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缓缓睁开眼睛。有一束光刚好照在她的眼睑上,迫使她移开目光。

那束光是从某个小孔照射进来的,在黑暗的环境中像少女的脚踝那样纤细。愣神半秒,她骤然发现自己正处于某种极其尴尬的状态。原本温暖考究的房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狭窄的硬木,甚至不够她伸直手臂。

更窘迫的是,身边传来温软的感觉,艾丽莎正躺在她面前。狭窄的箱壁中没有一丝腾挪的空间,她们两人不得不紧贴着彼此,共享这一小小的空间。

肌肤的温度透过织物传递而来,也让南希的面颊悄悄升温。

艾丽莎睁开眼睛,赤红色双目微微泛着荧光。双方都只能看着彼此,南希却没有再脸红,因为面前的少女对她报以温和的注视。

“醒了吗?”艾丽莎温柔地打招呼。

“我们这是在哪?”南希大睁着双眼。

“我猜我们现在落到希尔家族手里啦。”对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看到我们脖子上的那个丑东西了吗,那是魔力抑制装置,斐洛岚堡垒最喜欢给犯人用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南希没在艾丽莎脸上看出丝毫紧张的神色来,她好像没被绑在这里,只是在自家客厅闲聊时与自己的好友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南希尝试了一下,果然感知不到自己的驱核了,没有驱核也就意味着无法使用她引以为傲的魔法。

身下传来动荡的触感,她们的箱子似乎被塞在马车上,而这马车正在孤风领崎岖的道路上行驶。希尔家族终于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她不知道自己正被送往何方。

面对面的姿势太过别扭,南希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艾丽莎突然咯咯笑出了声,笑声清脆。

“笑什么?”南希问。

“你蹭得我好痒。”艾丽莎眨眨眼。

“抱歉。”南希抽了抽鼻子,忽然难过起来。

现在她们落到了希尔家族手里,眼前的少女估计很快也要死了吧。希尔家族的手段南希已经见识过了,一路上为自己保驾护航的当地守军,名叫蓝宝石的贴身女仆,还有那个蠢货侍骑……这一路上有多少人因她而死,而她又做到了什么?

她所做的似乎只有任性的颐气指使。

在意识到之前,眼眶里又盛满了眼泪。她赶紧眨了眨眼,试图将它们憋回去,不想让对面的艾丽莎察觉。

“怎么了?”艾丽莎问。

南希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艾丽莎的眼神骤然变得认真起来:“我认识的冰蔷薇可不该是个爱哭鬼哦。有伤心事就说出来,我会好好听着的。”

眼眶又是一热,差点没忍住哭出声来。

“我在想,如果不是我硬要你帮我找贝尔德,我们就不会被抓住了。”南希的声音闷闷的。

“嗯哼,所以你要好好补偿我哦。”艾丽莎笑笑。

顿了顿她又说:“开个玩笑。人都是从软弱慢慢成长起来的,会担忧未来并不可耻。但如果连面对未来的勇气都没有,那才会真正被人看不起呢。”

“你……不恨我吗?”南希有些错愕。

“不用在意谁对不起谁的问题,仇恨这个东西,其实非常苍白。如果我一开始不劫持你,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最近几天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不复仇,逃得远远的,逃到希尔家族也追不到的地方,是不是也算是挺好的选择呢?如果一直用仇恨支撑自己,等到真正复仇的那一天,自己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艾丽莎忽然严肃起来:“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南希不解。这只箱子就那么一点大,除了面对面的两个人以外什么都没有,不过是刚听艾丽莎的真情告白,她不明白对方能发现什么不一样的事情来。

艾丽莎吹了一口气,微热的气流在南希脸上徐徐划过。

“现在我们的距离好近呀,如果我想要吻你的话,你完全逃不开呢。”

南希下意识地调整面部表情,做好对方突然强吻的准备,艾丽莎忽然话锋一转:“但我现在已经不想了。随便唐突心爱的人,可是很差劲的举动呢。”

南希沉默了很久,“为什么?”

“也许是枷锁之契的共情效果呢。本来只是恶作剧的,但是冰蔷薇真如传说里那样漂亮,我慢慢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呢。”

南希忽然凑近了艾丽莎,两人近到鼻尖对鼻尖的距离。

“不,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不想?”

密闭空间没有躲闪的余禄,唇瓣再度印到一起,这次轮到艾丽莎猝不及防了。

双方最终分开,都大口喘息着,目光却在两人间交合。

南希咬了咬嘴唇,轻声说出了自己的告白。

“我好像……也有一点喜欢你了。”

顿了顿她又弱弱地补充:“但是,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就把现在当做最后的一次,不好吗?”

