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Lonely Deemo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弹了多久。
琴谱飘落在地面上，他用一只手抚摸着钢琴。
那是一架白色的钢琴，琴身没有棱角，在琴键偏上处优雅地拐出一道弧线，落在另一边的台子上。谱架也是美丽的纯白，与琴身的后半部分顺承在一起。
这是一架完美的钢琴。
但是他觉得孤独。仿佛即使是这样一架完美的钢琴，也缺了点什么。
整个世界里只有一束光，是从天空中的一扇窗子中透出来的。浅黄色的光温柔地笼罩在钢琴上，在周围的一片茫茫黑暗当中，那扇窗显得如此虚幻。
他弹起那首最熟练的曲子：Dream。不知为何，这首曲子在他脑海中扎根最深。
也许他知道答案，这一切都是虚缅的梦想……
Ⅱ.Falling Girl
琴声依然在黑暗中回荡。孤独的演奏者依然孓然一身。
一切都往如平常。但就是这个时候，他将不再孤独。
他和钢琴在黑暗中沉浮，琴声似乎是他唯一的寄托……
突然，窗子打开了，光线倏地增大。他将手指从琴键上抬起，抬起头，看见一个女孩正从窗户里落下。
他没有犹豫，立即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住女孩。奇异的是，她的到来，为世界增添了一抹亮色。
一个女孩来到了这个世界。与之而来的，还有希望。
她在他的怀里慢慢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仿佛两汪湖泊，其中蕴藏着最美丽的星辰。
他见她恢复了意识，将她小小的身躯放在钢琴上。这是那架完美的钢琴第一次接触他以外的温度。
女孩有些胆怯地低着头，但很快就好奇起来，打量着接住他的那个人。身体颀长，系着一个白色的蝴蝶状领结，一双修长的手让她大感有趣。
可是……她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只知道一点，面前的这个男孩叫做Deemo。
Deemo向她伸出一只手，手掌朝上。她没有立即与他的手相握，因为她记得有人曾经告诉她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走。但是Deemo身上的莫名亲切感告诉她，他不是陌生人，而是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她将娇小的手握成拳头，慢慢放进他的大手中。他的手指蜷曲，温柔地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中。那手心很是温暖，女孩不再害怕了。
女孩将手收了回来，伸出小指，Deemo也伸出手指，与她的手紧紧地勾在一起。他许下了一个承诺，无论如何，我会送你回家。
不用害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Ⅲ.Budding
小女孩在钢琴边醒来，发现陪着自己入睡的Deemo不见踪影。
“诶……Deemo！”她焦急地四处寻找他，发现大厅的左侧有一道门，门没有关，从门缝中透出些微的光亮。她推门进入，里面是一片书的海洋。
屋子里共有三个大书架，右边两个很整齐，而左边的稍微有些杂乱，地上堆着许多书本几乎没有地方落脚。他的黑色身影坐在书山中的一个小板凳上，聚精会神地读着膝头的书。
小女孩刚想呼唤他，赫然发现屋子正中央的桌子上趴着一个女孩，身着一袭白袍，全身都遮得严严实实。她的脸上戴着一副白色面具，这使她的脸一直是一幅漠然的表情。她慵懒地将头靠在一条胳膊上，身体微微起伏，想必是在打瞌睡。
女孩怕把她惊醒，一边盯着她，一边蹑手蹑脚地走到Deemo面前，接着他正在读的书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探出头，让脸贴近书本，他善解人意地将书举起来朝向她，好让她看得更清楚。
那是一张钢琴谱，纷繁的音符在纸张上跃动。书页的边角已经蜷曲，颜色也有些发黄，但定格的旋律还焕发着生机。她看得入了迷。
