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小贝欧还是偷跑了出来。
虽然一般这种当着看守的面，明目张胆逃出来的方法不应该叫做“偷跑”。
‘而且大叔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为什么呢？’
小贝欧还是思考着这个问题。
独自走在城北区的小路上。
这一侧因为是军事要地，所以在此落脚的人家基本上没有。
不过兵营旁倒是有一栋废弃的二层木楼...
小贝欧刚好路过此处，可此刻的他根本没空去理会那些。
在他脑中还在思考着大叔生气的理由。
“在...在别人刚刚生气的时候...是...是不能马上安慰的么？”
仔细点听，可以发现男孩还有一些口吃，不过那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将来打起架来照样骚话一套一套的）
这样自语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笔记本。
那是一个翻页式的类似标签贴一样只有手掌大小的『随笔本』。
因为在这边的世界虽说有记录水晶这样方便的道具存在。但毕竟使用水晶是要运用魔法的，并不通用于所有人...
所以，一些旅行作家或者诗人都喜欢随身带着一个这样的小本子，随时记下自己生活中或者突然想到的好剧情。（真的不是暗指我有这么一个小本子哦...）
总之，在贝欧的手上。他摊开了那个对他来说并不能算小的笔记本，翻过一页一页写的密密麻麻的笔记。诸如什么：
【外出时一定要在晚上5点前回来，否则大叔会不高兴。】
【即便今天的饭菜里加了自己最讨厌的西蓝花也要全部吃完，否则明天饭菜的数量会减少。】
【遇到麻烦一定要自己先道歉...】【让别人感到困扰时一定要鞠躬...】【晚上睡觉时不能去超过两次厕所...】【到达一楼时必须放轻脚步...】
太多太多，
而如今。
他又用随身携带的石墨笔在上面涂抹着写下了刚刚自己所总结的那句话。
“嗯！”
又为自己的“贝欧笔记”添上一笔的男孩合上了本子。
而此刻的他正朝着安德莫萨的城西区慢步着。
由于贝欧特殊的身份和标签，使得他不能出现在市区的最中心。也就是说城南、城东区这些地方基本与他无缘了...
他自己肯定也是深知这一点的，所以每逢有外出的机会，贝欧都会朝西走，因为那里人家相对稀少，只要稍加注意，就不会被人们发现他的存在。
另外，今天其实还有一个必须要来城西的理由...
“诶...”
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迈着小小步子前行的贝欧突然停下了脚步。
由于贝欧前行的路线是特意找了兵营后方的荒废小路，无人过往的同时更是少有人知。可此刻在他的正前方，那条窄路的沿途却聚集着一伙人。从远处看人数似乎有好几十个之多...
完全是出于本能的，贝欧快步躲到了身旁的大树后。
只探出半个脑袋，继续观察着远方的那伙人...
‘是...是来卖东西的么...？’
小贝欧这样想着。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自己否决了。
‘不...不是...’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眼前的这伙人别说装货用的马车牛车了，就连随身携带的麻袋、土框都没有。
很显然，这伙人不是来卖东西的。
反而...
更像是来买东西的。
其实，由于视角的变换，贝欧还发现了一件事。
只见男孩踮起脚尖，稍微将脑袋往外又探了探。
果然...
在他视线所及，那伙人的方向。其实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多人...
或者应该说...“那伙人”并没有那么多...
大概只有三到五个，互相勾肩搭背的畅聊着什么。
而其他贝欧所看到的身影...则被全部绑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
排列在道旁的草地处...
而在那二十余人的群众之后...还树立着一个巨大的笼子，蒙着黑布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他...他们是？’
其实这已经很明显了，为了不重复表述，请查看第一卷第二章。
那是一伙被称为『人口商人』的犯罪团伙。
简单点来说...就是人贩子。
只不过他们可以通过这个世界，国与国之间畸形的和平关系，来为其创造全身而退的条件罢了。
说到底还是犯罪。
并且明目张胆的来到了道路之上...
难道他们不怕...？
怕什么？怕谁？
士兵先生？
知道嘛？
安德莫萨的人口贩卖率是六大国中最高的...
甚至拉下第二位龙华联盟七八个百分点。
在安德莫萨每一天...甚至每一刻都可能有人口...他们或许是孩童、是女人、是壮丁...被使用各种手段迷晕带走...最后买到他国。
这太正常不过了...
