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从中央军区调到这座城镇来的军队一共只有四百人，两百人的治安军，一百人的后勤军，一百人的镇压军。

治安军由包括克罗斯在内的两名少尉管理，负责代替原本的城市卫队维持法律与秩序；后勤军为四百人提供安全可靠的伙食和物资，以及武器设备的维护，两名萨罗非神官也属于后勤军，领导者是一名经验丰富的中尉；最后，装备了大威力武器和重甲，负责“以防万一”的镇压军则是由一名为了在这支四百人的军队中获得最高指挥权而被临时从中尉晋升而来的上尉领导。

四百人的数量在帝国的战场上只是九牛一毛，但对于这种算不上特别大的城镇已经足够了。因为是真真正正的外来者，所以为了避免在陌生的市民间生活带来的摩擦和压力，上尉命令全员都要住在城外由萨罗非神官用石材建造的军营中。

虽然中央军区的士兵不像常年征战的四方军区士兵那样久经战阵，但却有着经由严格而系统化的训练得来的纪律性和知识，绝对不是虚有其表的花架子。事实上，半年以来军营的哨戒体制都没有出现丝毫的松懈。

最先发现问题的，是哨塔上轮值的卫兵。出身于治安军的两人有着还算不错的敏锐感官，因此当发现营地的光亮所不及的远处的黑暗之中一闪而过的反光时，仍然还能来得及稍微张开一下口。

长约一米的笔直的金属导轨配上子弹、绝缘握把和光学瞄准镜，再使用魔法注入电力，便成为了简易的电磁步枪。

两手各执一把，稳定地瞄准之后再以电力射出子弹，潜身于黑暗之中的莱斯克准确地同时狙杀掉了两名哨兵。

根据邦联议会制定的协议，雷电之神的神能由其所属的城邦独占，其他城邦的人不得通过魔法复写。不过统合检神局是不属于任何城邦，而是直属于邦联议会的机关，舍弃了自己出身的城邦，加入了统合检神局的莱斯克即使使用模仿自雷电之神的神能的魔法也不会违反相应的法律。

复写自邦联的“灵视之神”基里安的神能的魔法发动，在光晕摇曳的视觉之中，莱斯克确认到两名哨兵的灵魂已经消散之后，向身后的赫洛导打出手势信号。

在遍布光源的营地中，如果熄灭掉一处的灯光，便等同于宣告异常所在的位置，因此赫洛导只是悄无声息地踏着哨塔的墙壁而上，将倒下的卫兵摆成不引人瞩目的样子之后，再同样无声无息地跃入营地内侧，打开门让无法做到那种动作的莱斯克进入。

在设计上，从营地外部无法观察到营地内部的全貌，夜间巡逻的路线也会每日变更，以防被轻易摸透。即使赫洛导可以孤身潜入其中而不被发现，在躲避视线的同时也很难摸透整个营地的布局，更不要说巡逻的安排了。

但相对于神谕的复杂难解程度，这种只是单纯在几种模式之间切换组合的变更毫无难度可言。结合在七天时间内观察到的一部分营地的巡逻路线，建筑学与军事营地构造的基本逻辑，以及第二日白天的士兵的出勤安排，罗塞塔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就推断出了营地内部的全貌和详细到分钟的巡逻路线。

想要购买怀表的话，即使是最便宜的类型，对上尉级别的军官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巡夜的士兵当然更不可能拥有。但营地之内有着军用的大型座钟，如果是对时间的变化比较敏感的人的话，借助巡逻时从座钟旁经过的机会来调整步速、进而符合分钟级别的精度地执行巡逻计划。

这原本是可以极大地提高巡夜效率的安排，但却理所当然地没有想过会被拥有昂贵的便携计时工具的敌人反过来利用。

内置的电子计时器在意识之中直接显示出毫秒级别的时间变化，热源视觉穿透障碍物将周围活物的一举一动都纳入监视之中，赫洛导按照预定的路线和时间，轻而易举地穿梭在灯火明亮的营地之中而不被任何人发现，莱斯克则紧随其后，将移动的引导全部交给赫洛导。

不过，即使再怎么掌握到敌人的动向，还是无法达成物理上不可能的行动。随着接近军官所在的营地中心，巡逻的队伍也越来越密集。虽然在对方毫无警觉的情况下赫洛导仍然可以潜入克罗斯所在的房间，但只要让他开出一枪，枪声马上就会引来大批的士兵。

虽然只是四百人对赫洛导和莱斯克无法构成威胁，若是朝着克罗斯射击，没有广域防壁型技能的两人也无法将他活着带出来。

为此，最终的结论便是——

不知为何，今夜的克罗斯难以入眠。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将不知正体的被监视感置诸脑后，但今夜入眠之时却总是在梦中因为无法言喻的焦躁感和危机感醒来。

“快逃”

总觉得，梦里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在对自己这么说着。

再次从床上坐起，克罗斯打开左轮手枪，一粒一粒地将子弹装填进去，再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

从腰间拔出最短最灵活的打刀，赫洛导从侧面的死角切入一支巡逻队的前方。制式的皮甲轻而易举地被切断，只是一秒之内，伴随着赫洛导的转身，最前方是三名士兵已经倒下。

紧随其后的三名士兵已经把手按在了剑柄上，再往后的士兵则准备敲响报警的铜锣，并打算同时张嘴呼喊。

强力的风魔法在士兵们的口鼻之前形成强烈的气流，压制住他们的声音。为了消音而特意压低了功率的两把电磁步枪射出的子弹则贯穿最后方两名士兵的头颅，莱斯克在巡逻队的后方现出身影。

