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的房间里,放着一面镜子。

我默默注视着镜中之人慢慢把小刀推向她的胸口。

然而,刀尖,却在接触到身上衣物的一刻停了下来。

镜中之人的手正颤抖着。

到了这个地步,还是缺乏勇气吗?

这样的结果使我不屑。

“只要一下就可以了,只要一下,就什么都能结束了。”我,对镜中之人,如此游说着。

然而,即使我再怎么期盼,镜中之人也始终没有把力气灌注于手中,原本应刺进胸口作为了结一切之物的凶器,依然停留于胸口之前。

视线投注于镜中之人那颤抖着的手,我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吧——

——因为我缺乏勇气,即使再怎么想要就此结束掉所有,也依然,缺乏相应的勇气。

没错,镜子里的人,是我,名为藤月绫,对活着感到绝望却连终结绝望的勇气都没有的...胆小鬼。

“小姐,时间到了。”

房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啊,知道了。”随便应付一句的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惨淡地笑着,“又失败了呢。”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呢?

只不过是自杀而已哦?

没什么难度吧?

只不过是简简单单地,对准自己的胸口...一刀刺下去而已。

感到绝望,却缺乏自我了断的勇气,这样的我...到底算什么?

我为自己的懦弱与胆小,还有不争气而叹息。

也罢,大概只要一直抱持这种寻死之心,终有一天我还是能鼓起勇气行自己应做之事的吧。

这么想着的我,将小刀放进书桌的抽屉里,然后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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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不打算坐车吗?小姐。”

身穿黑色侍女服,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神情的女人,在我面前恭敬地低下了头。

“没有这个必要,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回去学校吧,秋月。”心中已然对这种每天早上都会发生的,宛如例行公事一般的对话感到厌倦,我也只能这样面无表情地回答她了。

“明白,不过请不要忘记向老爷请安,小姐。”

之后,作为藤月家仆从,名叫秋月绘里的女人便不再说话。

我不讨厌侍奉我的秋月,我只是对于待在这个家感到压抑与痛苦而已。虽然就连秋月也似乎从不曾对我浮现起笑容,可即使如此,我还是感激她的吧。

这个看起来比我大上好几岁,习惯板着脸的女人,已经侍奉我差不多五年了,如果单纯从来到藤月家的那一天算起的话,应该超过十年了吧。

秋月绘里,是在这所房子里,与我说话最多的人。就算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对话,就算只是因为履行工作职责所以才表露的关心,对我而言也可以了。

有时候,我很感激秋月对自身工作的上心,毕竟,这所房子里的其他人......

算了,还是不要想这些吧,时间差不多了,在出门前先和父亲请安吧。

穿过长长的走廊,看着两旁作为藤月家下属的,清一色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们对自己点头致意,我来到了父亲的房间。

我没有开门的打算,因为这是不被允许的。

没错,在这个家里,我就连打开父亲房间的门,也是不被允许的。

正如每天早上所做的那样,我敲了敲门,等待房间里的回应。

没多久,里头传来了熟悉的男人,那一如既往冷漠的声音。

“绫吗?”

我犹豫了下,是否该如往常那般与他交谈?

...不,这种事情没什么好犹豫的,毕竟,也只能这样了,不是吗?何况是否能真的称之为交谈也是个未知数呢。

“是我,父亲,我去上学了。”

“去吧,记住,不要做会令藤月家蒙羞的事。”

“明白。”

之后,再没有任何声音从房间传出。

这短短的几句话,就是藤月绫与她的父亲藤月健一,在一天的时间里,唯一的一次对话。

很讽刺吧。

也很可笑吧。

我不知道别的家庭是否如此,但自我记事以来,我与父亲便是这样的了。

家庭温暖?

父女之间的亲情?

完全感受不到呢。

回想起来,上一次见到父亲的脸,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一个月前?

两个月前?

还是说...半年前,甚至一年前?

记忆中父亲的脸,已经被慢慢淡化了,都开始记不起他的样子到底是如何了呢。

我想,父亲很讨厌我吧,不然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出于何种原因而讨厌我?也许,是因为我和母亲长得太相似了吧。

对于母亲,我的印象只有放在房间里的照片,我从未见过她,也从未听过她的一言一语——

——因为在我一出声的时候,母亲就已经死了,是为了生下我而死的。

这可以解释为什么父亲会这么讨厌与母亲长得相似的我。深爱着的女人,为了诞下女儿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同时这个女儿还与亡妻长得十分相似,这样的理由,对于一个冷漠的男人来说完全足够了吧?