为什么国家不出面制止？
原因也非常简单。
因为国家也在购入人口...
用于苦力、劳作、奴隶...
并且；
人口商人挑选贩卖对象时优先也会抓那些...流浪汉、乞丐或者那种看上去就很好下手的家伙。
位于高层的贵族，自然不会被列入他们的名单。
所以他们从来不会担心这些事情，最多的也就是做一做安抚工作...张贴一些注意事项的海报...
他们...
也在暗处窃笑着。
那么，即使高层懒得管，可身为国家之剑的士兵们！总会...
知道为什么叫他们“士兵先生”嘛？
“先生”在这个国家除了对人的尊称外，还有一层其他的意思...
那就是对“无能者”的...
反嘲！
那么，您觉得他们会占哪一种呢？
简单点说，每天悠然自得的士兵先生才不会管这些事呢~
不仅不会帮忙...有些匪兵甚至还是其中的一员。
是的...这就是这座城池现在的潜规则。
人人心知肚明，却又冷眼旁观。
只要事不关己，即可高高挂起...
那不是冷漠...
他们只是...
“聪明”！
可能正如高个士兵说的那样吧...
当下，在安德莫萨肯好好干活的士兵是不存在的...
即便他真的存在...
大概也会变成人们口中的...傻子吧？
这种时候...扭头走掉，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就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
诶！？
男孩挪出了身子。
根深蒂固的规矩不可能因为一两个人的出现而发生改变...
可是...
他还是走出了藏身的树干...
无限延伸的道路尽头...那扇门正在悄然打开。
而站在道路另一侧的男孩——
“抱...抱歉...请...放开他们...”
“谢谢！”
8
废弃的古道，之前似乎是拿来给军队输送物资用的...
可由于太久没人经过，路旁的杂草已经长至腹高；
没人打理，因为没人会愿意踏足这里...
平时无人留意、更别说是在此住家了。
可就是这样偏僻的小径...
却成了各路人口商人们酷爱的接应地点。
因为至此朝西，沿着这条小路可以马上到达安德莫萨的“旧门”。
那曾经听说，是用来供给王室战时逃命用的？
当然眼下却成了...只要花钱打点，就可以轻易出入的任意门。
而此刻的他们，也不过是在小歇片刻。
顺便商量一下报酬分配；
可却偏偏在这时候...
“抱歉...请...请请放开他们...谢谢！”
一个稚嫩且礼貌的声音...在那条路的另一侧传了过来。
“嗯？”
第一时间，无一例外，在场的所有的人口商人...甚至包括一个个被紧绑着的“商品”...
大家无不歪头注目...
来者。
只是...
“一个小孩？”
人口商人的队伍一个有五个人...除了一个长的比较瘦小的，其余的四个大汉各个膀大腰圆，人高马大。（似乎是冒险家转行的哦）
而此刻发出感叹的是那个队伍中唯一瘦小的男人。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脑袋上这两窟窿反馈给大脑的信息了。
揉了揉眼睛...
但那男孩无疑仍朝着他的方向步步迈近。
“果然嘛...”
在与不存在的质疑怪斗智斗勇后，男人最终还是选择了面对现实...
“老大...”
身边的伙伴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的示意着。
“还碰我干啥呀...人家来都来了...一起绑走吧！”
好像勉为其难的...男人扭过头甩了甩手...百无聊赖的下达着命令。
而得到下一步许可的其余四人，马上撸起了袖子。
虽然他们也知道眼前的只是个孩子...
但是...
“做我们这行的...眼里哪还分什么男女老少啦？”
语毕，
男人取出了一枚小巧水晶。
点上一根小烟...
并自觉的退出战场；
身后传来阵阵惨叫声...
那似乎对他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
“喂！你们几个...下手有点度嗷！打坏了就买不上好价儿了！”
男人叮嘱道。
说罢，
他取下了叼在嘴上的细烟。
微叹一口气后，将视线对准此刻正聚拢堆在一起的“商品”们...
欣赏着他们的无助...与绝望。
只不过此刻的他们比起上面说的这两种，更多的似乎是在...惊讶！？
算了...不管那些啦~
轻弹两下烟灰...然后望向蔚蓝的天。
仿佛自己只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样。
平静...且乏味...
