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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噠噠...
清晨廠間的長廊之上,一個身影正帶着極具節奏感的腳步聲,穿梭於臨近上工,被稱為閑聊黃金時段的人群之中。
而之所以在如此人潮之中,依舊可以如此清晰的聽到她的腳步。
這可能就要歸功於這位女隊長自帶的靜音效果了。
一席淺棕色的長款風衣在周遭一眾藍白色工裝之下顯得格外顯眼。
而裹着快步向前雙腿的則是由工裝改裁成的寬腿褲。
當然最令人無法靠近的可能就要數女人那孑然一身,完全無視旁人的冷酷氣場了。
彷彿身遭一個個與她擦肩而過的傢伙,全都不復存在一般的。
女人只踏着自己的步伐,眼中絲毫沒有半點留意可言。
其實,關於“『庫銳特工坊』中的二十六支正編隊隊長都是怪人”這種傳聞早就在工坊內的普通員工中人口相傳。
只不過平時特編隊的人們要麼在自己的工作室內獨自研究,要麼出差跑外包。像這樣極反常的出現在普通員工之中,或多或少總會引起一些警覺。再加上十四隊隊長那毫無引力的氣場。使得本該處於上工嘮嗑黃金段的人們不約而同的為其敞開了一條通行大道。
在場的眾人無不例外,全都盼着這位怪人可以快點通過這條走廊。
可很不巧的,一般這種單行道,從來都不會只有一位行者才對。
“隊長——!”
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在此刻倍感寂靜的走廊那一頭傳來。
順着聲音,同時也是如今在場所有人的視線所及:
一個看年齡只有15、6歲的金髮男孩正拿着兩個木質的杯子朝着走廊的這一側揮着手。
“十四隊的?”
人群中有人發出了如上的猜測。
只不過包括之前男孩的呼喊都並沒有打斷我們這位隊長女士的步伐。
她就像是一台被上了發條的機器一般,低頭前行着。
對此,我們的查理斯則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
並沒有像此刻自覺站成兩排的路人那樣刻意規避,金髮的男孩選擇了更簡單的方式——
使用傳送魔法,來到女人面前。
輕輕用手肘觸碰到她...
只這樣,就足夠了。
微弱的高光漸漸從女人的瞳孔中擴大。進而拓寬的視野也終於將光亮帶入了她的世界之中...
女人有些恍惚的抬起了頭,隨後做出了一個有些怪誕的眯眼動作。
“嗯?是查理? 你怎麼會在這?”
隨着女人略顯呆萌的問句,從走廊拐角處跟着查理斯趕來的十四隊其餘三人也陸續趕到了眾臉懵逼的現場。
“阿魯?佩羅?君弈姐!?你們這是...?”
作為這個問題的答案,與女人同隊的夥伴們全部統一戰線,保持着沉默。
直至女人自己用略顯嚴苛的目光掃視了她的四周,見到一個個被其目光鎖定后或迴避或後退的普通工人的人潮后...
她...
似乎終於意識到了...
今天...
是十四隊出外包項目的日子...
而根據眼前的場景和眾人表情的綜合判斷,身為庫銳特工坊十四『正編隊』的隊長,女人很快便能結合語境打出這道題的答案——
只見人群之中,那位身着一席棕色風衣,無論氣場還是氛圍都與眾人迥然不同的女人,緩緩抬起了頭,那雙冷漠的黑瞳依舊掃視着在場的眾人。
就像是雄鷹巡顧獵物那般,尖銳,且咄咄逼人。
我相信,如果一直保持現在這個狀態,無人說話。一定會有人因為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而暈厥過去吧?
而正是這時,女人做出了反應。
只見她緩緩舉起了右手,並將其放到了脖子上下的位置。
像是要做扭動關節發出聲響一般的,女人歪了歪頭。
隨着手臂繼續向後延伸,最終停在了後腦處!輕輕那麼一拍~
誒~!