只是,很难说父亲的冷漠,到底是只对于我,还是他的天性本就如此。毕竟,父亲是藤月组的组长,也就是所谓的...黑道头子。

这样的男人会有如此冷漠的一面,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虽说如此,过去的我还是抱着天真的想法,希望父亲能对我露出笑脸...

呵,说到底,这也只不过是遥不可及的奢望罢了。

还是把这种天真的想法彻底舍弃掉吧,因为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即使如此,我却还是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是何等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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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下着蒙蒙细雨。

撑着伞的我,看向天空,感觉这份灰暗的天色正映照着自己的心情。或者说,这份灰暗,一如我眼中的世界吧。

漫步于雨中这等浪漫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做过,也不曾存在这样的想法。

对我而言,天气不过是心情的写照,虽说如此我也不曾在天气晴朗时有过愉快的感觉,倒不如说这样的雨天,才更符合我平时的心情吧。

尤其是,必须回去学校的时候。

我不想回学校,并非对自己就读的穗绫学园存在偏见,而是......

算了,还是不去细想这个问题了,毕竟再怎么说,只要回到学园的话,始终会碰到的吧。

这时候,我发现走在前面的学生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撑着朴素雨伞的女生,她的一头黑发即使在这种灰暗的雨天早晨,也依然显得亮丽夺目。

我认识她,或者说,对她有着微妙的讨厌之感。

伊藤奈绪是她的名字,是与我这种人彻底相反的存在。

上前打招呼是不可能的,只是,站在她身边正在与她对话的那个男生吸引了我的注意。

确切地说,不,应该说,这根本不算站在身边吧?

因为那个男生,正站在伊藤好几米远的距离与她隔空对话呢。

嗯...虽然距离有点远,我听不清楚他们的声音,可应该,是在对话没错吧?

只不过...这算什么?

我的心底里不期然地浮现出了想要驻足观看的想法。

细细打量了一下那个男生,他有着一头少见的深灰色头发,死鱼眼,行为举止显得吊儿郎当可又让人能从中嗅出愤世嫉俗的味道,要说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应该是他虽然长得不差,可脸上那副表情却好像有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感觉...这种表情,好像在哪里见过?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种冲动拿出手机,开启前置的摄像头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是怎样的。

...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在大街上做这种事实在太蠢了。

只不过,我隐隐察觉到一件事——

——那个正在与伊藤隔空对话的男生,有着某种,与我相似的气息。

心里突然冒出了一种很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可能与我一样,是一个......

算了,这种念头是不应该存在的。

我确实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但即使如此也不应该擅自将他人拉到与自身同一处境内,这是我的原则。

在我思考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时,伊藤和那个男生的对话也在继续。

可笑的是,每当伊藤想要拉近与他的距离,他就肯定会往后退。

一进,一退,一进,一退,保持这样的节奏,几个回合后,那个男生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

“身后的蔬菜店大叔已经恶狠狠地盯着你了噢?要快点察觉到才行呢。”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提示那个男生。

毫无意义的举动呢,真的是。人家根本不可能听到你在说什么的啦,藤月绫,何况就算听到了,你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而已,人家也不会注意到你的哦?

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露出了苦笑的我,却仍然把视线放在与伊藤互动的那个男生身上。

此时,男生在伊藤的攻势下,已经渐渐把原本强硬的态度软化,这在我的意料之中。像伊藤那样的人,像伊藤那样性格温柔,长得又好看的人,只要是男生,肯定都会喜欢的吧?

自问对自己的外貌还是很有信心的,可是性格方面和伊藤相比,实在是...只能说,有其父必有其女吧,既然有着那样冷漠的父亲,女儿肯定也不会好得到哪里去。

不过...看来有必要收回前言。

确实,态度已经软化了,可这个男生对伊藤似乎不存在多少好感可言,甚至乎一举一动都包含了某种戒心在内。

他是在警惕着伊藤吗?

算了,与我无关。

还是赶快回校吧,不然要迟到了。周一的早上就被那些人抓到把柄来作为谈资可不是什么能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呢,虽然,我的心情一直都是和愉快这个字眼背道而驰的呢。

然而,内心里的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当自己看到男生与伊藤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时,心底里的这种...酸酸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我在嫉妒吗?