两人又鼻尖对鼻尖碰在一起,这一次双方的动作温柔了许多,感受着对方身体的触感与温度。

“把头侧过去。”艾丽莎凑在她耳边轻声说。

南希依言照做。南希依言照做。下一秒,炽热的吐息令她浑身一阵酥麻,温热的触感覆住了她的耳朵。

“因为这里不太方便施展,所以最多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她在她耳边呓语,“呐,舒服吗?”

与之相对的,南希轻微的喘息与享受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得到南希的认可,艾丽莎轻笑一声,动作愈发大胆起来。

对方的动静逗得南希发痒,她不由咯咯笑出了声。

“像是有人在我耳边嚼水果糖。”她轻声评价。

“喜欢的话,以后的每个晚上都可以哦。”艾丽莎说。

南希微微睁大眼睛,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酸楚。落入希尔家族手中,昔日的一切都被剥夺,那样的她们还有以后吗?

对方的情感透过枷锁之契传递过来,艾丽莎不由失笑,伸手把南希的脸捏成了面团。

“命运这个东西,太沉重啦。不去反抗的话,感觉还稍微好受一点。”

“安心吧,南希是不会有事的。我们会被囚禁在地牢或者城堡,也许分开也许在一起,这些都不重要。他们可以把我们分开,也可以折磨我们,但无法隔阂我们的感情。”艾丽莎笑笑,“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与南希共度的时光了,那么……我希望能和南希做一个约定。”

艾丽莎轻轻抱住南希,在她耳边呓语:“枷锁之契断裂的时候,我会在永寂堡等你,记得要来找我。”

-

斐洛岚平原位于孤风领东南,依山临海,自古以来便是个安逸平和的地方,一座山脉将这里与孤风领的其他区域隔开。那时还没有飞空艇,第一批先民们踩着破旧的草鞋翻山越岭,付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后才抵达了这块孤风领最远端的净土。

孤风峡谷以南是孤风领最荒芜的区域,基本只剩下两种地貌,丘陵与荒原。两者都不是适宜耕种的地形,所以南面的住民大都依海而居,靠着打渔与捕猎勉强度日。

唯一的例外是斐洛岚平原。那座包围平原的山脉连圣言领的寒风都难以跨越,这使得高地的气候比起孤风领的其他区域宜居不少,相对平整的地形足够先民们在这里大规模地开垦田地。在先民们最初征服孤风领的日子里,它使很多人远于曝尸山野的命运。

数百年的时光流泻而过,最初的先民于斐洛岚居住了十几代,它早已发展成了一个具备相当规模的聚居地,甚至建造了飞空艇的停泊场。四个久远的家族共同管理着这块土地,艾丽莎所在的洛奈特诺便是其中之一;当然,希尔家族也是其中之一。

后来事情对孤风领稍有了解的人都清楚,希尔家族避过其他三大家族的耳目,依靠吞并无人的产业以及在战场拾荒悄悄地壮大,逐渐挤压其余三大家族的位置,变得越来越不可控。

当希尔家族的前代家主逝世以后,希柯恩·希尔一人独掌大权。上任不久他便表示了对维护四大家族完整的期望,向其余三大家族发出了夜宴的邀请。

夜宴当晚气氛非常热烈,希尔家族宴席的奢靡与排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酒池肉林衣香鬓影,大家都看到了希尔家族的气魄与财气,家主希柯恩还亲自为其他家族的长辈敬酒,原本紧张的气氛逐渐融洽……

当宴席的气氛达到最高点,希柯恩打了个响指,刀斧手从华丽的大幕后面冲出来,控制了所有到场的贵族,任何胆敢反抗的,无论老幼当场格杀。鲜血与葡萄酒液混在一起,染污了名贵的绒毯。

一夜之间,三大家族主要成员不是被扣为人质就是当场毙命,希尔家族以卑劣的铁血手段重创了斐洛岚的贵族阶层,号令所有贵族对希尔家族俯首称臣。

群龙无首的贵族们纷纷投靠希尔,唯独洛奈特诺家族没有。

洛奈特诺的家主也被扣为人质,但家主夫人挑起了家族的重担。她深知斐洛岚平原的力量不足以与希尔抗衡,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偷偷地将自己的孩子们送出孤风领。用大型渔船,用飞空艇,用途径此地的行脚商队,她一个接一个地送走了艾丽莎的兄弟姐妹,但在艾丽莎临走的前夜,希尔的雇佣军团踏破了洛奈特诺的庄园,大火在暴雨浇灌之下久久不熄。

