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真的有人乐意成为一个可笑的人吗?

小学的时候,我就发现同桌女孩的杯子和我用的不太一样。最令我吃惊的是,同学们喝的果汁里竟然有真正的果肉。到了初中,我已经明确地意识到自己出生在一个不太富裕的家庭。

从初中起,我总是对与钱相关的东西避而不谈。因为,我没有好的球鞋,没有旅行的经验,父母没有私家车,包括智能手机的使用方法我一开始也知之甚少。如果我胡乱地插入大家的聊天,也只会让大家扫兴。

自然而然地,在大家眼中我成了一个打扮奇怪,孤言寡语的人。就像我天生是一个喜欢独来独往,诡异而又可笑的人。

但是我终于找到了机会。我渐渐发现虽然打扮炫酷还体育在行的男生最受欢迎,但是文质彬彬的男生也不落下风。

可是他们的父母总是医生或者律师,这样的谈吐是种族天赋,总与我无缘。

于是在初中,我就开始为中学生活的下一个版本做准备。

为了能在闲聊取得一席之地。首先,我周末总是去图书馆看书,苏格拉底,柏拉图,索绪尔,康德,齐泽克。

而且学校总是有一个BUG,他们总是按考试水平来评判学生,于是我就有机可乘。我在初中时,尽可能地拿到高分,还抽空自学了高一的所有课程。

私立次高,原本是个不怎么样的学校。但是他们的董事长非常地有才华,次高20年内换过6次校址,新校区附近的地价一旦上涨,就立马带着学生们去下一个校区,然后卖掉旧址,并且像是足球队转会一样,疯狂地向外地购买教师。

或许是应了流传的一句笑话,二流学校卖教材,一流学校卖大楼。

如今的次高,俨然是市区内最好的高中,也正是我现在就读的高中。

按这所高中的策略,学生会被划分在适合他的班级,于是我在高一上学期向学校的教务处提起申请,声明我所在的班级教学进度过慢。

我已经提前学好了高一的内容,参加考试,就像是FPS里,首局所有人都只能使用手枪,而我却带着一把自动步枪一样,击败我的同学再简单不过。而老师们对我的要求哑口无言,于是我顺利地混入了大小姐和少爷们比例更高的班级。

如果哪天我的秘密暴露了,真希望大家不会嘲笑我。

 

到了午休的时段。

“我要一份姜汁猪肉咖喱饭,两份牛肉蛋包饭,一份例汤,一杯可乐,一杯柠檬红茶。我们在店里吃,谢谢。”

一般的咖喱饭,总是全是调料味,要么就是太稀或者太浓,而这家的总是刚刚好,现炒的猪肉片也很香。

和两位朋友一起享用可口的午餐,是我一直以来的渴望。出于某种原因我现在暂时摆脱了之前的窘迫,只不过具体的现在还不能说。

我把用餐牌立在桌子上,添畅把放在桌上的小票拿起来看。

“铅笔,这个汤真的好喝吗?”

添畅用怀疑地眼神看着我。

“还行了,没有你想象中的差。”

顺便一提,我叫秋浅笔,一开始我的外号是“秋千”,我一开始稍微表示了一下我的不满。似乎大家都不想用名字来叫我,“难道你觉得‘秋千’不好吗?”,于是“铅笔”就成了我的外号。

“宇宙,那个小说你看了吗?”添畅喝了一口可乐说。

“WEB版下架了,你哪里看到的?我买了纸质版,少了很多情节,就和海斯法典时期的电影一样无聊。”宇宙因为看不到原本内容的小说,把叉子反握在手里,一边敲着盘子抱怨道。

二级小说和老电影肯定没得比。

“这个时候就要发挥想象力了。”

“你需要想象哦。”添畅也附和道。

“去你们的。”

盘子里的饭快要被我扫空了,添畅和宇宙要继续闲逛,而我则准备现在回学校了,我刚刚想要起身时,宇宙提起了我。

“铅笔,我没有记错的话,昨天好像有其他班的人在教室里打听你,大概是放学后整理清洁的时候。”

“是什么样的人?”

“我听班长说的,昨天没有轮到我打扫。”

“我之后问问,我先走了,文艺部的工作还等着我呢。”

忘了介绍了,刚刚的咖喱屋,是在芦苇街和中间路的交汇口附近。在这个十字路口边上,分别有两家商业中心和次高。

可能这样说更好。次高附近500米以内,有1处地铁的换乘站,2个电影院,至少4个酒吧,5个咖啡厅,10家西餐厅和许多我说不出名字的直营店和连锁店。

这么好的地方,真是赚翻了。

我们的午休时间是12点到2点,学校是开放式的,你可以随意地在中午出校门。偷偷地带上小女朋友看场电影都是可能的,当然,我没有任何女朋友。

我总是拒绝吃饭以外更多的闲逛,手头紧是一方面缘故,另一方面,我确实是事情要在中午做。

我是特殊文艺部的唯一部员,社团的所有工作都由我来做。

告别添畅和宇宙之后,我走进次高大门,直奔左手边11层高的国际楼。

为什么我没有去实验楼或者教学楼呢?