踏足向前，抓住因呼吸的停滞而僵硬的瞬间，赫洛导的利刃划过三名士兵的脖颈，准确地从颈椎的缝隙之中掠过，而此时被莱斯克射杀的两名士兵手中的铜锣还尚未落地。

最后，打刀以完美的角度、力道和时机插入一面铜锣之中，抢在落地之前将它挑起，另一面铜锣则被赫洛导的左手紧紧地夹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间。

两秒之内，共计八名士兵的巡逻队便已被二人歼灭。

虽然声音较小，但就血迹而言仍然是相当激烈的杀人方式。溅出了这么多的鲜血的话，就算处理掉尸体，下一批巡逻队也会发现异常。

不过那没有关系，清理掉距离能够听见克罗斯房间内的枪声的所有巡逻队之后，赫洛导和莱斯克继续向着克罗斯所在的方向前进。而到这些巡逻队的尸体被发现为止，还有着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带着克罗斯离开。

木制的门板轻易地破碎，从电磁步枪中射出的两发子弹经过精心的力道调整，在击碎房门之后就落到门内不远处的地板上，没有因撞击对面的石质墙壁而产生巨响。

几乎与后发先至的子弹同时，赫洛导已经冲入室内。热源视觉早已锁定克罗斯的位置与动作轮廓，手中的打刀直接向着坐在床上的克罗斯持枪的右臂而去。切断持有武器的右臂之后再用指尖放出的电击将之击昏，这次的作战就等于已经成功了大半。

如果克罗斯在房门破碎之后才开始动作的话，就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了吧。然而早在那之前的一瞬间，克罗斯已经开始向左翻滚。

利刃紧贴着克罗斯的右侧划下，在右边的小腿上留下长长的血痕。但右臂还在的话，就还能开枪，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赫洛导遇到了此次战斗中的第一次失败。

将自己居住的房间内的环境全部把握、熟悉到闭上眼睛也要能够行动自如，滚落在地也能将周围的每一个物件了然于心，克罗斯从来没有如此感谢曾经的教官对自己的这项教导。

不需要用眼去看，在翻滚还未完全结束时，克罗斯已经左手抓起一旁的火盆扔向赫洛导。

火灰飞散，如果是精熟于风魔法的莱斯克的话，可以直接用风吹飞，毫不停滞地继续前进吧。但遗憾的是，就算是来自于传说中的剑圣，赫洛导也只有四分之一的灵魂，比起已入化境的剑术，其魔法的能力就算离普通人也相去甚远。

闭上眼睛，用打刀将火盆一刀两断之后继续向着克罗斯逼近。从上段切断火盆之后变为下段，对赫洛导来说只是不足半秒的时间，但仅仅是这样的差距就已经决定了一切。

非常清楚眼前的人有多么强大，那噩梦般的身姿和剑术，是连曾经在中央军区见过一次的第六皇女殿下都无法相比的怪物。八天的感觉终于化为了实体。如果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杀死自己而来的话，克罗斯确信自己早在有所预感之前就死了，根本不会有机会在焦灼中等待八天。

那么对方想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既然能够无声无息地来到自己的房间所在的营地中央，那么离开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活着落到对方手中的话，等待自己的想必只有被拷问至死的未来。

克罗斯在从赫洛导踏入房间到现在的一秒之内，做出了唯一正确的选择。

火灰散去，被甩在身后。赫洛导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用左轮手枪抵住自己下颌的克罗斯。

比赫洛导挥剑更快，克罗斯扣下了扳机。沉闷的枪声响起，大口径的左轮子弹击穿克罗斯的脑髓之后从头顶射出。

此时终于跨入房门的莱斯克看到这一幕，明白到这次的作战已经失败了。

“抱歉……，我失败了。”赫洛导使用的义体并没有表达复杂的面部表情的能力，即使对自己的失手感到痛惜，也只能露出粗略的表情。

门外，隐约传来士兵的喊叫声。发现了两人一路留下的尸体的巡逻士兵们正在发出警报，集结人手搜索周围的区域。但在克罗斯已死的现在，士兵们的行动都对两人而言已经没有意义。

不甘心，过于细心，不撞南墙不死心，不管怎么说，明知从下颌经过脑髓再到头顶的枪声是致命伤，莱斯克还是再次发动了灵视的魔法，要亲眼见证他的灵魂的消散。

就结果来说，某种意义上，莱斯克的这个举动改变了未来的走向。

尽管肉身已经死亡，克罗斯的灵魂却没有像应该发生的那样消散到世界中，而是 就 那 样 维 持 着 向北方消失不见。

那是真的短短一瞬间的事，比光还要快的速度，如果不是在最初的时候并非直接加速到最高速的话，莱斯克也无法分辨它移动的方向吧。但现在莱斯克可以确确实实地肯定地断言，那个灵魂是向着帝国首都的方向而去。

干涉灵体的魔法莱斯克也学习过几个，但那是为了针对没有寄宿于神体之上的神的情况而存在的东西，无论是规模、条件、准备时间都决定了不是可以在短时间内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用出的。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要用魔法干涉比人类强得多的神，而且还是在对方所最擅长的灵之领域，无论准备多少手段来克服不利条件都不为过。至于失去了肉体就会自然消散，还诸世界的人类灵魂，根本没有特意在灵体状态下去干涉的必要。

所以无法阻止。即使明知那结果非常不妙，莱斯克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沉默着和赫洛导一起从军营脱离，来到和罗塞塔预定的合流地点，在看着罗塞塔的脸的时候，莱斯克终于开口说出了最糟糕的事态。

“厄神在帝国首都，恐怕已经发现我们了。克罗斯自杀，其灵魂返回了首都的方向。最糟的情况下，克丽丝对厄神有所自觉，却放任它侵蚀军队，也就是——合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