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流露完的南希小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反倒是青年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淡然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南希身前的空间出现黑色的裂缝,艾丽莎从里面跳了出来,朝她飞扑而来,赶在在场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用一个吻封住了她所有的惊叫。目睹全程的芬被吓了一跳,捂着通红的脸尖叫。

被艾丽莎搂着,南希面部温度直线飙升。啊咧咧?这难道是某出拙劣的戏剧么?难道艾丽莎早就在后面听着了?不,不可能,她肯定什么也没听到吧……

“哼哼,我全都听到了,果然南希还是爱着我的。”艾丽莎放开她,伸手梳理对方微乱的鬓发。

呜哇啊啊啊啊……南希捂脸。珀尔泊斯诺家族的一世英名,哗啦啦全塌了。不行,不能这样!

“卑鄙的家伙,有什么好得意的。”南希故作冰冷地别开脸,一如曾经那冷艳的冰蔷薇。

只是她脸上那一直蔓延至耳根的陀红,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枷锁之契已经消除,现在你又是泊尔珀斯诺的冰蔷薇了。即使这样,你也愿意跟我走吗?”艾丽莎问。

南希别着脸一副闹别扭的模样,顿了很久,她点点头,但竖起一根手指。

“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枷锁之契会被解除?”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横亘与永寂次元与现世的屏障吗?”艾丽莎笑得很促狭,“它的力量太过强大,只要穿过去,就足以切断任何魔法,包括与魔君定下的契约。”

怪不得在癫狂魔君的领域她感受不到艾丽莎的存在,还为她小小地担心了一下……

“事先为什么不告诉我?”南希很不高兴。

艾丽莎神秘兮兮地不说话。

这是艾丽莎的一个试探。当感情逐渐明晰时,她不希望通过强迫的方式限制对方的自由。被奴役的仆人是绝对不会爱上主人的,强迫的爱情只有仇恨与虚情假意。

她故意不告诉南希穿越屏障后枷锁之契失效的事情,而且给了南希逃生的魂锚,就是为了给南希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南希可以选择继续跟永寂魔女一起冒险,当然也可以跟永寂魔女一刀两断。

这是属于魔女的幼稚想法,却也是她略带胆怯的心意。

明白从艾丽莎身上问不出什么来,南希叹了口气,指了指那个花匠,又抛出一个疑问。

“为什么他问我的时候,说是对他比较重要的事情?他究竟是谁?”

“因为我跟永寂魔君约好了,如果你不答应,等我完成复仇之后,就要回到永寂堡,直到因永寂次元的侵蚀而死。”

“你之前说,你有事要找永寂魔君?”青年忽然开口。

南希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点点头,心想这下花匠要为自己引荐了。

“那就说吧,他在听。”

青年随手把水壶扔进黑色裂缝,平淡无奇的棕色瞳孔中燃起了黑色的火焰,光从外观看似乎不及艾丽莎眼中的炽热,但那种魔能的威压绝对不是艾丽莎能够比拟的!

此刻南希忽然理解了贝尔德一直挂在嘴边的那句“一万头某偶蹄目骆驼科生物狂奔而过”,拿来形容她此刻的心境再合适不过了。

所谓魔君,难道不该是一个威武的中年男子,眉目不怒自威,身穿霜色的骷髅铠甲,挥挥手就能放出一个启示录级魔法的那种吗?怎么变成了奶油小生的形象?难道那些言情书籍说的其实都是真的?

“别摆出那幅表情,他就是永寂魔君。”艾丽莎在一旁调侃她,丝毫没有隐藏脸上笑意的意思。

南希捂着心口一点一点平复心情,转身很愤懑地质问艾丽莎:“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又没问我,我为什么要说?”艾丽莎很无辜。

故意的,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南希愤愤别过脸:“不理你了!”

