊道,声音立刻被木板反射开去,被摇摆着的竹林吸收,石沉大海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惊慌,因为除了这里我再也没有其他地方能躲藏了,迫切的希望能拿到大量的花卉。

只要开始花饰的制作,一定、一定就能逃进自己的世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悔意和懦弱都会变得模糊。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神都不愿意倾听不幸者的倾诉

或许真的如此,所谓神的眷顾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在需要的时候祈求神明,在不需要的时候以自己为傲,神又怎会是这么方便的道具呢。

心情沉重的走出了宅邸,总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仅仅是踏出一步都变得艰难。

继续拖下去自己就会变得更加懦弱,再也不敢迈出步子,甚至试图依靠时间来淡化一切。

我......

「小伙子————」

突然听到呼喊声,我抬起头查看,发现是个脑袋上包着个红色方格头巾的阿姨。

我指了指自己,她就唤我过去。

「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小伙子。看你从宅子里出来,想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找家主。」

我细细打量对方,发现她左手拎着个很大的箱子,箱子中带着好几层抽屉,每一格里都放着个木方盘。

是牛奶罐,我心里想道。

「是有些事情想找老师......啊,我是说找家主,但宅子里似乎没人。」

我突然想到自己随意进出的样子会引起误会,一下慌张起来。

「老师......啊~是吗,你就是藏老爷子说的那个小伙子,听过、听过的。」那阿姨欣喜的说道。

「您,认识我?」

「听藏老爷子提过几次,也就有个大概印象,一头栗色头发还是好认的。」

我点了两下头。

「阿姨我啊,也就是给宅子定期送些牛奶。」那阿姨抬起手中的箱子,拍了两下,玻璃罐互相碰撞着丁玲丁玲的响起来。

「不过着几天都不用送的,刚巧路过。小伙子你是不是没听说藏老爷子的情况。」

「老师出了什么事吗!?」我眼睛大睁开,整个身子都绷住了。

那阿姨把箱子放在一旁,让我不要激动。

「藏老爷子前几天去香神庙了,下那阶梯的时候一个不注意给翻下来了。听别人说那天也是倒霉,大清早的人都没有,到了九、十点才有人发现了老爷子。也亏得老爷子身子骨硬朗,没出啥大事,就是把背给磕着了,不静养个一段时间都下不了床。」

「那.....那老师是在哪里静养的?能麻烦您告诉我吗。」

对方听着这话也有些为难,半晌才回答我。

「这我就不清楚了,他们家大业大的,怕是寻了个幽静的好地方歇息吧,记得叫什么......什么庄。哎,上了年纪记性都不行了。反正那地方不在咱们镇里,也不是什么重伤,过一段时间老爷子肯定还会回来的。」

不在和风镇吗,那会是在哪?伤不是很重,但毕竟是老人家.......

有心无力。

「那便好,回头我自己去问问就是。」我顿了顿。「您知道爱.....咳,九空小姐在哪吗?这几天她也不在宅子里的样子.....」

「哦~~」

这阿姨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总觉得那种熟悉的模式要开始了。

「我只是问一下.......」

毕竟主要是为了花源而来的,见不到爱的话我也很头疼。

「懂得、懂得!小伙子可以啊,没想到,年轻人就是行!啧啧~让阿姨都想起以前的时光了。」

自顾自的明白了什么?甚至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不对,这种情况解释也是徒劳。

「小伙子你当真不知道爱那孩子去哪了?」对方试探性的说道。

「我不清楚......是去照顾老师了吗?」我试探性的回应着。

「原来如此,是没有告诉你吗......也没准是故意的。」

突然自言自语起来?

「那个,您是知道什么吗?」

「不不不~阿姨也不清楚,反正加油吧,小伙子。」那阿姨突然摆起手来,满脸坏笑,看的我一头雾水。

「来来来,小伙子,这个给你。」

她拉开木盘,拿起一瓶牛奶罐就往我怀里塞。

「加油,小伙子,看好你的!」

所以是加油个什么劲啦。

我半推半就的收下了罐装牛奶,单手托着牛奶罐。

「对了,这罐子,这容器怎么办,我是不是现在就喝了比较好。」

「不用不用,这个就当是见面礼了,罐子也不用还了。以后要是想喝牛奶了来阿姨这买就是给阿姨帮忙了!好了,阿姨还得去别的地方送货,先走了————」

我手握着罐装牛奶目送着对方离开,心情有些复杂。至少知道宅子里为什么没人了。但结果是不变的,我还是无法逃进自己的世界里,只能在这游荡。

之后的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绕着圣水山走了半圈,看着那被日光晒的有些焦黄的竹林随风摆动。

走到了春季鬼灯节的终点,红色的鸟居守护着背后的山体,脚下的平地上空无一人,唯有几株小草摆着身子迎接我的到来。我越过鸟居,上了几级台阶,蜿蜒曲折的小路一直向上延伸。

原来从这上去是这样的,我心想着。

在一处小拐角,寻着个平整的石板,索性就坐了上去。上午的阳光洒在背上,抬头看向夺目的光点,半睁着对着太阳给眼睛“消毒”。

「果然还是该道歉的.......实在不行跪下来也是个法......」

男人膝下有黄金?

