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您提出这样一条道路。”

“我向您提供这样一项便利!”

两场交涉,两处选择。

仅两屋相隔,却牵连着...

一个个小小世界内,复数人的心。

月下双手合十,祈求上苍之人;

街巷迷茫踯躅,心存善念之人;

军舍内外鼓噪,执政执法之人;

破旧破败独伤,匿诈后笑之人...

试着去抛出问号,苛求回应。

诘问所得,未必是一个答案。

但总要有人写下问句。

因为第一个疑问,到第一个解答的过程。

世界才得以被勾勒出了第一笔。

那么;

“您的选择呢?”

最后,一次。

将酒杯放在嘴边,假意抿了一口。

杯中清茶映照出的倒影下,少女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完全不同的发问方,他们都各自有着各自的立场和算盘。

棕发的男人抓了抓自己杂乱的碎发,赤发血瞳的少年也抬起了头,笔直的盯着少女的眼睛。

随后答道。

“我拒绝。”

戏剧性的不约而同。

还要加上贝欧的一句憨憨发言:

“可别怨我呀!老哥。”

20

“拒绝...嘛...?”

米巿的脸上,此刻正呈现出肉眼可见的疑惑。

“我...不是很能理解。”

面前的男人,贝欧·奥格,应该因为自己方才的说辞而有所动容。

自己提出了诉求,创造了利端;

最后揭开底牌,并向其引出的道路,这些对他来说应该是绝对正确的。

可为什么?

是哪里出现了疏漏吗?

米巿皱紧了眉头,反复闪回不久前自己的每一句说辞。

“哈~可能你说的也没错啦~”

“嗯?”

米巿不解的望向眼前正缓缓起身的年轻男人。

“逃避?不合群,喜欢独处...这些似乎的确都是我的坏毛病呢!”

这一次换成米巿洗耳恭听。

“老哥你说的没错!我没法像晚上那位女魔法师和你这样在人前尽情的展露自己、也没有像老大那样明确的目标,付诸行动。可能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呢~我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窝囊的多...”

“......”

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

“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我维持现在的生活就已经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啦!”

谈笑间,贝欧回到了最初的坐席,提起了面前雕刻金盏花的酒杯,并为其填上满满的一杯。

“这点奥格先生您可以放心!所谓的团队合作,是可以为您减轻负担...”

“要填酒吗?”

贝欧又一次打断了米巿的说辞。

望着自己肘后蓄满的清酒,米巿明明挂在嘴边的台词却出现了卡壳。

“因为我看老哥你刚刚不是喝了好几口吗?要填一杯嘛?”

“不...不用啦。谢谢...”

像是被人拉入了一个事先挖好的深坑,此刻米巿的一言一行都觉得格外的别扭。

散着清香的酒杯被递到了自己面前,它在等待着碰杯。

“奥格先生!”

“至于老哥你说的【道路】啊——”

强制中断别人的讲述,这或许在才是贝欧为数不多没有自觉的坏习惯。

只不过,在小时候的他要在前面填上一个“对不起”...

而当下,他显然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吧:

“实在不好意思,我果然还是不能接受呀~!”

“不能接受...?”

“可能我的确在逃避一些东西!并且‘逃’的方式也挺烂,挺难看的...”

男人,又露出了...

无奈的憨笑;

就和白天在夕之冠内无奈的说出不会同魔王一同冒险时候一样。

“但我并不觉得这种活法有什么错,就像老哥你有时也会拉着个扑克脸无奈的望着自己的人生摊手吧?”

“改变?!那些都是大人物们考虑的...”

“那些在处理日常之余,还有闲暇单独开辟新的岔路,在一条路被堵死后,马上就能‘咻~’的一下,跳到另一条路上去的人,简直就像是作弊了一样的存在。”

轻弹数下杯口,震得杯中清酒荡出数条涟漪。

“虽然我是很佩服他们的啦~不过啊——”

“说到底他们自始至终也都是走在自己构建的道路上!无论是宽敞明亮也好,泥泞崎岖也好!就算无路可走,无奈必须扭头重来也一样!”

他到底...要说什么呀...

“很显然,我不是那种大人物!”

贝欧如此对自己下达了评判;

“我的眼前只有一条路,即便我也觉得挺鸡掰的,但这毕竟是我自己留下的痕迹!”

就算有人笑话又怎样呢?就算黯淡无光又如何呢?

哪怕自己都开始畏惧、退让,选择了安于现状...

【路的尽头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这一点贝欧他早就知道了。

在七八岁时,还是十几岁后?

早就记不清了...

“贝欧笔记”随风飘散,背后光鲜的大门也早已不复存在...

关于他的过去,没有人再会去过问;

就像是撕掉上个月的旧日历那样;

连同十几年前的那场大雪一起,被他尘封在了记忆的最角落处...

无人,

知晓...