“咳咳。”一直被无视的达克纳斯不得不咳嗽了两声,“你的要求艾丽莎已经跟我说过,你想要救你的侍骑贝尔德·苾甘,把他堕入永寂的灵魂重新还回现实去。”

南希连连点头,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是的,魔君大人,你有办法吗?”

“很大胆的要求,身死魂堕是永寂次元的法则,若我将他送回古特凯尔,即便是我也会遭受法则的惩罚。”达克纳斯说。

南希脑内立即涌上来一大堆用来说服对方的话,不想对方点了点头,用意味深长的表情凝视她的面颊。

“我答应你。”

“为什么?”这次轮到南希诧异了。

达克纳斯扭头凝望远方,层层叠叠的深紫色永寂花忽然开始散发荧光,如海浪一般蔓延出去,将天幕染成瑰丽的魔幻色彩。那道深紫在他眼瞳里沉默地流转,南希忽然发现他脸上不是淡然,是对人世的厌倦。

“我曾向一个人许下誓言:但凡拥有泊尔珀斯诺血脉的人,都可以对我提出一个要求。这就是为什么我答应你的请求,南希·泊尔珀斯诺。”

又一个传送门被开启,不过这个是悬浮在半空中平行于地面的……贝尔德从里面掉了下来,砸在花丛中,顿时飞起一片花瓣。

魔君就是魔君,说到做到。

“坑爹呢这是!床还能变成传送阵?”贝尔德揉着屁股跳起来大骂。

耳边唯有艾丽莎银铃般的笑声,显然在嘲笑他的丑态。

他愤愤抬头,第一时间恶狠狠地望向艾丽莎的方向,之所以不找把他丢下来的达克纳斯,第一他觉得是艾丽莎干了什么说服达克纳斯,他要找她算账;第二是他根本打不过达克纳斯,他没办法找达克纳斯算账……

当他抬起头,他的视线却在半空顿住了,再不能移动分毫。

瞳孔一厘厘睁大,故作的戏谑一点点消融,久远的回忆忽然清晰起来,如成群的奔马踏过他空白一片的脑海,徒留纷乱嘈杂的余音。

南希在跟达克纳斯说着什么,艾丽莎坏笑着牵着南希的手,那个亚麻色长发的少女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略带错愕地望着南希与达克纳斯,有时也瞅自己一眼。有风卷起花海与她的裙摆,一如甜风村金黄的麦田。

“菲儿?”他喃喃道。她完全不回应他的呼唤。

“菲儿!”他用了更大的音量,几乎是在咆哮了。

这一次其余四个人都朝他投来了目光。他看到菲儿疑惑地歪着脑袋,似乎不明白他究竟在喊谁的名字,视线怯怯地望过来;但在注意到他投来的毫无避讳的目光时,又触电般地移开视线。她略微惶恐的面容与她在烁星河边勇敢表白的面容交叠,又被维克托刺入心脏的匕首所撕裂。

意识还没有下达指令,身体却已做出反应,他朝菲儿走去,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死灵。双腿重得如同灌了铅,视线被液体所模糊,大脑里黑发的小人咆哮着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被翻涌的回忆拖进了黑暗的深渊。

他的理智完全罢工,思绪却如暴风雨下的海洋。他想要重新再看她一眼,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恐惧与愧疚完全压垮了他的精神。这是不是梦魇里折磨他的幻觉?或是神灵对他的不敬而降下的惩罚?

“菲儿。”他站在少女面前,声音扭曲得不成调。

“那个……我不认识你。”菲儿垂下脑袋,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连嗓音都紧张得发颤。

恍若被一杆骑枪正面穿透,他踉跄着退了一大步,几乎跌坐在地。

“你不记得我了?我……我是贝尔德啊!我跟你在甜风村,丰收节的大篝火,还有维克托,你忘记了吗?”