就这样，
又一次将燃至半道的烟卷重新放回口中。
‘干完这一票，就回老家说个媳妇吧！’
悠悠的...一缕青烟飘上了半空...
而此刻还在空中的...
还有一个人！
身材魁梧...一身黑衣..
“啊——！”
正伴着哀嚎，一头扎进了男人临近处的草丛...
当然，那还没完...
“啊——！”“啊——！”“啊——！”
陆续的声音又发出了三次...
虽然现在开玩笑不太好...
但总觉那一头头栽进过腹草丛内的四人活像四根萝卜...
希望他们不要有事吧...
如果没记错...
他们的队伍应该有五个人才对...
而最后的那个人...？
手中细烟的燃点...已经到达了烟嘴的位置...
绀青色的面孔...修饰在微微颤抖的脑袋之上...
最后的男人，
回过了头。
“那个...”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可对方却抢先说话了：
“抱...抱歉...”
依旧保持着说敬语...
因为“贝欧笔记”上写着：【在打断别人说话的时候要说“抱歉”】...
所以呀；
“接...接下来...可能会有...有点疼！”
随着那结巴的稚气声音消逝...男人也顺着拳头落下的方向...失去了意识...
但不会有错的；
男人在视线变黑之前是看到了的...
那个孩童...那个刚刚因为太远未能看清的那张脸！
不会错的...
他就是那个——
“厄运之子”
9
又有人在说了...
“神啊...求求你...！”
那是祷告么？
此刻一行人正跪足于雪地之上...
她们中有的是妇女、有的是孩童、甚至年过古稀的老者也拄着拐棍跟着凑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她们...
都在祈祷。
面对超过人类承受范围的【天灾】，征战者的远征...不过是为了充数。
这一点，
无论出行之人，还是静候之人全都心知肚明。
所以，在临行之时。
他们彼此之间，全都把那当做了最后一次见面...
痛哭着与爱人告别的人...
跪地叩首感谢养育之恩的人...
强忍着泪水轻轻抚摸孩子脑袋的人...
以及...
与那个还未降生于这个世界上的小生命说拜拜的人...
“我没能照顾好你，真的抱歉...”
说罢，便转身融入了那看不到尽头的...
风雪之中！
临行前，他们的身份不一，所扮演的角色也各不相同。
可一旦披巾上阵，他们只有一个名字：
安德莫萨的士兵！
所以...
她们不会声讨国家的不公，更不会去埋怨征战者的离去！
因为，他们做了正确的事！
而不是当一个怕死鬼...
她们，正为他们感到骄傲！
所以...
只需要祈祷。
也只能祈祷！
他们可以...
平安归来！
无情的风雪仍在咆哮着！
那似乎准备吞没一切希望一般的...
一边大口朵颐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一边嘲弄着看不清现实的人们...
“砰——！”
又有人倒在了雪珂之中。
那仿佛死神手中的警钟一般，每一次作响都会带走一个人名。
“砰——！”“砰——！”
接连倒下的还有很多...
但在其旁边的人都会手法娴熟的将其小心扶起...然后送去临近点燃炉火的屋子。
在那之前；
好像没人愿意离开...
所以说...
她们究竟在等些什么呢？
是离别之人凯旋而归？
可她们不也都知道...
风雪之中，不会存在救赎。
那么...
她们又在坚持着些什么呢...？
“有...有....”
风雪吹打着她的双瞳，又一位女孩险些被风雪摧垮了意识。
但在那意识朦胧之际...
她看到了！
在那漫无边际的白色荒漠之中...
夹杂着踏实雪珂的声音！
在那不可能生还的地狱...有人正朝她们的方向前行？
‘是在做梦么？’
因为酷寒而产生了错觉？
“有...有人...！”
女孩支吾着...
她的声音在这漫天的飞雪之中，甚至无法传出一厘。
可是...
大家却全都停止了祷告。
原因；
只有一个——
她们也全都看到了！
那个...在大雪中只身布衫负重前行的男人...
是真的！那不是在做梦...
在场的所有人...聚集在安德莫萨城门处的数万人全部...愣在了原地。
而她们的视线，在聚集着...即使后面的人看不到，但仍能感受到一股魄力...
