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面对少女的质问，老管家先抛出了一个问题。
“少爷，请问您对神明的诅咒了解多少呢？”
“神明的诅咒...呐？”莫德两根手指敲打着额头：“不是很清楚，毕竟我可没有亲眼见到过真正的神祗啊，连他们存在意义都没有弄懂的我....又怎么会对他们的力量有所知晓呢。”
“不过...应该非常强大吧....至少不是我们凡人能够触及的。”
莫德联想到了之前尼尔在聚餐时说过的那些有神祗的传说。虽说真的很像是那些酒馆里说书人随口胡诌的故事，但莫德却有一种非常古怪的直觉，那就是尼尔说的那些传说说不定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也难怪少爷知之甚少，因为神祗毕竟距离我们这个纪元太过遥远，但他们的力量是一直笼罩在诺亚大陆上空，从未散去。”
“是的~是的~”莫德翻了翻白眼：“你瞧瞧光明教会的教堂几乎到处都是，凡是有文明的国家都在赞颂伟大的光明女神呢~那么多的神迹和圣物都保存在教会里，所以说没有人会怀疑神祗的存在啦。”
“嗯，虽然许久没有听到过真神降临的传闻，但是他们的赐福和诅咒确实是在影响着后人的，不过少爷，我想问您一下，如果您被一个神明诅咒了，您觉得您有办法保证自己活下去吗？”
“哈？一个真神诅咒我？”莫德不明白希伯莱的用意，但是如果这跟接下来的话题有着必要的关联话————
莫德歪头想了想，最后笃定地说道：“我可能会死的很惨吧。”
“诶，少爷，这就是我想和您说的...其实您被一名真神诅咒了。”
“....”
“怎么了少爷....为何您用这么奇怪的眼神....”
“你在逗我嘛？希伯莱？”
“不不不....我是认真的，少爷，您被神明诅咒了。”
“让我冷静一下。”
莫德捂住了双耳，她专心的聆听着刚才受到讯息，希伯莱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脑海里回响：
“您被神明诅咒了。”
“被神明诅咒了。”
“被诅咒了。”
...
（开什么玩笑啊！！！哪个神明吃饱了没事干要诅咒我啊！！！）
莫德几乎是抓狂的挠着头上的金发，很快她头顶上那些淡金色的微卷发就被稍有些尖锐的直接挠成了一团鸡窝，然而老管家希伯莱却是对这个场面非常的熟悉，他安静的坐在莫德对面，默默地等待莫德自己冷静下来。
“喂喂喂...先不说这和我变成女孩有什么联系...到底是哪个神明要诅咒我啊？？？我不记得我有拆过什么古老遗迹或者冒犯过哪个神祗的庙宇吧？？？如果是小时候用火元素魔法轰烂的那个鼠神庙，不会吧？难道真的有所谓的老鼠之神嘛？？？”
莫德越想越歪，眼看就要刹不住车了。希伯莱赶忙拉回了莫德的思绪，他快速地说道：“少爷还记不记得去阿托大师那里的日子？”
“阿托老师？”少女抓狂的表情之一怔，“诶，记得啊，这有什么关系吗？”
“少爷是否还记得，您有一次做实验，无意中召唤了一头来自地狱的魔神。”
“魔神...地狱主宰的化身？我好像确实做过...不过没召唤出真正的魔神真是可惜了....”