“抱歉,活着时候的事情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菲儿摇头,眼神里写上了惊恐。

“尘寰唯一渺,亘古归夙夜啊!你亲口跟我说过的,你忘了吗?”贝尔德握住对方的手腕。

“啪”!菲儿结结实实地甩了他一个耳光,后退一步,瞪大眼睛。

南希在一旁大喊:“贝尔德!你吓到她了,先冷静一下!就算她真的是菲儿,也请冷静!”

“不……她是菲儿!”贝尔德走向菲儿。

菲儿紧咬着下唇,掏出擀面杖准备自卫。那东西贝尔德再熟悉不过了,菲儿呆在磨坊时总是留给他一个握着擀面杖用力研磨的背影。

他的脚步忽然停下了,因为艾丽莎挥出了锁链,拉住了他的脖子。他想也不想挥舞左臂,达克之手扯断了锁链。他已经丧失了理智,一切阻挡在他跟菲儿之间的东西他都要毁灭掉,他曾经逃离过菲儿,但这一次他不能失去接近菲儿的机会了!

那个给予自己回忆的菲儿,那个被自己伤害了的菲儿,那个因他的懦弱而死的菲儿……

他没能碰到菲儿的身体,达克纳斯向下一划手指,看不见的魔能重重下压,将贝尔德埋进永寂花田里,魔能所经范围内的永寂花纷纷折断,深紫色花瓣漫天纷乱。贝尔德全身的骨头都在重压下咯咯作响,达克之手被强制解除。他痛苦地趴倒在地,像被拍扁的蟑螂那样无力。

“某人的心理年龄似乎比南希还要低呢。”艾丽莎不无讥讽地抱着双臂。

南希捂着嘴巴,脸上写满难以置信;达克纳斯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凡人的爱恨无法让他提起兴趣;菲儿远远地躲在南希身后,呆呆地望着他的面颊。

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一定是主神对他的惩罚。惩罚他当年所做之事,惩罚他不敬神的态度,惩罚他这玩笑般的一生。所爱之人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却已永远遥不可及。

醒醒吧,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聒噪,对方没有转变成游魂已经运气够好啦,你还想要奢求什么呢?你想要菲儿哭着跑过来扇你巴掌大喊大叫吗?你想让菲儿再一次难过吗?远远地看一眼已经是恩赐啦,就心甘情愿地接受吧……

但有个人走向了贝尔德,是握着擀面杖的芬。尽管脸上仍然有着惶恐,但她勇敢地走向趴在地上的贝尔德,蹲下身。

“你一定很爱那个叫做菲儿的女孩吧。”她小声说。

“虽然很抱歉,但我还是要说,我从没听说过菲儿这个名字,也早就忘掉自己曾经的身份了。也许我曾经真的是菲儿,但现在的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

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面颊,对方所说都是血淋淋的真相,这让他感到绝望。

顿了顿,芬像是下定决心般,将自己的话大声喊出来:“但是,就算已经忘得干干净净,就算面对面也无法相认,你的这份情意,想必那位菲儿也能收到吧!”

“我相信,菲儿一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注视着你。我的家乡有一个说法,天上的星星全都是已逝之人化成的,其中一定有一颗是菲儿!”她很用力地说。

“那个,我来给你唱首歌吧。虽然很多的记忆都忘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首歌记得那么牢,或许它对原来的我有什么特殊意义吧。”

她轻轻闭上眼睛,温柔地扶住贝尔德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的双膝,而后轻声哼唱。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犹如一把重锤直击心口,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那个美好到让人不愿醒来的清晨,与维克托一起躲在磨坊被菲儿撞破时,菲儿就在哼唱这首歌。

循着歌声,贝尔德仿佛重新回到了那年月下的湖畔,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祈福的大篝火盛大了整个星空,星辰跌落在灯火连绵的湖面,喜欢的女孩静静坐在波光粼粼的溪畔,湖光氤氲了她漂亮的眼瞳。