不过唯一可以确认的是——

他;

贝欧·奥格,

一直都未曾停下,前进的脚步!

“因为那毕竟是我的『道路』啊!”

21

“能谈谈您拒绝的原因么?”

相反伊芙这边出奇的冷静。

停滞在身前的右手并未让她感觉到丝毫的尴尬。

“艾蒂利亚...”

魔王沉默了一下,随即纠正了自己的语句中的错误:

“——莱恩家族。我要向你提出一个问题...”

少见的,魔王主动向人族提出了交涉提议(如果不算半个月前朝贝欧丢了一把长剑的话。);

“您问。”

“在你们眼中...不,在如今的人族社会,我被冠以的头衔是什么?”

意义不明的问话。

可伊芙却迅速的做出了回复——

“疑似『魔王』者。”

“整个人族?”

“不,应该只有各个国家的头部阶层会如此念叨。”

“其他人呢?”

“龙华皇室的旁亲、同族中的『异类』或是...”

伊芙将目光对准了身侧的墙壁,随即说道:

“拯救民众的...『英雄』?”

“嗯,我知道了。”

像是缕清了一切的,魔王得到了所有的答案。

但另一边,少女还是没有得到属于她问题的回答。

拒绝的理由?

魔王,

来到了少女的面前。

因为礼貌而迟迟未收的纤细右手,被人再正常不过的握住。

“我应允你的诉求——”

“!!!”

“您的意思是...”

“是的,我同意『未来需要同盟协作时,优先将艾蒂利亚、莱恩家族放在首要选择考虑』这项提案。”

“......”

伊芙有些惊愕,甚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应该不会就这样结束了的,应该不会这么顺利的。’

她这样想道。

“但是...”

果不其然;

接下来才是关键:

“我拒绝莱恩家族包括艾蒂利亚提供的任何『便利』。同时,我也不会将任何国家或是组织当做自己的据点。”

后面这一条,说实话伊芙是有猜到的。

但前面这一项...

“拒绝所有的...『便利』?”

“嗯。但在此之上我希望你们可以履行另外一项义务,这也是我同意此次会谈的筹码。”

主动权,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跑到了魔王这一边。

“只要不会损害莱恩家族和艾蒂利亚的权益。”

伊芙,被动的接受着。

因为她也知道,现在并不是做出什么抗议的时候。

主动放弃了『便利』,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为了换取其他对自己更有利的『条件』,而这份条件可能才是他的『野心』。

眼前赤发血瞳的少年并非善茬,不经世事的人设为其装饰了呆萌的外衣。

‘除了寻求『碎片』外,这位可怕的外族还有其他的目的!’

伊芙,咽了口口水;

对方既然有他的算盘,就让他尽情展露吧,伊芙会稳稳的接下来——

‘我会稳稳的接下来的!’

樱红色的柔光,化作丝线浮现在少女的眼角。

来吧——

说出你的野心!

“我所要的『附加项』——”

“我希望莱恩家族可以将我称之为『勇者』。”

“嗯?”

什么...意思?

“我只需要这个头衔。”

魔王

轻声的说道:

“我要用我对于这次会谈的『筹码』交换『勇者』的头衔,在莱恩家族内。”

22

“十分抱歉!”

画风一转,在仅隔两室的房间另一侧。

“能与奥格先生交谈如此么久,真的十分荣幸。”

黑发的东方人,正毕恭毕敬的朝着面前一脸憨憨样的男人鞠着躬。

“哈哈!没事没事!!老哥你本来不也说了嘛!是闲聊啦,闲聊!”

米巿,抿着嘴露出了微笑。

随后将视线对准了手中的酒杯,这一次他没有假装,而是确实的一口将其送入腹中。

“噢噢噢!!!没看出来,老哥你很能喝的嘛!要再来一杯吗?”

“诶...因为公会里的伙伴一个个都是饮酒高手。不巧我们队也有一个嗜酒如命的格斗家...算是被他们练出来了呢...”

一边谈笑着,就像老朋友了一般,米巿将酒杯递到了面前的男人手中。

二人间的交谈,就此告一段落了。

最终,贝欧并未选择加入夕之冠。

他还是决定走自己笃定的那条窄路。

兴许是被这份理论所撼动了吧?

或者只是单纯的在同眼前男人的对峙中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米巿欣然接受了这份结局。

那就理论上来说,这一边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接下来的,就真是可有可无的闲谈啦:

“这么说来奥格先生今年只有...二十岁!?”

“是啊...怎么样?年轻吧!”

“哈...这...这个真的没有看出来呢,我以为我们两个应该年龄相仿才对。”

“呲!喂喂喂,你这家伙该不会在黑我吧!”

“没有没有,奥格先生您误会了,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形容您长相成熟。”

酒过三巡,两人脸上都呈现出了醉态。

“吱!咯~!嘿嘿嘿,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在黑我长的老呢!”