Deemo站起来，一手拿着琴谱，另一只手牵着玲珑的小姑娘，走出图书馆，轻轻将门虚掩上。面具小姐在他们身后动了动。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坐在钢琴椅的一端，椅子对她来说太高了，她兴奋地在半空中摇晃着双脚。 “好大的钢琴！我喜欢钢琴的声音，但是……想不起来……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Deemo看着她跳上自己的椅子，像往常一样将琴谱摆正。女孩好奇地看着琴谱上的曲名：《Wings of Piano》。
“琴之翼？可是……钢琴怎么会有翅膀呢？”她天真地问道。Deemo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始了弹奏。
刹那间小女孩的双眸闪亮起来，她惊讶地望着Deemo灵活的双手，修长的手指仿佛在琴键上飞翔。他们踏着旋律直冲云霄，不断地飞往云朵深处，观望群群飞鸟掠过晴空……忽然，琴声停止，他们倏地坠落，在最后一刻他沉着地弹出一排华丽的升音，再度与她共同翱翔天际……
演奏结束。女孩呆住了。抑扬顿挫的音律依然在她的耳际萦绕。
这一刻她终于相信，钢琴，真的是有翅膀的。
几天后，小姑娘再次兴冲冲地跑去书房，拉着Deemo的手，她要再听一遍《Wings of Piano》。
“Deemo，我还要听你弹曲子！”
他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放下手中的书，再次走到钢琴边，他为她弹了好多曲子，但她最喜欢的一直都是这首。
Deemo经常答应她，一次又一次，直弹到手指酸痛。每次听完曲子，小女孩都会心疼地为他揉揉手指，但是过不了一会，她又会欢快地跑到图书馆里，让他弹更多的歌。
小女孩对Deemo经常有很多的疑问，她对这个男生有许许多多的好奇。她对Deemo的关心，远甚于对自己的关心。
“Deemo，你会说话么？”
……。
“Deemo，你会送我回家的，对吗？”
……。
虽然Deemo从来没有说过话，但是当他在身边时，小女孩就会感到安全。她知道他会一直守护着自己的。
一天， 小姑娘拉着Deemo的手，绕着钢琴转圈儿。
“Deemo，陪我玩儿！”
她试图边转圈边跳跃，可是没过多大一会就头晕目眩，跌坐在地上。Deemo也坐下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小女孩的视野摇晃着，想站起来，立刻又脚下不稳摔倒了，Deemo赶忙侧过身体搂住她，她本想挣脱，但很快就安分下来，一只手扶着额头。看着他为了接住自己而扭曲的胳膊，她扑哧一声笑了，将亚麻色的头发抵在他的下巴上摩挲着。“最喜欢Deemo了！”
她突然看到钢琴后面有一株小苗，从钢琴的琴体中长出来。她从Deemo的怀里站起来，跑向那一抹绿色。
“快来看快来看！有一株小苗诶！”
Deemo也蹲下来打量着这株小苗，之前它绝对不在这里。叶子是可爱的嫩绿色，说明它刚发芽不久。是Deemo为小女孩演奏的音乐使它发芽的。
小姑娘兴奋极了。“如果我们像这样不断地弹钢琴，这棵树就会长得越来越高，然后……”他们一起看向高处的窗户，小女孩来的地方，“我就可以回家啦！”
两人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此刻，让小姑娘回家是最重要的事情，虽然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家了。
Ⅳ.Growing
小女孩伸长了胳膊，去够树上的叶子。
小树已经长到七八米高，是Deemo每天夜以继日地弹奏，用音乐和心血浇灌出来的。
这棵树成了小女孩Deemo之外最好的朋友。在她的期许下，它越长越高，开始长出越来越多的叶子。
小姑娘跑去图书馆，大声唱着Deemo的新曲子。可是，Deemo不在图书馆里，里面只有面具小姐。她在那张桌子前看着书，听到小姑娘的聒噪声音，不耐烦地抬起头。“吵死了！”
小女孩惊呆了。虽然Deemo和面具小姐没有说过话，但感觉是很好的朋友。突然被她指责，小姑娘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面具小姐挑衅地看着她：“你们两个在外面制造噪音，让我怎么看书？”她感觉到面具小姐的眼神凌厉地从面具下穿透出来。
这时，Deemo回到了图书馆，看到她们之间尴尬的气氛，牵住小女孩，低头看着面具小姐。她的声音立刻低了下去，不服气地低下头，接着读她那本厚厚的书了。
