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狭小的空间拘束着……
在绵延不绝的疼痛中数着秒……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深呼吸……
呼，吸，呼，吸，呼，吸，呼，吸……
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在这种幽闭的小房间里躺着，总有一些残酷的画面在维恩的脑海中浮现。
尽管他始终无法睡着，但他总觉得自己在做噩梦。
活骸化后不再感觉到疲劳了，反而让这无聊的时间显得更加难熬。
隔壁的野兽又在哀嚎。
“吵死了！”
维恩冲着那堵墙怒吼。
野兽并没有搭理他。
大概是因为始终在痛苦的事情中经受磨练吧，维恩能维持理智的时间比柯路诺长一点。
不过，大概也只有一点点吧……
狂暴化的时候，意识会被剥离。
海底研究所里看不见外面的光线，无法确定时间。房间里的时钟已经被砸坏了。
只有脚边各种物品的残骸能提醒清醒过来的他刚才做了什么。
指挥使带着其他同伴出门抵挡偷袭了。同时支撑太多人的幻力输出，指挥使也会很疲劳，毕竟她又不能活骸化。
所以维恩和柯路诺留在研究所里待命了。
指挥使说她的力量能梳理幻力，让活骸们保持理智。但是指挥使知不知道她不在的时候又是什么情况呢？
王子拯救了公主，后来却在恶魔的蛊惑下，亲手喂公主喝下了传说可以永葆青春的毒酒。
在这个故事里，相信了王子的公主，和相信了恶魔的王子，最终都得到了惩罚。
就像相信了希罗的指挥使、相信了指挥使的他，还有隔壁的野兽一样。
这样的结局，应该是对那个杀死信任自己的朋友的他，最恰如其分的惩罚吧。
维恩在这种被背叛的痛苦中品尝着那一分可悲的愉悦。
心情突然莫名烦躁起来，这是狂暴化的预兆。
维恩尝试着深呼吸，平复心情。尽管他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
不过，没多久，这种躁动感就突然消失了。隔壁的野兽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看来是指挥使回来了。
安这些天一直跟在指挥使身边，形影不离。
能够随时随地为主人排忧解难是光荣女仆最大的荣耀。
指挥使拗不过她。
不过今天，安难得地有点累了。
指挥使将她送到了她的房间门口。
“已经很晚啦，你也快去休息吧！”
安用标准的女仆站姿目送指挥使离去，直到听到沉重的隔离门落下的闷响为止。
啊咧？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奇怪了？
皮肤突然开始腐坏了，上面的紫色晶体一片一片地脱落下来。
身体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意识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新的野兽诞生了。
“啊！！！！啊！！！”
野兽嚎叫着，狂暴地攻击着旁边的墙壁。
只是，每一次的攻击之后，墙壁上只留下了少量划痕，野兽自己的身体反而被破坏得更严重了。
皮肤碎裂之后，身上的零件也开始掉落了。线缆垂下来，互相卷在一起，然后又一起脱落了。
听到这样的声音，柯路诺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他压制住了野兽的双手，但是野兽的双脚却还在徒劳地攻击着空气。
“维恩！维恩！”
“吵死了！”
维恩慢吞吞地从房间里踱了出来。
不过眼前的景象也让他大吃一惊。看来并不仅仅是狂暴化这么简单，似乎还伴随着某种反噬的现象。
维恩按下了走廊里的警报器。
等研究员赶来的时候，安的活骸已经几乎不能动了。她的动力系统被破坏得很严重。
柯路诺和维恩退到了一边。研究员便将安团团围住了。
“怎么回事！？怎么还会被反噬！？”
“这……会不会和上次发现的那个数据异常有关？”
“什么！？发现了异常怎么没有及时报告出来？”
“当时作为偶发的噪声给直接忽略了啊！”
“这下糟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整个模型都错了！”
“赶紧开会讨论一下！我们要把实验模型重新推导一遍！”
“唉……又要把那些参数重新算一遍了……”
“这么多天了，就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啊……”
“你还想着睡觉？”
研究员们将安的躯体像垃圾一样拖走了。
维恩看了柯路诺一眼。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最终结局了。
“不觉得这里很闷吗？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维恩对柯路诺说。
现在是深夜，即使是活骸形态，在街上应该也不会造成太大的骚动。
趁着还有理智，最后感受一下陆地上的世界吧。
如果中途狂暴化了，那就干脆大闹一番好了。
反正他们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了。这个世界变成怎样，也已经无所谓了。
他们来到海边的一个小公园。
“我们，被骗了呢。”
维恩的手里拿着一小盆多肉植物。
“啪！”
维恩将它狠狠地砸在地上。
陶制的花盆被摔得粉碎，花盆中的土也碎开了。植物的根暴露在空气中，似乎在风中微微颤抖。
“但是已经回不去了……”
“Darling也是，我也是，你也是……”
“我们都回不去了呢~☆”
维恩的语气中，听不出是快乐还是悲伤。
柯路诺将地上的多肉植物捧起，把它重新种在了旁边的土地中。
“我们最后……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我们早就是啦~”
“只是那些记忆都被清除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这些天，我发现了一件事。”
“痛苦会保存记忆。”
“那是他们清除不掉的。”
“我一直在练习利用这一点。”
“所以我记得的事情会比你们多一点点。”
“为什么不把一切告诉她？”
“告诉她？早就已经来不及了啊……”
“从那个仪器里出来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是你了，我也已经不是我了。”
“我们都已经变成希罗的棋子了。”
“不，在我们中间出现第一个活骸的时候，一切就已经不可挽回了。”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
如果能在那之前就提醒她希罗不可信，是不是一切会有所不同呢？
柯路诺反反复复地想着那些“如果”的情况。而维恩不愿去想。
维恩曾无数次地想过“如果”。
如果他没有做那样的噩梦。
如果那天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没有人。
如果看见的第一个人不是那个家伙……
但这些如果都没有发生。
如今命运再次给了他希望，又再次将他抛入更为绝望的深渊。
任何“如果”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知道吗？”
维恩打破了沉默。
“Darling她睡着的样子特别可爱~”
“你肯定没见过吧~☆”
“虽说美梦总是会破灭的。”
“但是这一次，真是不忍心吵醒她呢。”
“你忍心看见她醒来以后知道一切的样子吗？”
“她的美梦已经让我们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我……不忍心……”
“你不恨她吗？”
“不恨。她也被骗了啊。”
“果然，我还是最讨厌你了。”
维恩冷冷地注视着他。
本来是想欣赏一下这个单纯的灵魂被残酷的现实撕碎后残破的模样的。这个反应着实令维恩大失所望。
这个纯白的人，这个和他正好相反的人，令他羡慕，令他嫉妒，令他厌恶。
“你会害怕吗，这个被黑暗吞噬的结局。”
“我不在意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能变成安那样反而更好些呢。”
维恩的话让柯路诺瞬间警觉起来。
既然记忆可以操纵，那么其它的说不定……
这会不会对她不利？
柯路诺掏出了自己的匕首。
“没用的~我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
维恩依然平静。
“我们无法自伤，也无法伤害到彼此。”
确实，手没法随心操控了，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手了。
手在发抖。
这是，恐惧。
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提线木偶的恐惧。
“在下次战斗中，努力死去吧~☆”
一阵风吹来，吹开了维恩的流海，露出了另一半活骸面具。
那一半是一张哭泣的脸。
活像一个小丑面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