“呃...如果是真正的魔神，那少爷只怕是回不来了。“
“不会的，嘿嘿，我对那次实验印象挺深的，我当时还动了手脚限制了召唤物能源的存储量，无论召唤出来的是不是真正的魔神，它能够发挥的实力绝对不会比阿托老师高到哪里去，所以万一真出什么问题的话....大喊阿托老师救命就好啦！”
“唔..少爷还没有意识到呢...您当时可不只是召唤了这么简单啊。”
“噢，它还释放了一个类似于诅咒的魔法吧？....诶，你的意思是我中了那个诅咒嘛？然后这个诅咒跟我变成女孩有关系？不过不对啊....我明明用空间魔法把它转移了。”
“唉，少爷说对了一半，不过少爷中的诅咒不是来自于魔神的，而是来自于战争之神的诅咒。”
“战争之神的诅咒....你这是什么意思....？”莫德闻言心里一紧。
战争之神在传说中是崇尚战争、冲突、杀戮的神祗，在众神之中不仅实力强大，而且颇为喜欢跟人类打交道。至少在历史记载中，有不少曾经叱咤风云的战士和武者都曾与战争之神产生过交集。例如传说中的最强战士莱耶斯·狮心就曾以纯粹的武技战胜过战神，因而得到战神特别赐予的神力，在古帝国之间的战争中大杀四方，成就传奇。
这样一位神祗，光是赐福就让莱耶斯从一名普通的武者一跃成为了诺亚大陆的武力巅峰，如果他要对自己下诅咒，莫德非常怀疑自己会不会在诅咒生效的瞬间直接暴毙，而不是仍然生龙活虎的坐在这里喝着红茶。
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莫德感觉小心脏仍旧是稳健的跳动着。她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现在仍然活着，如果希伯莱说的是真的，那么一定有某种原因让这个诅咒没有生效。
“我接下来的话，请莫德少爷心里有个准备...”
希伯莱忽然止住了话语，他凝视着莫德的眼睛，目光里满是怜惜。
“怎么了呀...我不是小孩子噢，我可是莫德·蒙托利亚！尽管说吧~我能接受”莫德拍拍并不挺拔的胸脯，催促的说道。
她其实心里隐隐有一种猜测，只是这个猜测让她都觉得有些恐慌起来，她不想自己心中的猜测成为现实，于是期待着看着希伯莱，希望他的嘴里能说出不同的话语。
然而希伯莱接下来的话彻底的击碎了她的念想。
“少爷用空间魔法转移的那个诅咒，伤害到了某个被战神庇佑的人。”
伤害到了...人？真的...伤害到了无辜的人？
莫德碧绿的眸子瞪大了。
“你是说...我把诅咒转移到了别的地方，然后这个诅咒击中了某个人类...是吗？”
“是的，被战神庇佑的人类，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但他确实是被战神庇佑的对象，因此在那个人类临终之前，战神赐予他的祝福化为诅咒，溯及既往寻找到了诅咒的源头，也就是你，莫德少爷。”
“可是...可是诅咒是地狱主宰化身释放的啊，与我无关.....等等，它崩溃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莫德本身就是极具天分的魔法师，虽然她对神祗的力量不甚了解，但是通过她对诅咒魔法相关知识的了解，简单的举一反三后，莫德忽然明白了为何战神的诅咒会落在她的身上。
“化身崩溃了，然而事实上这个化身的召唤者即是我，严格来说我即是这个化身的‘使役者’，因此诅咒最终应验到了我的头上。”
“是的。”希伯莱一锤定音，这让莫德瘫倒在了椅子上。
眼下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没有了解清楚，比如战神的诅咒为什么没有应验，诅咒跟自己变成女孩又有什么缘由之类。可是莫德心里却暂时放下了这些，她满脑子都是被她无意中伤害到的人是否活着，亦或者那个人的身份是什么之类的问题，这让她的思绪变得愈发杂乱，头上的碎卷发有几根都被粗暴的拉扯了下来。
“喂..希伯莱，那个人，死了吗？”
莫德皱着眉头看向希伯莱，她很怕希伯莱回答“是的，他死了”。
可是，她必须得提问，因为这是她造成的后果，她必须负责。
魔法师是一类骄傲的群体，他们对自己创造出来的魔法和炼金奇迹都有着自信乃至自负的情感。基本上每一个有所成就的魔法师对于自己的行为都会负有责任，尤其是跟实验魔法有关的事项。
因为魔法实验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如果因为自己的实验对普通人的财产或者人身安全造成了损害，那么魔法师就得给予相应的补偿和获得被害方家属的谅解。
