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壹至零の夏夜（下）
陆
壹一直呆呆地注视着零。
零的眼皮颤动着，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很美。黑色的眼眸中，瞳孔透出一点淡淡的棕色。
壹被这份美惊艳了。她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拥有一双一样漂亮的眼睛。
零盯着她的眼睛，微微张开嘴:“哇……”
壹有些紧张。她挪开视线，把眼神对准地上的一块石头，坚决不移开。是自己的行为让零感到尴尬了吗？
“好美……”
零这样说。她的眼中甚至闪烁着星星一般的赞叹。
壹愣住了。
“你的眼睛……好漂亮……真希望我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零轻轻地说。她察觉到壹的拘谨，便仰起头，看向月朗星稀的夜空。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也许想错了吧。”
柒
“所以，你为什么要跑呢？”壹问道。两人一起漫步于河畔，夜空下，流水生辉，黑暗和月光交织在一起，使人心安。
零摇摇头。
“我不确定……只是想躲开。躲开所有的一切。”
零叹了口气，“可是不管跑得多努力，要逃离自己，还是好难做到啊。”
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她拉起零的手，用她自己的手拂去她眼角的泪水。
零推开她的手。
“谢谢。”她悄声说道，“你回家吧。”
壹吃了一惊。难道自己的行为让她不高兴了？
“你说得对，我是零。一个数字，加上零还是减去零，都不会有任何的变化。‘零’代表没有。我不想让你明白，你也不会明……”
“不！”
壹如此坚定地喊着，声音大到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相信我，我真的明白，不存在是什么意思。”壹认真地说。这个曾把交朋友视作梦魇的女孩，此刻顽强地注视着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零没有说话。然后––不可思议地，一朵微笑从她的脸上绽放出来。
她们拥抱在一起。开始的时候十分犹豫，但是这拥抱越来越坚实，两个人都感到安全。
她们可以在彼此身上看到自己啊……
泪水飘扬在空中。壹也流泪了。
但是，这个时候，流泪比笑要好。
因为，只有在泪水中，她们才能正视自己未曾拥有的一切。
捌
壹有些困了。月亮也渐渐地向地平线靠拢，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零和壹并肩而立，面向即将喷薄出万丈光芒的东方。
“你看见过太阳升起吗？”零微笑着问壹。
壹很是疲倦，强打精神不让自己睡过去。“是啊……嗯……是，有时上学要起得很早，就看到日出了。”
零笑起来。
“啊……好羡慕你呢！我也想多看几次日出。”
“可以啊，我会陪你的。”壹不假思索地回答。
听了这话，零却突然放声哭泣起来。
“不……我不是说……！”
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没有办法安慰她，只好把她搂紧，鼻子闻着她头发的味道。是花朵一般的味道。
零把头在壹胸前埋得更深了。
日出日落。潮涨潮退。
壹不知道自己过去为什么那样安稳。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零就是壹。应该说，零是壹最不愿意面对的自己。
软弱……胆小……没有朋友……不受重视……
壹在生活中是一个人，但是她其实相当于零。而零呢，虽然在这个时候才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的世界中，不知来源，但是––她可以当之无愧地称自己为壹了。一个会让别人依靠的人。
没错，零成功了啊，那她为什么不能也做一个这样的人呢。
她鼓起勇气，对近在咫尺的零说:
“零！我决定了！一定要和你永远做朋……”
零似乎没在听。
“壹……你已经是……”
“一个……”
“很重要很重要的……”
壹真的快要睡着了。之前没有干涸的泪水混合着刺目的金光，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她下意识地把零抱得更紧了。
然后，一切都像两人见面时那样突然。
玖
顷刻之间，壹的怀中已经空无一物。
她失去平衡，摇晃一下，差一点摔倒。
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不可能的啊––零明明刚才还在––她––零突然就––