希尔家族统一了整个斐洛岚,并在洛奈特诺家族庄园的遗址上建起了一座纵深巨大的堡垒,藉此宣告自己于斐洛岚的霸权地位。

-

此时此刻,斐洛岚堡垒,顶层停泊平台。

一位衣着考究的青年单手插兜站在平台,笔挺的身影犹如一支直插地面的标枪。

高空的冷风卷起他淡金色的卷发,大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但他像感觉不到寒冷似的,微微昂头眺望远端苍灰的天幕,碧绿色的双瞳兴奋地大睁着。尽管没有下雨,他却拄着一把黑色的伞,这是他的怪癖。

青年的侍从远远地站在避风的平台,没人有足够的胆量劝阻他回来。任何胆敢违抗青年的人下场都很凄惨,他挂在脖子上的那串骨白色挂坠就是用上一个倒霉蛋的指骨做的。

当那艘飞空艇飞越远端的山脉缓缓而来,青年脸上绽开了大大的笑容。

飞空艇在停泊平台降落,几名黑衣狱卒即刻迎上去,将货仓里的箱子卸下来,放在青年面前。

青年抬了抬下巴,狱卒动作娴熟地解开木箱锁扣,翻开了沉重的翻盖。

紫发与黑发的少女面对面紧挨在一起,在狭小的箱子里十指交缠,好像世上只剩下彼此可以依靠。

在场的人一时都被这幅有点诱惑又有点唯美的画卷迷住了,竟忘记了动弹,怕惊醒了里面的人。

青年显然也愣住了,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双手撑在木箱边沿俯身,像是要好好观察这两位相拥的少女。

他慢慢俯低慢慢俯低,脑袋悬在两位少女之上,表情呆滞。

下一秒他的五官骤然扭曲,抬脚连踹箱壁,皮靴与箱壁碰撞的巨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悚然。两位少女当即惊醒,茫然地抬起头,迎接她们的是青年温文尔雅的面庞。

“欢迎,两位美丽的女士。在下是斐洛岚的典狱长,瑟尔默·希尔。我代表斐洛岚堡垒的全员衷心欢迎两位的到来,相信你们会在这里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他和善地微笑。

“特别是你,永寂魔女,或者说洛奈特诺的小女孩。”他的目光移到艾丽莎身上,温柔的脸庞忽然之间变得扭曲,“希柯恩对待其他家族的手法太残忍了,但我不会像我哥哥一样,我会很——温柔地对待你,让你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希尔家族之下哦。”

他转身面对自己的诸多侍卫,笑容即刻消失:“带两位小姐去她们的贵宾室。记住,是同一间!”

狱卒们抓着南希与艾丽莎的手臂,动作粗暴地将她们拎出箱子,推着她们向建筑内部走去。四位狱卒在前开路,四位狱卒在后照应,被封印魔力的两位少女只能顺从他们的命令。

“我很快就会来看你的哦。”经过瑟尔默时艾丽莎听到他温和的低语,只觉脊背微凉。

-

斐洛岚堡垒的大小几乎可以媲美一座城镇,狱卒带着她们在幽深黑暗的城堡过道里穿行了数分钟,最后在一处雕刻金色玫瑰的铁栅栏前停下。栏杆后面是上旋的螺旋阶梯。

狱卒沉默地把她们推进去,接着将栅栏铁门合上。南希略带不安地望了艾丽莎一眼,握住对方的手掌,期望从中获得一点温度。

“艾丽莎,你认识那个典狱长吗?总感觉对方是个很可怕的人。”她问。

“希尔家族的人都一样的扭曲,我不需要认识他,在我亲手手刃希尔的时候,名字并不重要。”艾丽莎回答。

眼下面前仅一座阶梯可走,于是她们顺着阶梯一步一步向上爬,细微的脚步声在狭小的通道里回荡。通道里一扇窗户也没有,每上二十阶就有一盏壁灯提供照明。

最终她们到达了顶端,塔顶是一扇镶金的大门。两位少女对视一眼,艾丽莎踏前一步,伸手将它推开。

“哇啊啊啊啊!去死吧,希尔家族的走狗!”