解释一下,国际楼的大多数教室实际属于玛利亚中学管理,玛利亚中学是次高在美国的合作高中。我第一次突发奇想来国际楼闲逛,发现这里的同学上课可以用电脑。我肯定会对“教学需要”四个字嗤之以鼻。不过真羡慕他们啊,美国的老师们也个个豁达开朗,也从来不怀疑谁谁会在角落里偷偷看网络小说。

特殊文艺部前身是玛利亚文化研究部,原本是帮助学生获取比赛奖项的研究部。但是,这样的奖项现在已经彻底失效了,到了去年,已经没有部员了。于是,研究部被玛利亚中学向次高的学生开放。而通过入部考核的,只有我一个人。他们的考题竟然从可乐广告词考到启蒙运动和法国大革命,感谢各位先哲。

这个月的报告还没有写完,我得赶紧回去。我从最左的电梯直上5楼,走到社团教室门口,把钥匙插进锁芯。

门没有锁?

怎么可能,我应该是锁门了的,社团教室里有很多玛利亚中学的器材,我肯定锁了门的。

我推门而入,有一个陌生的面孔在教室里。

一个女孩子。

“请问你有什么事情?你怎么进来的?”

“那个,是库珀老师让我来的。”

迪安库珀是研究部的指导老师之一,但是我基本上没有和他说过话。我记得,我确实收到了一封邮件,迪安发来的。大概是说,有一位对社团感兴趣同学会来请教。

“不如我们坐下吧,靠窗户。”

社团教室其实和普通的教室一样大小。前后有两块组合黑板,正中间7个蓝色桌面的课桌围成一个简易圆桌,讲台下靠窗有一个电脑桌,放着一台办公电脑。靠内墙有两个书柜,放满了碟片和书,一旁的柜子放着玛利亚中学的电子器材,后黑板下有一台约65寸的液晶电视。

“我们社团并不是阅读或者写作的同好会,库珀老师有和你说过吗?你有准备任何的研究方向吗?”

“说过,有。”

面对面地坐下后,我终于有机会打量这位访客。

前额上工整的垂发稍稍向内卷,乌黑长发笔直地不像话,像崭新出厂的纺织品一样。如果把第一印象从A plus到C minus分级的话,在我面前端坐着的文静女孩一定是不多不少的A级。

稍微有点期待她喜欢的是什么了。小说?还是电影?自然主义?还是表现主义?或者另有玄机?

“请问,具体是什么载体,和什么题材的呢?”

“BL小说。”她非常严肃地,就像大小姐一样用平稳的气息发出每一个音节。

“Pardon?能再说一遍吗?”

“Boys' love literature.”或许是怕我不懂,她又用英语重复了核聚变一样的回答。

小姐,你是荒诞派的吧。

想顺利把这个话题接下去,一定不比收拾核残局简单。

“我凑巧了解过一些类似的作品。”

“真的吗?”

这位少女就像战争时期找到了革命同志一样,两眼放着亮光。

“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迪安没有写在邮件里。”

“砂糖。”她从上衣内侧的口袋拿出电子学生卡给我看。

姓名,砂,空一格,糖。天哪,真的有砂这个姓吗。起这个名字的叔叔或者阿姨还真是可爱啊。

“那,砂糖。据我所知,那样小说都是有关特定男性如何探索社会身份,主观意识和其历史进程的。那可是男人们的挣扎,你是怎么读懂的?”

“不是的,BL不是这样的。”砂糖突然着急了起来。

“糟了,布教用的单行本已经借出去了。”

“我有办法,我去问下文学社。”

我在电脑桌前坐下,用校内电话拨通了文学社的号码。

“铅笔啊,有什么事吗?”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们。BL是什么。”

电话安静了一小会,我是不是踩到了什么地雷。

“哈哈哈,就是男孩之间的恋情,特异文学部竟然这都不知道,还不如把国际楼的教室让给我们。”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阴险的女声,文学社的书记,绝对没有错。

“什么叫特异,你变异了吧。我们叫特殊文艺部。”

“别生气。我来解释一下吧,就像男生看着两个亲密的女孩子走在一起。”

“我每天放学路上都能看到,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你难道不能发挥一下想象力吗?”

要我发挥想象,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仔细观察过。

我突然看向了眼前的砂糖,如果有两个砂糖,手挽着手,柔软的脸贴近着彼此。如果其中一个,其中一个,其中,不行,我要自重。

砂糖抽出手,退后了一步,双臂蜷缩在胸口,垂着头像个新婚夜就被抛弃的新娘。

“砂糖!你的表演能更夸张一些吗,你去话剧部多好。”

“还不是因为学长在想一些滴答滴答的事情,我只是想配合学长的想象。”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感觉我的脑细胞正在快速死去,好想现在就睡个午觉啊。

“砂糖,我还有点不明白什么是BL小说,我今天去查下资料,明天你再来可以吗。”

“那中午可以吗?”

“没有问题。”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回来的。”

回来这个词用得不对吧,还没有人同意你入部呢。不过,入部考核不会变简单,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