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忘却了,为什么却还记得这首歌?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听着听着他居然露出了微笑,忽然放下了某种执念。世间万物都敌不过时间的摧折,物是人非,错过了的就无法回去。这是爱人们的悲剧,亦是历史的必然。

或许菲儿真的以某种他不可知的方式留存在这世界上,还能对他唱出这首她最喜欢的歌,只是他听不到。

原来一直没长大的人是他,他不顾一切在那个盛大的夜晚逃离,却把灵魂丢在了原地。他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甜风村,不管他逃得再远,去过多少地方,他始终被过往栓在原地,从未拥有过自由。

贝尔德抹了抹眼眶,撑着膝盖爬起来,抬头望向芬的眼睛。其他人警惕地看着他,但他没有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你有名字吗?”他问。

“芬,我自己取的。”芬回答。

“嗯,谢谢你,芬。”

贝尔德对芬笑了一下,而后转向达克纳斯,自始至终魔君都漠然地看着这一幕,既不感慨亦不厌恶。

“魔君大人,请送我去古特凯尔吧。”

这一次,不为虚妄的复仇,也不为无止境的内疚,只为将三人的故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达克纳斯摇了摇头,表情终于有了点为难的成分:“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我能够让你回到古特凯尔,但你的身体已经被毁,我没办法凭空创造一副躯体。”

贝尔德隐隐感到一丝不妙:“不是吧,我的身体又发生什么了?”

“自从你死在孤风峡谷,万仞顶点里就开始流传一个传说:一位英勇的魔铠骑士跟荒芜堡主正面对决,结果自己挂了,尸体被荒芜堡主一掌挥得渣都不剩。”艾丽莎环抱双臂,语气幸灾乐祸。

贝尔德长叹一声,他本来还抱有一点稀薄的希望,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完全腐烂,还有机会抢救一下……

不过他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很快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你能把我送到别人的身体里吗?”

“可以。”达克纳斯点头。

贝尔德一拍巴掌:“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随便找个身体,把我换过去不就行了。”

“你似乎没有意识到换副身体的严重性。”达克纳斯说,“供你驱使的身体非常难以寻找。首先,这具身体不能有足以致命的内外伤,否则你即使过去了也无法存活。”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死去,不说找出一百个,一个两个总归可以吧?”

“这具身体不能跟你的年龄差距太大,否则你可能根本适应不了如何驱动身体运动。你已经习惯了原来的身体,即使我给你找到一具相近的,你也需要时间适应,适应的时间长短,我无法断言。”

“如果我适应不了,那么我到现在还没学会走路呢。”贝尔德回答。

艾丽莎竖起一根手指:“所以说,你的智商难道也停留在幼儿阶段么?换身体之后的事情也需要考虑。比如你是一个死在床上的青年,人们会围在你身边替你准备安葬之前的事宜,你的遗容会被很多人瞻仰,然后装进棺材,最后才埋进土里。万一你在其中的任何阶段苏醒,先不说人们会被你吓个半死,当他们发现你不是原来的那个他时,你觉得他们会做什么?”

“相信我,这种情况不会发生的,我的生命力可是堪比小强,当年光复圣杖的混蛋们打仗的时候总喜欢把我推在第一线,但我不还是活下来了。”贝尔德信誓旦旦。

达克纳斯点点头:“我想我也无需多言了。我随时可以送走你,不过你最好跟她们道个别。”

不知不觉,笑容在所有人脸上消失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这一次离别之后,她们几乎不可能再见到他了。古特凯尔大陆如此广袤,命运又向来喜欢捉弄人,贝尔德可能在古特凯尔的任何一个角落、以任何模样苏醒,他可能是圣都某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也可能是沙漠中半条腿踏进坟墓的耄耋老者,就算面对面遇见了也认不出来。

“小姐,我为我的隐瞒道歉。”贝尔德首先走到南希面前,很诚恳地望着对方湿润的紫色瞳孔,“虽然你长得特别好看,可惜脾气不好,总喜欢颐气指使,不开心了又喜欢拿火球砸人……”