“抱...抱歉啊~!我好像有點遲到了呢!”
順便一提,順便一提....
這位...
就是『庫銳特工坊』『特編隊』第十四小隊的隊長——安十四。
4
“嗚啊~!真是不好意思,因為腦子裡一直在想事情稍微有些沒有注意時間...”
行走在去往庫銳特『任務接取台』的路上,十四依舊有些沮喪向著自己的同事們道着歉。
“沒事啦~!只不過隊長遲遲不到,我們都以為你是不是又躲在家裡潛心鑽研什麼新設計去了。沒想到只是走錯路了~ 給!這是隊長的份——”
我之前也說過,查理斯這孩子並不是喜歡陰陽怪氣的人。
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性情所致。
這一點作為在同一個小隊搭檔良久的隊長小姐自然是清楚的。
所以她只是選擇了苦笑...
“雖然也想反駁,但總覺得現在說什麼都沒什麼說服力了呢...”
(這裡簡單解釋一下:十四其實並沒有走錯路,只是她平時無論上下班都比較喜歡繞下遠路,並不是通過其小隊工作室後院的捷徑走側門返回宿舍,而是會選擇沿着員工通道走工坊的大門。只不過因為其每天來的都比較早,在她穿過員工通道時普通員工都並沒有上工。)
接過男孩遞給自己可可,雖然時間應該隔了很久,但憑着杯壁依舊還能感覺到的溫度。
十四還是一臉小期待的掀開了杯蓋。
“不過真的很少見啊,小安平時就算是繞遠路也應該沒有遲到過這麼久吧?是遇到了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大事啦,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做了個挺久沒做過的夢,上班的路上不自覺的就多想了一會,再加上最近確實手裡堆着的工程有點多...一不留神就...”
一談到工作上的話題,十四的表情就立馬發生了一百八十的大轉變。
那雙寫滿滄桑的雙瞳似乎又變回了方才的無我境界...
“不過說來也真是厲害呢,隊長被那麼多人圍觀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走在人群最前面的查理斯在將杯中最後一口牛奶入腹。
“哈哈,畢竟這可是隊長的老毛病了。只要一想事情就會完全進入靜音狀態~完全聽不進旁人說話的聲音了呢~”
在一旁的佩羅也跟着打趣道。
“這沒什麼呀!我平時如果專心做設計的時候也會無視掉周圍人的,或者說這才是做我們這行的通病吧~”
阿魯的話讓十四稍微安心了一些。
“不過啊...十四你難道就沒有發覺剛剛那群普工看你的眼神很奇怪嗎?他們好像都在害怕你的樣子哦~”
“誒?有嗎!?怕我?為什麼??”
這一點,我們還在享受杯中可可熱飲的“怪人隊長”本人似乎完全沒有自知。
“可能是因為你那個眼神的原因吧?”
一旁的君弈提醒道。
“眼神?”
“是啊,你的眼神太直了!!是剛剛那群人里的誰欠了你錢嗎?明明和我們平時說話時候那麼痛快。為什麼到了其他人跟前,就像是變身成為了被兒女拋棄孤苦伶仃的老奶奶一樣嚴苛的目光了呢?”
“嗯!?阿魯你這麼說很過分誒!我只是看不太清人而已!!”
“哈啊?你不是有帶眼鏡嗎?”
“可是要把這東西帶到臉上一天超累的不是嗎!?”
“!!!”
十四的話驚動了君弈。
要不是有佩羅從旁勸誡,可能又要展開以“眼鏡無罪論”為題的議論會小課堂了。
“既然你不喜歡戴,那又為什麼還要把它綁到你脖子上啊?”
“我也有不時之需呀...更何況這雙眼鏡上面我有做過附魔,用處可不光是看清東西那麼簡單了。”
“比如呢?”
“比如...可以遮住眼睛啊,因為你看這個鏡片是墨色的哦...必要時候還可以遮陽呢!”