“如此一想,我真的是个丑陋的女人啊,呵。”不想跟在伊藤和男生后面的我,在决定绕另一条路回校的同时,继续说着这种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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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穗绫学园时刚好还有半小时才上课。

幸亏没有继续在路上看伊藤和那个男生磨蹭,不然不想被伊藤发现的我,只能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那样肯定要迟到了。

踏入教室时,理所当然地不可能有人欢迎我的到来。

倒不如说,对我投注而来的或嘲讽,或厌恶的视线能少那么几道的话,也算是谢天谢地的事了。

毕竟,藤月是个人贱可夫的婊子,这样的不实传言就连我自己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一想到这一点,便感觉心里在隐隐作痛。

希望今天...

不,希望是不切实际的,因为那些人,一发现我的存在就像看到腐肉的秃鹫一样蜂拥而至了。

“藤月,今天这么早?”

“昨晚没有跟别人的男朋友一起缠绵吗?”

“还是说这次钓到的是个“速射男”所以感觉不满足,于是一大早回来学校寻找新的猎物?”

她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完全无视我的感受,围在我的身边,讨论着,嘲讽着,以我为中心的传言。

有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绑在手术台上,用刀子割开胸口,肆无忌惮地翻弄着心脏的感觉。

好恶心。

好难受。

但是我...无法反抗。

我只能像个被遗弃的木偶一样,呆立在原地,低着头,默默承受着名为“语言”的凶器,一下一下地,刺入我的身体。

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当听到这种缠绕自身的不实传言时,就变得只能任人宰割。

没错,我在害怕,没错,她们在对我实施欺凌。明明清楚知道自己是有能力反抗的,只要出手的话,就什么都可以解决了,可是我却......

到头来,只能忍受了吧。

是的,只能忍受了。

只要忍受过去,就可以了。

只要她们心满意足了,就没问题了。

只要她们玩够了,就会放过我了。

问题是,要到什么时候?

要到什么时候,她们才能满足?

要到什么时候,她们才会放过我?

无休止地,无休止地,无休止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这种事。

要向他人求助吗?

可以啊,这不是不错的想法吗?有困难时,向身边的人求助的话......

痴人说梦。

用心感受四周的视线吧。

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除了嘲讽和厌恶之外,便只有赤裸裸的欲望哦?如果说,前者是属于那些讨厌我的女生,同时我还能够承受的话。

那么后者,就是让我感到无与伦比的恶心,以至于连接触那种视线都感到毛骨悚然。

我知道这种视线的源头是什么。是那些认为我真的如传言般专门抢别人的男友,出卖自己的肉体与尊严来获得快感,身体力行地诠释何为婊子的男生们。

求求你们,不要这样看我。

求求你们,把视线投注于别处吧。

求求你们...

求求你们...

只要忍耐就好了吧,只要忍耐就可以了吧,只要忍耐,只要忍耐...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嘈杂终于消失不见,当我回过神来时,那些人已经散去,是玩腻了吗?

也许是这样,不过肯定只是暂时的,没多久她们肯定又会再来的。

即使如此,在下次欺凌的到来前,我还是能够获得一段小小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清静时间吧——

——只可惜我错了。

极力无视班上的男生对我投来的恶心眼神回到自己的座位时,我看到桌子上被人用美工刀刻了一个英文单词,“BITCH”,想必是刚才那几个女生做的吧。

如果说,这只是日常的一部分。

那么,我认为接下来看到的,是不应属于这世界的丑陋。

那是,放在桌子抽屉里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今晚来我家吧,藤月。我会让你十分快活的”,与此同时,纸条的后面还被黏上了某种像是橡胶一样的东西——

——安全套,并且是被用过的......

虽然没有直接触碰到内里那令人作呕的东西,可当看清其实体的一刻,我仍觉得自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似的,直接扔到了笼子里受所有人围观一样。

瞬间,恶心与惧怕并存于心中。

是谁做的?

留下这张纸条的人,是谁?

惊恐的我只能看向四周,然而...有嫌疑的人太多了。

要向老师求助吗?那早就试过了吧,最多只会得出:居然发生这种事情,我会调查的,放心吧,藤月。

之后,便再无音讯。

想来也是,注重学校声誉的穗绫学园,对于这种事情,从来也只会大事化小的吧,甚至乎,到最后我可能只会被当成患有严重妄想症的精神病人也不一定呢。

与此同时,厌恶的,嘲讽的,带有欲望的,恶心的,各种眼神,依然不断地扫视着我。

啊,每一个都是如此。

啊,每一个都是这样。

即使双手环抱自己也无法让我得到多少安全感,懦弱的我,偏偏无人肯相助。

我只能...逃离这里了吧。

不管哪里都好,只要能让我一个人待着,便已足够了吧?