“怎么会,怎么会,奥格先生就算再过十年也会和现在长得差不多的!”

“诶嘿嘿嘿...你这家伙还挺会夸人的呢!”

宽敞的房间内,一席圆桌上,堆放着银质的盔甲,以及两个满脸通红的老男人。

说实话,米巿这种类型的人其实很少将自己灌醉。

因为像他这种将计划和规律贯彻人生信条的人,是不会允许醉酒后的不稳定因素影响自己形象和生活规律的...

可今天的他却格外的爽朗。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甚至在一壶喝完了后又跑回自己房间取了一壶。

“啊——!果然,奥格先生很厉害啊...”

“怎么了?干嘛又突然发出这种好像要去领盒饭了时候说的台词?放心,这章结束之后还是会有老哥你登场的剧情哒!”

“哈...哈...说真的,如果您性格端庄一些,没准我们能成为很要好的挚友也说不定...”

这句是米巿小声bb的。

不过,既然是喝多了嘛。接下来的问话,也不必考虑前因后果,或是氛围环境啦吧~

“那个...奥格先生。”

“嗯?”

“虽然这么问有些唐突,但...你还有记得...自己究竟帮过多少人么?”

“.....”

贝欧进入短暂的沉默,即便是被酒精占据大脑的情况下。

只不过这个沉默确实过于短暂...

没过半秒;

“哈哈哈!那哪记得住啊!!!”

大笑着,贝欧开始挥舞着手臂,拍打身旁东方人的肩膀。

就像将白天拍打赤发血瞳少年时的节奏如法炮制过来一样...

不对...白天那个拍人的好像也是他?

算了不管了。

房间的大卧,横载着一扇大窗。

翘起凳子的后腿,勉强能借此看到外面的天。

并没有多少云彩,天气很棒。

“不过,也可能没几个吧?记不住了...”

“你很喜欢这座城市吧?”

“那谁知道呢?”

“如果...街边的小麦面包可以降到一艾利铜我可能会喜欢上吧?谁知道呢...”

不同于为人处世的无私态度,脱去那身重甲的贝欧显得更加得过且过。

不过,这么说也不太对。

他也是有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呢,只不过没人能理解他就是啦~

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个怪人。

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的;

贝欧又填满了一杯清酒,随后将壶中剩余的部分全部倒入米巿的杯中。

这是最后一杯了呢~

盯着眼前还在不断发出涟漪的,清酒,米巿似乎准备最后说些什么。

算是二人今日畅聊的鉴别;

“呐,贝欧先生——”

月夜的风...轻轻的拍打着,灯火仍存的房间侧窗。

黑发黑瞳的东方人,抛开一切目的,纯粹出于好奇,发出了今日的最后一问。

至于他的回复呢?

“没什么。”

杯中酒,轻摇曳。

“只不过,做久了...也就做惯了。”

酒中人,濯兴叹。

那么,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喝完这杯我可是要回去睡觉了,真的好久没有如此饮酒了。”

“诶嘿嘿,这就不行了嘛!我可是还能再来一壶的哦!”

就此别过吧;

“干杯。”

“干杯!”

23

“可以先暂停一下吗?”

面对魔王提出的“苛求”,伊芙如此说道:

“我需要缕清一下思路。”

“嗯。”

“您所说的不需要莱恩家族的『便利』之中,应该有可以解决您身份的办法...”

“不。”

魔王摇头。

“我只需要『勇者』这一个头衔,或者说...”

“一个前缀。”

到这里,伊芙终于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不是『莱恩家族』的魔王,而是『勇者』魔王!”

“不是『莱恩家族』的魔王,而是『勇者』魔王?”

伊芙,又一次同魔王说出了相同的话语。

只不过两个人用的语气完全不同。

“Emm...我能理解为在这场交易中我们莱恩家族并没有获得任何利处,反而搭上了一个任命疑似魔王者以『勇者』的帽子吗?”

“就结果来说...是这样的...”

魔王自己也...直言不讳。

但是;

“所以我才说,这条『附加项』只对莱恩家族适用。”

“那对外的前缀呢?”

“在必要时,你们可以自己取名...莱恩家族的魔王、艾蒂利亚的魔王,随便你们。”

“但那都是...同盟之后的事情了...对吧?”

魔王,点头。

也就是说...

眼前这个赤发血瞳的少年,用一晚上积累下来的筹码仅仅换到了一个在小区域内的封号?

不是很能理解。

不过,说到底这也是一场交易。

既然谈判桌的另一侧,对方提出了这项条款,就说明那对他一定有着一定的利处。

而现在场面上的局势对双方来说也一定都是有所利处的。

也就是所谓的『双赢』。

没什么说的了,赶快趁现在收手...

“我觉得,在这场交换中,似乎还缺少着一项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