他们缓缓走出图书馆，面具小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想靠弹琴把她送回家？不要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小女孩有些难过。她仰起脸： “面具小姐好像不大喜欢我……”
……。
Deemo没有看她，只是兀自牵着她来到钢琴边，像她刚刚掉入自己的世界时一样，把她放在钢琴上，伸出小指。小女孩也伸出自己的小指，两只手缠绕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脉搏。
……。
无论如何，我都会送你回家的。
小姑娘生性活泼，在Deemo不在钢琴边的时候，喜欢四处探索这个神秘之境的其他房间。
一天，Deemo又去了图书馆，小姑娘百无聊赖地倚在小树的主干上。突然，她感到树身有节奏地震颤起来。非常细微，但她还是感觉到了。她把耳朵紧贴在树上，凝神谛听。
扑通、扑通、扑通……
她惊讶地退开，去把这个现象告诉他。
“仔细听，树发出了心跳的声音诶！”
他弯下腰仔细观察，这时小姑娘又有了新发现。她注意到之前漆黑一片的大厅右侧传来了吱呀一声响，好像一扇门打开了。她来到门前，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选择推开了门。她隐约感觉这个房间是在等候她的到来。
进了门，大厅中的荧光闪烁立刻就减弱了大半。整个屋子的中的光源只有一个烛台，好像人的手骨，五个指尖分别托着一支蜡烛。虽然有蜡烛，房间还是非常灰暗。
地板是黑白地砖交错的棋盘图案。
角落里有一把椅子，上面放着一个布娃娃，长得像一只猫，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脏脏的落了一层灰。小姑娘拿起娃娃，突然，她看到娃娃的眼睛眨了一下！
她惊慌失措地扔掉娃娃，跑出房间：“Deemo！Deemo！”
他在钢琴前面坐着，练习一些基本的旋律，听到小姑娘的叫喊，他蹲下来张开双臂，她心惊胆战地扑进他的怀里。Deemo轻轻地揉揉她的头。
……。
没事的，摸摸头，不要怕。
他们拉着手再度进入那个房间。有了Deemo的陪伴，小女孩鼓起勇气，仔细地扫视起屋子的其他部分。椅子后面有两扇窗户，是半圆形的，随着墙壁一起向地面倾斜，让人感觉很压抑。窗户外面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屋子正中间是一幅巨大的画，画的是一条通向黑暗的石砖路，十分逼真，让人感觉可以走进去一样。小姑娘看着看着就有些头晕，赶紧移开视线。
他们来到窗户边，Deemo把手伸向窗户，小姑娘紧张地拉住他的手：“外面好恐怖，还是不要打开好了……”
Deemo把手缩回来，这时，他们听到窗外有人好像在叫着熟悉的名字。小女孩把他抓得更紧了。他拿起娃娃查看，小女孩也闭上一只眼睛，生怕会发生吓人的事情。还好，那个娃娃没有什么动静。他们一起离开了那里。
小姑娘觉得这个房间和图书馆截然相反，图书馆明亮而充满生机，这里则灰暗而恐怖。那副画的两侧也有挂在墙上的盆栽，不像图书馆的那些毛茸茸的可爱植物，而是枯死的干叶片。
这以后，她对Deemo更加依赖，即使他是去了枯燥的图书馆，她也会寸步不离地跟随。
这天，面具小姐恰巧不在图书馆里，一本厚厚的书被摊在桌面上，旁边是一个墨水瓶和一支羽毛笔。她好奇地坐到面具小姐的椅子上，摆出和她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立刻就被自己逗笑了。
她忽然看到暗红色的桌布下有一张纸露出一角，轻轻把它抽了出来，发现那是一张琴谱：《Run Go Run》。
Deemo试着弹了几个音符，这首曲子音调焦急，节奏多变，小女孩听得有些不安。曲子唤起了她潜意识中的什么，她依稀记得，自己曾像这首曲子一样无助、哀伤地奔跑。
看着显得也有些疑惑的Deemo，她放下心来。
也许曾经害怕，但是他在身边，我就会一直心安下去吧……
Ⅴ.I Miss my Home
大树停止了生长。
最近小女孩对钢琴的兴趣愈来愈浓厚。在Deemo悠闲地看书时，她就会偷偷跑到钢琴边，费力爬上高高的琴凳，把谱子翻到看起来最简单的一页，开始一点点摸索着弹奏。