在这所学园里,能让我这么做的地方...只有那里了。

心中产生这种想法的同时,身体已经直接行动起来了。

不顾他人惊异的目光,竭力忍耐住不在这里哭出来的我,就这样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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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天台上。

天空仍然下着蒙蒙细雨。

可以的话,希望这场雨永远不要停息。

没有撑伞的我,就这么沐浴在雨中,任凭雨水落在身上,打湿我的头发,我的衣服,我的身体。遗憾的是,小说里经常描述到的,透过雨水洗涤身心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在我的心里。

倒不如说一想起刚才看到的东西,就感觉倍加恶心。

还是...不要想这种事了,不然等下会忍不住直接吐出来也说不定。

想要转移注意力,不再让自己回想起刚才看到的恶心一幕的我,抬头凝视这灰暗的天空,感觉心情正如同这笼罩大地的颜色一般,不...应该说还要糟糕上几分吧?

要描述的话,我的心情并不是灰暗,而是黑色的,如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般,单纯的黑色。

“没有呢。”

是啊,哪里都没有。

“我的容身之处。”

是啊,哪里都没有。

已经分不清了,脸上的液体,到底是自己的眼泪,还是天空落下的细雨,已经完全分不清了。

只不过,事到如今,还有分清的必要吗?

就算能够分清,也没有任何意义吧?

无论是家里,还是学校,抑或是别处,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家里是压抑的,学校是可怕的,父亲是冷漠的,同学是恐怖的,没有人愿意帮助我,没有人愿意聆听我,没有人,没有人......

我所希望之物,我所祈求之物,难道,真的是如此遥不可及的存在吗?

你活着,到底有何意义?藤月绫。

你活着,到底有何价值?藤月绫。

你的父亲讨厌你,你的同学厌恶你,还时不时要接受那种恶心的充满了欲望的眼神洗礼。

这样的你,活着,真的好吗?

“我啊,是一个不应存在的人呢。”

这样对自己说着的我,慢慢走近了天台的围栏。

天台的下面,是在匆匆回校的学生们,估计都在拼迟到前的最后一刻吧?可以的话,我也好想像他们这样,出生在普通的家庭,有着普通的家人,过着普通的生活。

而不是现在这样的......

够了,真的够了!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出现在这个世界!

没有意义吧?这样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吧!

难道我,是为了忍受父亲的冷漠,为了忍受同学的欺凌,为了忍受那些男生们的下流欲望而存在的吗!

这样的我,这样的我,存活于这个世界上,毫无价值可言吧?不,是连活着的价值都被剥夺了吧!

绝望了啊,真的,绝望了啊。

既然活着没有任何希望可言,那么,自然只剩下绝望了。

当一个人彻底绝望时,可以怎么做?

答案,不是只有一个吗?那个,自己一直以来都相当清楚的答案。

“看来只有死亡,才能赋予自己价值呢。”

不如,就在这里...与其在家里无人知晓地凄惨死去,不如,干脆就在这里...

这样想着的我,下意识地想要爬到围栏上。

然而,当我的手,放在围栏上的那一刻,我却看到了......

那个人的存在。

是刚才碰到的,那个和伊藤一起上学的男生。

此刻的他,正处于天台对面下方三楼的教室里,从位置上来推断,应该是2-B班的教室吧?

坐在靠窗位置的男生,看起来百无聊赖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他好像注意到我了。

如果要说的话,我对这个男生,其实存在着好感吧?是因为他的身上有着与我相似的气息吗?

“呵,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对别人存在好感吗?”这么一想,我就下意识地自嘲起来。

然而,心底里的想法是相当清楚的。

至少,或者说,唯独,不想在他的面前的死去。

不想在他面前,以坠落于地上这样面目全非的丑陋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到底是出于什么,才会有这种想法?我不知道。

总感觉好矛盾呢。

毫无存在价值之人,居然为了自己的死相是否丑陋,而在将要自我了断的一刻退缩了吗?

如此可笑,真的是。

“终究,我依然是个连死亡都无法做到的胆小鬼啊。”

从围栏上放开手的我,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着。

然而,即使如此,我也没有放弃的打算——

——我依然想要前往那名为死亡的生命彼岸,因为活着实在太痛苦了,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我能怎么办呢?

我也很无奈吧?

生命是值得歌颂的,然而当某个人的生命并不受到旁人的祝福时,那这个人的生命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啊。

坚强地,勇敢地活下去?