“咳咳,跑题了。”赶在自家小姐搓火球以前他将话题收了回来,清了清嗓子,“小姐,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异性。若最初遇见你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青年,或许我会试着追求你也说不定。就算冰蔷薇总给我摆脸色也没关系,我的脸皮很厚的。”

“不过现在嘛……跟自家小姐在一起待久了,不知为何有一种身为人父的感觉,希望世界上的所有危险东西都离她远远的。但没人能够保护她一辈子,最终还是要靠小姐你自己。”

贝尔德伸手搭在南希的肩膀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圣都你已经回不去了,泊尔珀斯诺家族身不由己,你回去也只能被教皇重新绑回来。孤风领也不能久留,希尔家族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来。我希望你能继续跟着艾丽莎走,她虽然是魔女,但她的心肠比很多我认识的贵族老爷要好。最重要的是,她比我还能打。”

拍拍自家小姐肩膀以示鼓励,贝尔德又转向艾丽莎。

他上下打量对方一阵,忽然道:“其实我觉得吧,你跟南希挺般配的。”

无视南希羞愤的抗议,他继续说,“对你我没什么好说的,还是那句话,照顾好南希,我不回来了。”

艾丽莎环抱双臂,淡然地点点头。

最后是芬。贝尔德久久凝望那张熟悉的面庞,最后对她笑了一下。

“真没办法呢,那家面包店只能下辈子开了。”

万千永寂花沿坡绽放,花瓣纷纷向天飞去。天空中的云层如陷入旋涡般开始旋转,一个强大的魔法被释放,那是通往异界的入口。

达克纳斯伸出食指,点在贝尔德额头,指尖流转着纯黑的魔能。

“最后有什么想说的吗?”他问。

“没什么想说的,但有一个想问的。”贝尔德说,“你说你曾立下誓言帮助泊尔珀斯诺家族的人……”

达克纳斯神色一凛,食指微微用力,贝尔德的身躯瞬间化作点点荧光,被吸上了天空的裂缝,最后的问题根本没问出口。

剩下的三人被魔君暴力的封口方式震惊了,也都得出了一个结论:达克纳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还是艾丽莎最先反应过来,扭头望向南希:“既然已经没事了,我想我们是时候离开了。”

达克纳斯摇了摇头:“泊尔珀斯诺家族的少女,我希望你能多留一会儿。”

南希有些意外地瞪大了眼睛,顿了顿,她扭头望向一旁局促不安的芬。

“那她呢?”

达克纳斯摆了摆手:“是去是留,让她自己决定。”

芬急忙对魔君的慷慨表示了感谢。永寂次元充斥着混乱与未知,对一个灵体而言,能在一块稳定的区域久留,就是一种极大的恩赐了。

“家族现在怎么样了?”

“呃……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不对,你不是能窥视整座古特凯尔大陆么,为什么不清楚泊尔珀斯诺家族的情况?”艾丽莎问。

“我确实能窥探整座大陆,但我无法穿透圣神赐福,那道屏障的威力太过强大。”达克纳斯解释。

他的目光移到南希身上:“从你离开圣都的时刻起,我便时刻观察着你。上一次见到泊尔珀斯诺家族的人已经相隔数百年,这数百年的时光流泻而过,古特凯尔与我的城堡一样,什么都未曾改变。”

“你一直在看着我?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南希感到难以置信。

这么说一路上她早就被无数双眼睛锁定,依特诺教廷、希尔家族、努尔瓦纳……这场旅途危机四伏,无论南希愿不愿意,她都早已是各方势力角逐的中心,甚至可以左右孤风领的命运。