“...啊,這...”
“最主要的是....畢竟要還要工作的嘛,只要在工作是帶上就沒問題了呀!”
“嗯。也是...誰讓我們這群人只要開始了設計研究就不會在意那些外在的事情了呢。”
作為閑談最後的收尾,眾人也在此刻停下了腳步。
位於工廠走廊的盡頭,一扇雙開式的大門儼然出現在了十四隊的面前。
這裡就是『正編隊』接取外包項目的地方。
至於項目的大小、所處的城市、甚至是國家在接取前都是不會像編製隊中的成員吐露的。
興許是意在鍛煉每支隊伍處理不同事端時的應變能力吧?
總之——
“不知道這一次又要被派到哪個城區了呢?”
“別說的太早了,沒準這次就把我們丟到其他國家修橋去了呢~”
“呵!那我倒是很期待須佐,據說那裡前段日子剛剛鬧了改革,現在正是百廢待興的大好局面。沒準除了外包的委託還能撈到些意外收穫也說不定呢~”
“不管被分派到哪裡,這都是對我們十四隊來說最好的鍛煉機會呢!你說對吧?小安...”
“......”
十四又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獃獃的望着面前的大門,從夢中一直跟到了現在。
“小安...?”
可這份觸景生情並沒有持續過久。
甚至還沒有等同行的夥伴上前詢問,十四便已經恢復到了之前那個可靠又帥氣的隊長形象。
“都準備好了吧?”
她轉過了身,面向了大家。
“佩羅?”
“喲逗~!當然是早就準備就緒了呀!”
“查理?”
“準備好了啊,隊長——!”
“君弈?”
“嗯!願此行愉快。”
“阿魯呢?”
“這還用問!?”
最後的最後,十四收起了戰前演講般的嚴肅。取而代之的,是轉過身去時那一抹安心的微笑。
我們,是魔法工程師。
一項將『繁瑣』變得『簡便』,將『不可能』變為『可能』的行業。
我們熱衷於探索與實踐、發現與體驗。
未知的『鏈接』、繁瑣的『規則』!當然,還有無限的『創造力』!
就像漫天星光那樣吸引着世人的目光。
你可以選擇停下腳步,駐足欣賞。
期待着那份美麗在夜空中閃亮。
可那終究只是轉瞬即逝。
你始終沒辦法去保存此刻你對這份美好的嚮往。
就像是你無論使用多麼精密的設備都無法記錄下,你此刻眼中的那片星海一樣。
在一顆星光隕滅后,人們便會靜靜等候,等候下一刻星星的出現,隨後再次駐足...觀望。
以此往複。
這是很棒的循環不是嘛?
星星之所以美麗,是因為它遙不可及。
未知與渴望並存,無形之中便催生出了新的情感——『敬畏』。
因為敬畏,人們開始更加珍視那些閃亮的星星,甚至妄圖去涉足,保護它們...
保護那些...
本該閃閃發光的繁星。
而我們...
則選擇追逐着星光!
無論前進的路是否坎坷,當行的道是否值得。
我們眼中的方向始終只有一個...
那就是星星,發光的地方。
我們同樣心存敬畏,只不過這種敬畏更多的是一種信仰。
指引我們走向我們想要的彼方。
也許我們也會失敗。
不...
做我們這行的就是無法規避失敗的!
可是...
如果一開始就因為畏懼挫折而放棄,那樣還做什麼魔法工程師啦!?回家找個班上吧~
百折不撓,說的難聽點叫沒有腦子。
可這也正是我們!
——心中早已裝滿浩瀚星海,從此便再不仰慕繁星閃耀。
說了這麼多,也該回歸正題了吧?
同樣,十四或許也是這樣想的。
只見她雙手握緊大門兩側的把手。眼神堅定,不允絲毫猶豫可言的...最後一次發出了宣言——
“我們走吧!”
女人;
十四。
——打開了那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