壹发疯似地奔跑，她在来路上的每一个地方寻找，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朝阳升起的山坡––水草丛生的小河––碎石密布的沥青路面––在她身后，太阳如同追赶着她一般，缓缓升起。
她拼尽全力地跑回那片荒地。
“你––别––躲––啦––”
壹大喊起来。
这不可能！明明已经成为了朋友––为什么––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
等等，壹想到了一个主意。此刻大约是六七点钟吧，也就是说，快到上学的时候了。她拼命地跑向学校。
零––等我！我带着––带着同学们来找你––
壹在高楼林立和泥土小路的交接地带奔跑。她越过一个水坑––绕开一辆停着的自行车––借助一辆车的掩护，闯过一个十字路口––
不可能……不……
她跑到濒临虚脱，汗水把头发粘成了一缕一缕的。终于，学校出现在壹的面前。
她不顾一切地推开校门口的升降杆，冲进学校，一边举起双臂大喊着。
“有––人––吗––谁––来––帮––帮––忙––”
一个男生闻声而来。他是和壹同班的，提早来学校的值日生。看到壹这个样子，他很是惊讶，忙不迭地扶住瘫软的壹。
“拿……拿张集体照来……”
男生被这个要求弄得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好心地翻找起来。他递给壹一张运动会的合照。
“给，这张应该可以……可是你要它……？”
壹没有回答，目光急切地在照片上搜寻。那个和她长得十分相像的……长头发……褐色眼睛……
终于，在班级的后面，她找到了，心猛地一颤。她指出那个女孩，问男孩说:“这个女生叫什么啊？！”
那个男生好像被吓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那是……是你自己呀。”
壹难以置信地再看，确实，那张脸就是她自己的。整张照片里，根本没有零的身影。
“这张照片里……是不是有人没有拍进去？个子和我差不多……”
“没有啊，你忘了，当时老师还特意拍了两部分，后来才PS在一起的，不会有人没拍进去……”
壹愣住了。
照片仍在阳光下泛着光。照片的边缘被烈日炙烤着，有点打卷。
壹跌坐在地上。
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没有存在过？
突然，仿佛即将溺毙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想起零曾经对她说想要逃离懦弱的自己，也许，她终于逃走了，是因为，壹正是她不想见到的自己吧！一定是这样！
壹擦掉眼泪，对着天空呐喊起来。
“零––!”
许多同学纷纷驻足，观望发生了什么。
“我会成为一个完美的自己––”
树上有两只鸟儿惊得飞了起来。
“到那时––”
壹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一定要回来啊!!!!!!”
壹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她终于失声痛哭。同学和老师都赶过来安慰这个从未属于他们的少女，看着她哭泣的样子，大家心里都感到无比的欣慰。
壹……
愿意接纳自己了呢。
尾声–拾（壹&零）
时光飞逝，这一年的夏天似乎很快就到了。炎热的天气让所有人都口干舌燥，尤其是讨厌热天的壹，更是打不起精神。
“而且还有好多作业啊。”壹抱怨道。不过她的语气却并没有几分埋怨的意思，反而似乎带着一丝欣喜。这份欣喜，她清晰地知道来自哪里。
对作业的抱怨一出，壹身边的朋友们立刻一起开始声讨老师。“对啊对啊，根本写不完……”
“不过壹可以借给我们‘借鉴’一下的，对吧？”一个女生狡黠地问。
“不行！我可是好孩子，不能借给你们抄……”
壹假装板起脸，很严肃地说。不过三秒钟后，她就和朋友们一起大笑起来。
“话说，如果我们能早点认识壹就好了！之前总以为你很讨厌我们大家呢……”那个当初递给她照片的男生说道。
“诶，是这样么？”壹很是惊愕，“我还以为你们都讨厌我……”
听到这话，他忍俊不禁。“你不是说，你的第一个朋友来自梦里吗？如果你当时那么认为，怎么不让你那位朋友施魔法迷惑我们啊……”
壹也扑哧笑出声来。她可不服让男生白调侃她一次，便说:“喂，上学路上的时候，你和我们可爱的文艺委员……”
“喂喂!不要什么话都说……”
那男生捂住她的嘴。大家都笑起来。
大家的背影伴随着白日一起消逝了。尽管身旁的朋友们仍在滔滔不绝，她却看向天空，就像看一面镜子一样。
欢快的话语回荡在黄昏之下。
这个夏天，终于不只是一个人了呢。
壹加零，原来等于无限啊。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