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路诺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早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饥肠辘辘。
正巧家里一点食物都没有了。
自从在指挥使家吃到了熟的蔬菜以后，生的蔬菜就有点难以下咽了。
自己无论怎么折腾，也没有办法把蔬菜做成那天的味道。
现在即使去了指挥使家，那里也只是一个空空荡荡的房间了。有些失落。
好在，水果还是很好吃的！去买些水果吧。
柯路诺正抱着一袋子苹果准备回家。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白三黑四头巨狼，将他团团围住。
这正是昨天袭击他的恶狼！
柯路诺一手抱着纸袋，一手紧握匕首，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白狼率先向柯路诺扑过去。柯路诺连忙闪躲，寻找着逃走的空隙。
然而四头狼的情况比昨天更为艰险，柯路诺无论怎样闪避、突进，总有狼堵住他的路，让他逃脱不得。
肚子很饿，根本没有力气还击，柯路诺很快就满身虚汗、气喘吁吁。
纸袋中的苹果滚落了一地。
指挥着巨狼的黑尔加捡起了一颗滚到脚边的苹果，放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吃起来。
“喂！你为什么要袭击我！”
“你鬼鬼祟祟地监视孤儿院，还问我为什么袭击你？”
“我并没有监视啊！我只是、只是、想观察一下乌鹭！”
“观察？可笑，光明正大地观察不行吗？”
“说到底，你还是在打孤儿院的主意吧！”
“不是这样的！哈、哈、请听我解释！”
“……看在苹果的份上，就听听你想说的吧。”
黑尔加猛地将牧棍砸在地上，四头狼都停止了攻击。柯路诺站在群狼之中喘着粗气。
黑尔加这才看清楚柯路诺的样貌。
本来因为他头上恶趣味的羊角装饰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但这张脸并不像什么奸恶之人。
无论是雇主还是敌手，黑尔加见过的恶人不在少数，有伪君子，也有真小人。
面前的这双眸子，分明只有纯真的颜色，就像黑尔加在孤儿院的那些弟弟妹妹一样。
也许……这里面真有什么误会？
“如果你答应不逃跑的话，我们倒是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
见柯路诺还在喘气，黑尔加说。
他们在一家路边的小店里找了个座位坐下，点了两杯水和一些甜点。
柯路诺把手里的纸袋放在了桌子上。
袋子里只剩下两个苹果了，一个青苹果，一个红苹果。
为表示友好，柯路诺让黑尔加先挑一个。
黑尔加拿起那个青苹果啃了起来。
“咦？不应该拿这个更好吃的吗？”
黑尔加轻笑起来。
“你觉得该选应该吃的，而我偏偏只选我喜欢吃的。”
“大家都认为是好的东西，若是我不喜欢，也绝不会碰。”
“不过苹果这种东西，怎样的我都喜欢。”
趁柯路诺还没动手，黑尔加抢先把红苹果也拿走了。
“嗯，味道也还不错吧。”
“那么，就从你为什么要监视乌鹭说起吧。”
黑尔加将脚跨在了桌子上。
“我并不是在监视乌鹭！”
“我失去了很重要的记忆。直觉告诉我观察他一定能想起来什么！”
“哦？你的直觉就那么准吗？”
“没错。”
黑尔加一边和柯路诺交谈，一边整理着已有的信息。
首先，柯路诺丢失的，并不只是一段记忆。确切说来，他只拥有半年的记忆。
而乌鹭也只有半年的记忆。黑尔加作为从孤儿院毕业的孩子，这一点比谁都清楚。
其次，柯路诺的羊角，原来并不是一种奇怪的装饰，而是确确实实长在头上的，可以说是一种身体的异变了。
这和异变树化的乌鹭也确实有相似之处。
最后，柯路诺的神器海德伦和乌鹭的米斯特汀属于同一神话体系。
虽说自己的双子巨狼和二者也有关联，但联系前面两点来看，还是不得不承认柯路诺和乌鹭之间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柯路诺的直觉是有一定道理的。
“所以你想从乌鹭身上找回自己的过去吗？”
“咦——？不，不是……是和指挥使有关……”
“哦？”
黑尔加放下脚，换了一个坐姿。
“你忘记的事是关于指挥使的？那就是最近发生的咯？”
“我不知道……”
柯路诺抱着头，拼命地想要想起些什么。
“指挥使是最近才来交界都市的。你半年前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醒过来，在那之前能遇到指挥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咦——好像……很有道理。”
柯路诺着急的时候很容易陷入混乱，有些事明明已经是显而易见了，自己却总是意识不到。
“但是……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
“遇到指挥使之后，每一天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啊……”
“那这段记忆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至少，我们可以先把乌鹭这个干扰项排除掉。”