但我身边的朋友、邻居,这些关系可比黄金要重得多、沉得多。

说到底下跪什么的真的能解决问题吗,再退一步说,我真的有那个机会吗?

我拿出那个罐装牛奶,手掌摩擦着来回翻看,透明罐子上印着「明光乳业」的字样,矮胖的瓶身顶端有一个带着小环的木塞堵上。

我啪的一下拉开,不禁笑了起来,这玩意喝起来有种奇怪的既视感。

嗯姆————

「这可真是不错!」

迎着从山上掠过的风,带着竹子的清新和野花的幽香饮上一口。

味道微甜,口感顺滑,一口下去留在嘴里的那股牛奶独有的香味让人欲罢不能,是相当新鲜的牛奶,微微发凉的牛奶也不会感觉发腻,这样的小罐两三口我就喝完了.......

没了吗,果然没了啊.......

哪怕是值得感动的事,也只能让我脱离那种苦痛的情绪几秒而已。

之后又继续思考同一件事。

——去道歉

——怎么道歉

——还来得及吗

——有机会吗

从石阶上下来,原路返回。

绝不可接近威尔镇的强烈念头控制自己的双腿,让娜此时还在店里卖力的工作,而身为店主的我却在这无所事事。

最后还是来到了和风镇的小公园,️是第一次碰见小华的地方,带着两个长椅,三个秋千和一个不大的沙坑。

我挑了一个靠里的长椅坐下,一个板寸头的男孩正独自一人在沙坑中玩耍,男孩认真的拨弄着沙子,嘴里嘀嘀咕咕的,只给我留了个小巧的背部。

他手下的沙子没有形体,却又在极力塑造着什么。

我看着那景象出神,肘子顶着膝盖,长久的注视着。

「喂,那边的大叔,你盯着看什么!」男孩突然转过身子,搓着手中的沙子叉腰说道。

「打扰到你了?」我拉长了声线喊着,似是在对着远方的人说道。

「对,打扰到我了,你让我分心了,做不好就是因为你在这看着,大叔你能去别的地方吗!」

一口一个大叔的......难道说孩子眼里的我就那么显老吗。

哎,叔叔就叔叔吧。

「这可是大家的公园,叔叔坐在这也是叔叔的自由,你说呢。」

男孩顿了顿,似是在体味着我的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行!像你这种大白天没事干的大人,一定不是正经人,妈妈就是这么说爸爸的。还有如果你想把我拐走的话,我会叫的,然后安保队就会把你带走!」

.......

「叔叔不是坏人啊。」

这个公园是跟我有仇吗,不对,是孩子们跟我有仇吗。

白天没事干的大人.......现在的我确实跟个无业游民一般。

在他的注视下我站起了身,朝出口走去。男孩看着我离去的背影也放心了,立马跳回坑中继续做着自己的沙雕。

我身子一转又坐到了秋千上,卡着他的视野死角“欣赏”着他的作品。

沙坑中满是大大小小的蛋状物,男孩拿手抠着沙子,专注无比。手指在蛋的底端抠着、滑动着,但那只让蛋状物没了形体,哗啦一下散开。

「大叔!你不是走了吗,你影响到我了你知道吗!」

男孩突然大叫着,气势汹汹的冲来。我想这莫名的愤怒一半是因为沙雕做不成形,一半是因为真的嫌弃我吧。

「你在做什么。」我指了指沙坑。

「不告诉你。」男孩别过头。

「我能帮你哦,叔叔做沙雕是拿过赛事冠军的。」

「骗人,根本没有那种比赛!」

嗯,确实没有。

「你不信叔叔,叔叔也没有办法。」

男孩紧握着拳头,小脸憋的通红,犹豫半天支支吾吾的说道。

「大叔,我必须得做花出来,用沙子......如果你不是骗子的话,就教我。拜托.....你了。」

“拜托”两个字说的倒是相当不情愿。

我拍了拍腿站起身,带他到了沙坑旁。

「那么,你想用沙子做出什么样的花?」

「嗯,那个,就是那个......」

「哪个!」

「玫瑰.....」

「玫瑰!?」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就是玫瑰吗。」他嘟着嘴说道。

真是的,小屁孩子想法还挺多。

我嘴上敷衍的应着,看着坑中的蛋。原来如此,是想用沙子做出带枝干的花朵,所以才会用那样的手法完成。

不过那是行不通的,沙子是托不住这么重的“花”的。

我伸手过去想要把它们推翻重来,啪的一声手被拍了下来。

「大叔你不能动手,要我自己做的才有意义,你就口头教我!」

要求好多。

「好好好。口头说便是,先跟你提一句,想做出带枝干的玫瑰是不可能的。沙子做出的枝干是托不出这么大朵花的。」

「那......那怎么办?」男孩拽着我的裤管心急的说道。

「只要做花的部分就好了,至少你要的玫瑰是做的出来的。」

「哦哦.....我前面也是这么想的。」

我看着笑出了声,男孩立马用手掌拍我。

可真是个没礼貌的孩子。

「做沙雕啊其实靠的就是沙子和水,水断了,沙子就等于没了粘合剂————」

「少屁话,快教我怎么做。」

啧,要是遇到的不是我怎么和善的人,你真的会被打的!

我从包里拿出了水壶,到水池那接的满满的,又回到沙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