踏足雪岭，满身伤疾。
他——
来到了她们的面前。
几乎赤裸着上半身，鲜血与寒霜如同面包糠裹饰天妇罗一般将其覆盖掩埋。
他...活着嘛？
在那无情的风雪中，他似乎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
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某物...动用那双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臂捧到了面前。
那是一个被用厚实军衣包裹起来的男孩...
浑身僵硬、脸色苍白。
微微倾斜的脑袋，在男人怀中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但没人知道，那一觉的时间是否代表永久。
狂风卷着雪粒打在人身上就像刀子一样...
也正是在众人诧异与惊叹的目光中，那位只身布衣的男人终于失去了维持意识的支棍...
“扑通”一声，跪在了雪珂之上。
苦苦支撑着，他还不愿倒下。
仅凭跪姿，为的仅仅是不想让手中的至宝再次落地...
直到缓过神来的妇女从他那已如钢筋一般的手臂中夺过孩子的那一刻...他才终于肯一头栽进了那片雪白色的海...
那一刻...
可能男人也睡去了吧？
那个叫做古巴德的男人...
但是；
男人其实早在半小时前就在生理层面上进入了昏迷...
而最后的最后...
在那漫天的飞雪之中，一名满脸泪痕的孕妇用记录水晶记录下了那个瞬间——
一名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紧紧抱着男孩跪足于雪地之上的画面！
那正是...
希望（或）厄运的诞生！
10
“他...就是...那个么...”
回到安德莫萨城西区的偏僻小路上...
有人发出了如上的质疑。
当然，此刻那些受绑的民众已经在贝欧的帮助下解开了束缚他们的绳索。（虽然贝欧只解开了一个人的，后面的全靠大家交叉松绑）
而贝欧呢？
那孩子正躲到了一边，背对着忙活着的众人，蹑手蹑脚的铜鼓着些什么...
值得一提的，刚刚在与人口商人的对拼（单方面的虐着玩）中，那个体型瘦小的男人在临昏倒前喊出了那个名字...
那个应该更像是称号的词语——
“厄运之子”
也是拖他的福，导致现在即使危机解除了，可民众依然窃窃私语气氛凝重。
但那和我们的贝欧小朋友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见此刻的贝欧，又一次掏出了他的那本被称为“贝欧笔记”的随笔本...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用笔在上面记下些什么...
而是反而不停的翻阅着前面的书页...
在和别人一起吃东西时不能发出声音...
在过路和走廊的时候，要先让其他人先过...
在打扰到其他人的时候，要说“抱歉”...
一行行扭曲的字迹之下，是一段段不受欢迎孩子的日常经历...
似乎在寻找些什么的，最终他将目光定格在了一页上。
【和陌生人打招呼时要保持微笑...】
他如此确信到，所以贝欧合上了本子。
在反复尝试了无数种微笑的方式后，他选择了一个最为熟悉的...善意但却多少带着一丝傻气的憨笑。
至于为什么他要做出这个表情呢？
——因为每每兵团的人见到他露出这个表情时，都会引起一阵哄笑，然后满足的走掉...
似乎...完成了一件任务...
人们在嘲笑着他呢...
因为他的那个表情很可笑，很像白痴，很傻。
同样也是人们最想看到他的样子...
没有任何威胁，仅仅只是一个只会憨笑的听话的傻子。
但是...
在男孩眼中...
‘我只有摆出这个表情...’
强挤着嘴角大幅上扬，那抹本来炯炯有神的深棕色瞳孔也被他化作了两行细线。
贝欧并不喜欢这个表情...
因为，那样做自己会很难受。
但他还是习以为常的露出了傻笑。
只有七岁的孩子可能并不知道他们是在笑话自己...因为他每次一做出这个表情大家看上去都很开心...
只有七岁的孩子可能并不会去深刻理解，那些比自己高好多好多的大人们向自己投来的表情实则只是不屑...
‘因为只有露出这个表情...’
此刻，在贝欧的眼前，又一次出现了那条无限延伸的道路，以及那扇他所无比向往的，正映照着辉光的大门！
面露微笑，他迈着小小的步子正准备出发。
而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可以到达那到光芒后面...
在那里有着可以互诉衷肠的朋友、有可以开心玩耍的同龄人、有可以依靠，并且会在自己帮倒忙时摸着自己的头给予鼓励的大人们！
一定！一定！都会出现的！
所以，可能还要再难受一下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