“你的直觉确实不错，但是你观察的人恐怕并不能帮你想起你希望想起的那些事。”
感觉到自己可能做了很多无用功，柯路诺感觉到很泄气。
“你说你忘记了很重要的事，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很重要的？”
“我只能记得一点点……”
“还是直觉告诉你的，这很重要咯？”
“不！这个不一样……”
“那天，指挥使问我要不要跟着她走。”
“突然，有一些记忆的碎片冲进了脑海里。”
“还有莫名的痛苦、绝望、悔恨……和恐惧。”
“不能去希罗那边，不能相信希罗……”
“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我想起的就是这些了。”
“奇怪……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呢？”
“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已经不重要了吧。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你的记忆呢。”
“重要的是记忆的内容，它想要传达的信息。”
“现在我们已经在希罗阵营了，‘不能去希罗那边’这一点已经无法做到了。”
“关键就在‘不能相信希罗’这一点。不能相信什么呢？”
“我不知道，大概，关于他的一切都不可信吧。”
“指挥使是因为认可希罗的立场所以才加入他的阵营的，即使希罗的立场不可信，现在也无法回头了。”
“一定！一定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吧！”
“立场无法扭转，就只能再想其它的方面了。”
“听说希罗要求指挥使做到三件事。”
“第一件事，解放区域，夺取黑核。”
“这件事，即使我们不做，希罗手下的人也会去做。况且，黑核拿在我们手里会更有优势。”
“第二件事，寻找普通人参加实验。”
“今天早上在旧城区，指挥使已经阻止了一个普通人的实验。”
“看来指挥使本人对此也持否定态度。”
“第三件事，神器使的活骸化。”
“活骸化”这个词如黑夜中的闪电一般在柯路诺脑中划过。
“对！是活骸化！”
“你是说，要反对活骸化是吗？这点倒是可以放心，至少我是绝对不会答应活骸化的。”
“不……一个也不行……”
“指挥使对活骸化的态度，说是不会同意，但我看得出，她在犹豫。”
“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恐怕真有人会愿意活骸化。”
如果有活骸印证了希罗关于活骸化后仍能保持理智的说法，那么那些摇摆不定的神器使就会受到巨大影响。
一旦身边的同伴纷纷活骸化，即使自己坚持不进行活骸实验，也会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想到这里，黑尔加突然坐立不安起来。
本以为自己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了解孤儿院的纠纷，没想到自己竟是局内人。
而对面的焦急的山羊，实际上他才应该是一个真正的旁观者！
如果不是一连串的事件让她坐在这里倾听，恐怕自己最终深陷险境也不自知！
黑尔加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呐，不如我们合作吧。”
“合作？”
“我会帮你盯紧指挥使，也会把我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诉你。”
“你可以用这些消息去影响中央庭的行动，但是绝不可以将我们合作的事告诉任何人。”
“不对，晏华你估计瞒不住……”
“至少，绝对不能透露出我的名字，否则我这边可能会有危险。”
柯路诺郑重地点点头。
“相应的，你也要告诉我中央庭的行动计划。”
“你可以放心，我不会把这些告诉任何人，包括指挥使。”
“我的目的是活下去。”
“好！请一定保护好指挥使啊！”
“乌鹭他腿脚不便，也请你代我照顾好老师。”
二人握了握手。
这一次秘密的会谈已接近尾声，黑尔加召出了自己的巨狼。
“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吧，为什么你这么在意她？”
“是因为喜欢吗？”
“我不清楚……我不太懂人类的感情……”
“哦？”
黑尔加揉着白狼的耳朵，白狼则将头伸在黑尔加怀里尽情撒娇。
这追逐月亮的凶恶巨狼竟也有如此驯服、温顺的样子，柯路诺心里感受到不小的震动。
“你的感情，和人类的不一样？”
“难道你没有想过要亲近一个人么？”
“难道你没有那种将谁看做家人的感觉么？”
“难道你没有要守护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他受到伤害的想法么？”
“如果这些你都没有过，好吧，你的感情确实和人类不同，和我的狼也不同。”
“但是如果你有过这些感觉，就请别再妄自菲薄了好么？”
黑尔加跨上巨狼绝尘而去。
柯路诺仿佛醒悟过来一般，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此刻终于得到了解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