这种话,只有那些没经历过我遭受的痛苦,被天真所包围的人,才能说得出口吧。

活着即是压力,活着即是痛苦,想要获得怎样的人生,想要过上怎样的生活,这是具有选择权力的人才能做的选择题。

很遗憾,我,没有这种权力。

名为藤月绫的少女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权力,到目前为止,她的人生,她的时间,都是在他人的冷漠,嘲讽,欺凌中度过。

大概有人知道了会说,忍耐下去,撑下去,这样始终能见得到美好的未来。

只是,这样的未来,到底何时才能到来?

谁知道呢?

谁能说得准呢?

又有谁可以断定,这样的未来,真的存在?

我很清楚的哦,在这个世界上,活得痛苦的人不止我一个。我也很明白的哦,其实每个人只要活着,都有自己的难处。

问题是。

为什么,偏偏是我,要遭受这种痛苦呢?

这种毫无来由的,单纯只是自己的出生,单纯只是因为他人的嫉妒,就必须遭受的痛苦?

我,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吧?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神,用它那不可见之手来操弄世间的一切,那么,究竟是为什么,要赐予我这样的命运呢?

我很好奇,很想,很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知何时,天放晴了,上课的铃声也早就响起了。

但是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个被人犹如地狱一样的教室。同样地,我也不想回家,家里的佣人虽然都对我恭敬有礼,然而,实际上的他们,与父亲无异,都是同样地冷漠。

我宁愿,这样静静地待在天台上,一个人靠着围栏,看着放晴的天空,即使我的心情并不愉快,即使我的心里只感觉到痛苦。

回想起来,在那个家里,在那间大宅里,唯有秋月是会主动与我搭话,虽然都是些出于工作职责方面的才会有的关心,可我...仍然由衷地感谢她。

至于父亲,在他的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女儿存在,也是个未知数吧。

『不要做会令藤月家蒙羞的事情』

这是,从小到大父亲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没有夸奖,没有关心,也不存在批评,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成为了父亲和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

自问自己并没有做过任何会令藤月家蒙羞的事,就算是缠绕自己的那些传言,我也可以信誓旦旦地保证全部都是不实的。

可是,为什么父亲仍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说这句话?

我不明白。

难道父亲知道我在学校里的传言吗?

如果,他真的知道的话,他会相信这些传言吗?

我想,应该不至于如此吧。即使父亲再如何讨厌我,也很清楚我每天出门和回家的时间,更知道我不曾在任何地方夜不归宿,毕竟秋月会把我的行踪一五一十全部报告给父亲知道的呢。

可是,这样一来,又有新的问题。如果父亲真的知道这些传言,那肯定也会清楚自己的女儿在学校里遭受到怎么样的对待吧?

这样的话,父亲,为什么...不来帮助我?

大概,我在他的心里,就是如此没有价值的存在吧。

想到这一点的我,不禁对父亲产生了些许怨恨。

不过我还是很清楚的,怨恨父亲,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同样的,生养我的他,对我所有的物质要求都一并满足的他,并不应该承受我的怨恨。

问题还是出现自己的身上吧,我是不受祝福的存在,我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对我这种人来说,只有死亡,才是最好的结局,也是唯一能够寻求解脱的办法。

躺在天台的地板上,一直思考这些问题的我,已然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当自己回过神来时,发现午休的铃声已经响起。

有种,奇妙的感觉。

午休的铃声,仿佛在对我诉说,“时间到了,是时候离开了。”

“没错,是时候了呢...”

是啊,是时候了,离开这个世界。

总觉得,心里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了。

“这不是,很不错吗?”

惨笑着的我,重新从地板上站起来。

从围栏往下面看去,没有在2-B班的窗户旁边看到早上的那个男生呢,这一次不用再犹豫了,他看不到,所以......

爬到围栏上,俯瞰风景,环视穗绫学园面积广大的校园,再次意识到残酷的现实:即使是如此广阔的地方,也没有一个能接受自己的容身之所呐...

那么,是时候了吧,要跳下去了吧?

可当看到下方的景色时,双腿却不争气地发起抖来。

突然又想到了早上的男生,如果...他能拯救我的话...

“算了,怎么可能,到了现在居然还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你真的是没救了呢,藤月绫。”

然而,该说是,偶然?

或者说,神的旨意?

抑或...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喃喃自语嘲笑着自身愚蠢的我,却从身后听到了......

“跳楼吗?”

陌生的,稍显不耐烦的,少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