耳边空气骤然发出尖啸,是某种武器划破空气的声音。艾丽莎侧身后闪一步,躲在墙角的袭击者挥了个空,失去平衡。艾丽莎当即握住袭击者的肩膀,将对方扯出房间。

拉扯间袭击者的凶器掉落在地,是一个独角兽雕像,艾丽莎一脚把它踢下阶梯。

袭击者趴倒在地,南希刚要上去给她补上一脚,对方却转过身,两人都看清了对方面容,失声尖叫。

“怎么是你?”她与袭击者异口同声。

眼前半跪在地满脸通红的金发萝莉,不是伊莎贝尔又是谁。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南希瞪大眼睛。

伊莎贝尔揉着蹭伤了的膝盖,把滚落阶梯的凶器捡起来:“答案不是很明显吗?跟你们在这里的原因一样,被希尔家族抓过来的。”

“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艾丽莎挑了挑眉,非常玩味地打量着对方。

白色的薄纱与流苏之下,白皙的肌肤大片大片地裸露;身上仅有的布料是一件缀满金粉的抹胸,以及一条短到大腿根的包臀短裤……再加上赤裸的脚腕上那两串金闪闪的脚环,活脱脱一个异域风情的舞娘。

艾丽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这位赤沙可人身为至高之剑时的庄严模样与如今下海从业般的装束相比较,违和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伊莎贝尔当即涨红了脸,但没有丢掉气势,单手叉腰:“笑吧笑吧,反正你们以后也要穿的!他们把我的衣服拿走了,我有什么办法?”

“最可恶的是那个典狱长还说,‘脾气越火爆的小姐,衣料就该越少’。气死我了!”伊莎贝尔跳脚。

“我们以后也要穿?这是什么意思?”南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气鼓鼓的伊莎贝尔没有回答她,越过两位少女自顾自走回房间,她只好跟着走进去。

整座房间以粉白色调装饰,房间中央是缀着华丽流苏的公主床,宽度估计并排躺下她们三个都没问题;地板铺设着柔软的绒毯,天鹅绒的枕头扔得到处都是,也许曾被伊莎贝尔拿来发泄愤懑。

墙边设置了烛灯,艾丽莎试着擦亮了一盏,暖色烛火点亮了房间,在室内投射出暧昧的暖黄色光。

“看来这个地方的初衷很不单纯啊。”艾丽莎盯着那只独角兽。

南希咽了口唾沫,她知道在圣都之外存在某些特殊的场所,它们是专门让女性出卖身体的,身陷囹吾的她没办法不紧张。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给希尔家族的杂碎侍寝的!”伊莎贝尔愤然道。

艾丽莎瞅了瞅她残念的身高与贫瘠的胸脯,了然道:“不用担心,我想不会有很多人对你有兴趣的。”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至高之剑吗!”伊莎贝尔更怒。

无视愤懑的伊莎贝尔,艾丽莎拉着南希走向房间对角,那边有一扇关着的阳台门。她想从阳台看看整座斐洛岚堡垒的模样,推开门入目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阳台向下是颜色各异的蔷薇,首先入目的是一座喷泉,希尔家族的山岳家徽在水池中央闪闪发光。喷泉中的水顺着三道沟渠流下,流向花园后方的蔷薇园,形成一个流通的循环。衣着清凉的女仆们穿行于花园中,细心料理着这些花儿,水流在她们的素手间起落。

这是一座悬空的花园,以铁链与高塔相连,大量的魔力石分布在花园各处,用以维持它的稳定。连曾经在圣都居住的南希也不得不惊叹于这座花园的奢靡程度,她原本以为后面会是一个阳台,却没想到是一整座花园。

“剩下的两位公主殿下来啦,大家快来迎接她们!”有一位女仆发现了站在阳台的她们,惊喜地喊叫。

女仆们纷纷向她们跑来,俏丽的脸上弥漫着幸福的笑容。她们牵起南希与艾丽莎的手,欢快地领着她们往花园深处走去。

“你们要带我们去哪?”南希略有些紧张。

女仆们瞪大了漂亮的眼睛,好像南希刚才问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去沐浴呀。要洗得干干净净,才能做堡主大人的新娘呢。”

她们走进蔷薇组成的花园,在蔷薇丛中穿行,最后来到花园的中心。层层叠叠的蔷薇丛中心竟然隐藏着一座大理石浴池,骨白色的石料被水汽氤氲得湿润,清澈的池水冒着袅袅的热气。