“是谁?”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显然使用了传音术。

一位身着白袍的少女从永寂堡中走了出来,略显呆滞地望着众人。她有着绝美的容颜,可脸上的表情却毫无生气,像是精致的木偶。

南希惊呼出声,她认识那个装束!那是圣女的服装,代表圣都附魔术的最高境界,兼具美观性与教廷的圣洁,一代代传承下来。过去她的父亲曾带着她去自家的礼拜堂,珀尔泊斯诺家族历代圣女用过的东西都被供奉,这套圣洁的衣物她在礼拜堂里见过无数次。

“奥瑟芙尔?”她对白袍少女高喊,但对方并没有对她做出回应。

南希听说过十七年前投身凋零之门的圣女,她是布洛德科斯塔家族的小女儿,奥瑟芙尔·布洛德科斯塔,在南希出生前不久投身凋零之门。十七年的时间一晃而过,面前的少女却如南希那般年轻,丝毫未见老态。

达克纳斯瞬间化身黑雾消失,下一秒黑雾转瞬在圣女身边凝聚成人形。达克纳斯轻轻扶住对方的肩膀,用情人般温柔的语调说:“你该睡了。”

那位圣女脸上划过短暂的茫然表情,而后缓缓合上眼睛,身躯瘫软下去。达克纳斯打了个响指,地面出现一道黑色裂缝,在圣女跌落进去后消失无踪。

“她是依特诺送来的第三十五位圣女。”达克纳斯解释。

“你对她做了什么?”南希质问。

达克纳斯耸耸肩:“我什么也没做。”

“可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正因为我什么也没做,所以她会变成那样。如果将你锁在这地方十七年,你或许早就发疯了。”达克纳斯面无表情,“永寂次元排斥来自古特凯尔的生灵,这位圣女的灵魂已如风中残烛,她就快要湮灭了。”

“可圣女不是与你进行了战斗吗?”

“这里是光的对立面,不会容许神圣魔法的存在,她们从小学习的神圣魔法在永寂次元完全无效。她们既无法离开,也无法将我击败,只能留在这里,等待灵魂被永寂次元吞噬。从我诞生之日起,没有任何一位走进这地方的人例外。”达克纳斯回答。

“你去过癫狂魔君的领域,理应明白永寂次元的境况。将她们放出去的结果只有更痛苦的死亡,永寂堡对她们而言是最安全的地方。”达克纳斯补充。

教廷传说里将圣女描述成与达克纳斯决战的少女英雄,她们的斗争让圣都的人民不至于被来自邪恶的寒风封冻,这就是备受崇敬的依特诺圣女。南希也曾幻想过自己有一天成为圣女,迈入凋零之门对面的世界,直面穷凶极恶的魔君。

没有英勇的战斗,没有崇高的牺牲,有的只是无意义的死亡。可笑的是古特凯尔的人们还不知情,把这些死亡谱作诗歌传颂,为少女们的果敢无畏落泪。

“但是……为什么啊?”南希闷闷垂着脑袋,忍住软弱的眼泪,“她们只是一些怀揣热情的女孩,为了其他人的福祉牺牲了跟家人在一起的机会,把一生都奉献给了一个根本不会有结果的事业,却只能落得这样的下场……就不能送她们回家吗?”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它们会慢慢从凋零之门散逸出去,直接影响古特凯尔大陆。每位圣女都是魔力强大的存在,当她们来到我的城堡,她们的魔力便足以将我的魔力抑制在可控制的范围内。一旦她们离开,暴风雪会再度吞噬你们的城市。”

“在教廷眼中,我是个很坏的魔君,不是吗?”达克纳斯忽然笑了,笑容很淡很淡,这是南希第一次看到他笑,“若是命运能够选择,我不想要永恒,只希望做一个普通人,一生中能有一次机会到圣都,看一看珀尔泊斯诺家族的宅邸。”

“你们也该走了。等到你们的生命终结之时,永寂堡欢迎你们的到来。”

达克纳斯随意地挥了挥手,两位少女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很快就像被橡皮抹去的字迹那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