才弹了几分钟，面具小姐怒气冲冲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安静些！”
这时，Deemo从右边的会客室里走了出来，手里攥着一张琴谱，也许又是在某个地方翻到的吧。之前小女孩发现，大树听了新的歌儿，长得也会比较快。
他看到小姑娘在钢琴前不知所措的样子，温柔地把琴谱放在了一旁，坐在琴凳的一侧，让小姑娘坐在正中间。他用脚尖轻点了一下钢琴中部，她这才发现脚下的三个踏板。她试探着摁下一个键，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好神奇！Deemo你真厉害！”
Deemo摸摸她的头，她乖巧地吐了吐舌头，甜甜地笑了。
最近树的长势越来越好。这株用音乐浇灌的生命之树如今已经郁郁葱葱，树冠发出的柔和荧光已经照亮了整个大厅。尤其是树的主干，从树皮里透出强烈的光，将钢琴照的通透，恍惚间弹琴者会觉得自己置身在阳光之下。有些不知何处飞来的可爱鸟儿停息在树上，在茂密的叶子中啁啾着。
渐渐地，钢琴底下的大理石圆台开始消失。刚开始只是下沉了一点点，到后来则是完全被笼罩在树的根须下。树根下有一潭清水，清澈的水面上反射出钢琴曼妙的模样。有一些树枝从上方弯回水中，遒劲的枝条取代了琴凳和台阶。树是从钢琴里长出来的，现在它不渝地保护着钢琴。
小女孩在许多地方都发现了琴谱。图书馆中有一个小箱子，会客厅的墙边靠着一个破碎的木头轮子……在这些地方，琴谱沉睡着，等待着小姑娘的探索。
一切都在正轨上，看起来事情马上就要往好的方向走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大树长到二十米，停止了生长。
Deemo先发现了这个变故。正常来说，大树每隔几天就会有很明显的生长。可是自从上次长高，已经一周过去了，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他更加卖力地弹琴，大大增加了去图书馆的频率，希望能翻到几张新琴谱，或是记载着这颗神奇之树的浇灌方法。遗憾的是，一点收获也没有。大树就是倔强地伫立在那儿。
这天，Deemo站在钢琴边，出神地仰望大树的顶端。小女孩快乐地跑过来，看到他肃穆的样子，也看向大树，这才发现了大树停止生长的事实。她看向更高的地方——那扇窗子，想知道树顶离窗户还有多远，离她来的地方，离她的家还有多远。
还有很远。虽然大树已经高耸入云，可离窗户还有至少三十米的高度，远远不够。
小姑娘看着空中的窗户，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相去天渊。
她失落地低下头，在钢琴面前蹲下来，开始掩面轻声哭泣。那架钢琴，曾是她回家的希望，现在也破灭了。
Deemo半蹲在她旁边，用修长的手指捋着小姑娘的头发。这双手，曾经在她害怕的时候给予她温暖，曾经为她扫去地面上的碎玻璃，曾经抓着她的小手教她弹钢琴，曾经对她许下承诺，说他会送她回家。
树荫笼罩着钢琴，笼罩着两个迷茫的孩子。
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因为在过去的某一天，大树停止了生长。
Ⅵ.Blossom
大树的花期到了。
这天，小姑娘睡眼惺忪地和Deemo来到大树前，惊喜地发现树上竟是满眼盛开的金黄。
小姑娘站到树下，愉快地望着这一片花海。突然，大树上的一朵花飘落下来，轻轻轻轻地点在她的肩膀上，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花瓣漫天飞舞，蝴蝶在其中追逐嬉戏。
“Deemo！快，在花雨中弹琴，一定很浪漫吧！”
Deemo开始了弹奏。这是一首她没有听过的曲子，曲名叫做《Dream》。
小姑娘闭着眼，在钢琴的四周翩翩起舞，洁白的裙子在空中划出一个个圆圈。
“Deemo最好了！” 待到他蜻蜓点水般完成了演奏，小姑娘飞身扑上去，抱住Deemo，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泪水已经打湿了他的领结。
Deemo像往常一样紧紧地抱住她，好像生怕小姑娘从自己的臂弯中远逝。
……。 没事的。
作者：Hans_Ag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