女仆们七手八脚地动手,很快褪尽了两位少女的衣物,赤裸的两位少女单手遮在胸前,沿着阶梯慢慢步入水中,于池中坐下,只露出肩胛以上的部分。

池水的温度刚刚好,温水包裹着肌肤,热气让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泡在里面一时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南希猜测这座池子下边也有魔力石提供温度。

“她们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要送我们来浴池?”南希只能问艾丽莎。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一道珍馐在被享用以前,肯定要先处理好才能上桌。大厨会把食材洗净,烹调好装盘以后,再放上一点装饰品,这样食客在享用的时候才会获得最大程度的欢愉。”艾丽莎回答。

艾丽莎的比喻没有错,如今的她们就是任人鱼肉的菜肴,失去魔法的她们即使是水池边上拿着浴巾的女仆也打不过。

南希慢慢滑到水中,嘴巴半没在水中,烦躁地吹着泡泡。她悄悄地转动眼珠,身旁艾丽莎十分舒服地倚靠在大理石壁上,湿漉漉的黑色长发披散肩头,满脸享受的表情。

“唔,明明情况都已经这么糟糕了,为什么艾丽莎还笑得出来?”南希忍不住发问。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变成了一个很奇怪的人。具体来说,我的情感似乎麻木了。就算杀很多人也不觉得愧疚,就算那些人哭喊着求我手下留情也不会心软,就算已经猜到未来等待着我们的事情,我也感觉不到任何恐慌。”艾丽莎偏头对南希笑笑。

“第一眼遇见南希的时候,就想着要捉弄一下你了。其实枷锁之契没必要接吻,只要能跟我的体液接触,接不接吻无所谓。比如说,我如果偷偷喝了你喝过的东西,你再喝的话就能立下契约。”

面部表情呆滞一瞬,南希叹了口气:“算了,我原谅你了。”

“后来我发现了,只有在南希身边,我才有活着的感觉。”艾丽莎扭头望向南希,眼角挑起暧昧的弧度,“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你要负起责任哦。”

“喂,明明是你非要闯进我的生活,怎么说都该是你负责吧?”南希反驳。

这时艾丽莎忽然朝南希游了过来,如藕的双臂破开水面,而后抱住了南希。猝不及防被对方袭击的南希嘟着嘴,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旋即放弃了。

“这次又是为什么抱我?”她有些不满。

“知道吗?最初与你订立枷锁之契,是为了完成一个启示录级法术。我一个人没有那么多的魔力,而珀尔泊斯诺家族的女眷天生就拥有超越常人的魔力储备,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是什么魔法?”南希问。

“黑日。”艾丽莎回答。

艾丽莎伸手揉了揉南希表情僵硬的脸,等她从震惊中缓过神。

“我从永寂堡学到了这终极的黑暗魔法。最初我想带你来到这座堡垒的最高处,然后依靠珀尔泊斯诺家族的魔力支撑释放黑日。三年前荒芜堡的黑日毁灭了孤风领的依特诺军队,而我的黑日会焚尽整座斐洛岚堡垒,整座斐洛岚平原,也会焚尽我们俩。”

“那时的我没打算活下去,不过现在的我,就很惜命了。”艾丽莎轻轻吻了南希的耳朵。

-

果不其然,南希与艾丽莎也没逃过换装PLAY的命运。

女仆们收走了她们的衣物,为她们擦干身体,再给她们穿上特意准备的新服装。

一条轻薄的白色纱裙,根本就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内里一整套的蕾丝内衣,以及少女完美的身形轮廓;艾丽莎的那款则是类似她平常的魔女装扮,只是布料更少裙边更短,光滑的脊背则完全裸露出来。

“这样的服装也太色气了吧。”回屋路上南希小声跟艾丽莎抱怨。

艾丽莎眯起眼睛,像贪恋美少女的怪大叔那样上下打量她:“我觉得这套衣服很配你哦,你的身材让我都有点小小的羡慕了。”

“喂,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啊?”

“当然无时不刻在你身边啦。”艾丽莎吐了吐舌。

很快她们便回到了喷泉阳台,女仆们并没有跟随她们回屋,阳台对她们而言似乎是不能踏足的禁域。

伊莎贝尔狠狠地嘲笑了她们一番,不过她也穿得差不多,完全没有什么说服力。

数分钟后……

“难道至高之剑的胃口都像你这样吗?”艾丽莎挑眉看着伊莎贝尔,后者正将水果塔一个接一个吞下肚子,闻言白了她一眼,嘴上动作不停。

午饭直接通过房间里的双层传输平台送上来,切片黄瓜拌烟熏三文鱼的三明治、新鲜蓝莓配朱古力的水果塔、表皮酥软的抹茶蛋糕……三层点心瓷盘里装盛着足够三位少女饱腹的精美小食,配上以考究的银质茶壶装盛的红茶,让南希恍惚间有一种回到圣都的既视感。

即使是对待身份尊贵的囚徒,这种待遇也未免太豪华了点,南希吃的时候特别小心,生怕里面加了什么料。其他两位少女倒是没有这种顾虑,尤其是伊莎贝尔,以堪称豪放的姿态大快朵颐,好像多吃一个水果塔就能让希尔家族亏一大笔钱。

用完午膳,伊莎贝尔一人霸占整张床铺,南希与艾丽莎则坐在地毯一边,一人抱了一只枕头,相互对打着玩,姑且算是饭后的消食运动了。

枕头到处乱飞,好几次都差点砸到伊莎贝尔。最后伊莎贝尔终于忍无可忍,抓住飞翔的枕头扔到床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她双手叉腰,眉毛紧皱在一起:“我真是佩服你们俩的豁达,难道你们对现在的情况没有概念吗?”

“唯独这一点你没有资格评述,要说豁达,我觉得你胃口一定更胜一筹。”艾丽莎偏头看她一眼。

伊莎贝尔当场就怒了,在床上暴跳如雷:“能吃不行吗?胃口好不行吗?”

艾丽莎毫不示弱:“假如这些饭食里有某种慢性毒药,只有积累到一定浓度才有效果,你又怎么办?”

“我们没有冒犯的意思,伊莎贝尔。”赶在关系再度恶化以前南希赶紧插嘴,“我们只是觉得在了解这里的具体情况之前,谨慎一点没有什么坏处。”

伊莎贝尔重新坐下,环抱双臂:“那你们要失望了,我就比你们早来一天,希尔家族没让我出过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有尝试过逃跑吗?”南希问。

“塔楼下面的栅栏门用的是产自赤沙领的赛德纳斯钢,空中花园全是绝对忠于希尔家族的女仆,根本找不到突破口。”伊莎贝尔指了指脖子上的项圈,摇头苦笑,“再加上这个东西,你觉得你有机会从这里逃走么?”

“那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一些很过分的事情?”南希小心翼翼。

伊莎贝尔摇摇头:“暂且没有,不过迟早会的。听女仆们说,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堡主的‘新娘’。不过那个家主带领军队奔赴万仞顶点了,这算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如果他回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用我多说。”

三位少女忽然止住了交谈,因为她们听到阶梯外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于门外停顿,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瑟尔默推门而入。他换下了大衣,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华丽的礼服,侧胸口袋里插着一支黑色蔷薇,只是仍拄着那把黑伞。

三位少女都露出了警惕的表情,艾丽莎绷紧身体随时准备发力,南希紧紧抱住了一只枕头。

环顾一圈狼藉一片的房间,瑟尔默脸上绽开了笑容,对三位少女欠身行礼。

“午安,尊贵的小姐们。不知道午膳是否合三位的胃口呢?”

“你想做什么?”伊莎贝尔恶狠狠地问,那架势就好像随时准备冲上去拼命。

“你看上去就像一条想要咬人的贵宾犬,十分可爱,至高之剑小姐。不过今天我不想抚弄你的绒毛,我是来邀请我的舞伴的。”

在三人惊讶的目光中,他伸手掏出胸口的蔷薇,转向艾丽莎,蔷薇花瓣朝艾丽莎伸去:“洛奈特诺家族最小的女儿,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去环游一下斐洛岚堡垒呢?”

艾丽莎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我有拒绝的权利么?”

瑟尔默抿了抿唇,嘴角弯起一点弧度。

艾丽莎抚着裙边起身,接过对方的黑色蔷薇,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她正要去穿自己的高跟鞋,瑟尔默却抢先一步,半跪下身,以优雅的姿势将高跟鞋平举身前。

艾丽莎微微一笑,大方地走到瑟尔默身前,抬起右腿。匀称的长腿勾勒出微妙的弧度,包裹在黑色丝袜里的脚趾慢慢地、慢慢地伸入高跟鞋,似乎能听到丝袜与鞋面摩擦的细微悉索声。

瑟尔默盯着那纤细的脚踝,眼神直白而炽热。

“哦?你喜欢这样么?”艾丽莎微笑。

瑟尔默抿唇笑笑不说话,如法炮制地为艾丽莎换上另一只鞋。

“不知廉耻!”伊莎贝尔小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