这是魔法界不成文的规定，如果不遵守的话虽然也没有人会去深究，但是做出这个行为的魔法师的名声也会因此败坏。就好比亡灵魔法师总是不招正统魔法师的待见一样，即使他们使用的是亡者的骸骨，却也没有表达出对骸骨后人生者的尊重。
眼下莫德猜测并没有太多人知道这个事情，不然关于蒙托利亚家族失格的流言蜚语只怕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就会登上魔法界的流言小报。而她也并不为此感到任何的庆幸，因为她始终觉得这是自己犯下的一个大错。
这是好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了，莫德不敢想象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被自己害的生死不知，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莫德·蒙托利亚却仍然心安理得的继续完成自己的实验和研究，甚至对这个事情的发生过程都不知晓。
“诸神在上！请保佑那个灵魂。”
莫德罕见的抱着祈祷的姿势看向天花板，像个虔诚的信徒一般为那个陌生人祈祷。
希伯莱心忧地看着眼前的金发少女，原本快要到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他原本想说：“是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可是如果这样诉说的话，眼前的少女肯定会崩溃吧。
作为陪伴少爷长大的管家，希伯莱对于莫德可是再了解不过了。
他从未见到像少爷这般天资聪颖的魔法师。无需任何导师的传授，无需任何前辈的指导，莫德·蒙托利亚总是能自己从书籍中悟得很多魔法师年近中年才能领会的魔法技巧。同样，在实验方面，这位蒙托利亚一族大少爷总是无师自通，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完成各式各样的实验。
虽然偶有差错，但是少爷总是能很好的善后，甚至到了连碎裂在地上的药瓶都要亲自使用“扫帚魔法”将残渣打扫干净的地步。
莫德很醉心于魔法研究，这一点希伯莱非常清楚。但是少爷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魔法研究而牵扯到无辜的事物。哪怕就是给剑齿虎镶嵌魔鼠牙这种看似近乎于玩闹的生物实验，莫德在完成实验后都会帮助自己的实验体（可怜的剑齿虎）恢复之前威风凛凛的神态，甚至不惜花费昂贵的生命药剂来加速这个过程。
因此，如果自己真的说了实话，那无异于告诉眼前的少女、曾经的少爷—————“你，谋杀了一个无辜的人类。”
而莫德承受不起这些，她只是一个实际年龄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少年），即将迈入成年的格兰特公民。
所以....
“少爷，他.....”
“说实话，希伯莱，你知道的，我的眼镜可以窥破虚妄。“莫德指尖轻轻叩在单片眼镜上。
“我不知道。”希伯莱长叹道。
“？”少女发出疑问。
“我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是死是活我一个连魔法师都不是的管家怎么请楚，这些事情都是老主人们告诉我的，也只有他们才能准确的找到这个诅咒被传送去的方位吧？”
“那...也就意味着，老家伙们已经帮我善后了是吗？”
“是的。”
听到希伯莱肯定的答复，莫德心里忽然松懈了一些。
当然，她的愧疚没有削减一点一分，因为无论那个人遭受到了何等伤害，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莫德做的那个实验以及她冒失的使用未完全掌握的空间魔法，她难辞其咎。
只是，当她知道家族的长辈帮她处理了一些善后事宜之后，她心里至少抱有这样一丝期待———即那个被她所伤害的人得到了应有的补偿。
“少爷放心吧....无论那个男人遭受到了怎样的创伤，老主人们都会想尽办法帮助他恢复吧~如果危及到了生命....那老主人们也不会吝啬那一点钱财，肯定会让他的家属们满意....”
“一点钱财？”少女的语气突然尖锐。
“那是一条人命啊！希伯莱。”
...
一条人命。
这在希伯莱眼里简直是最为廉价的事物。
他当过角斗士，做过雇佣兵，也干过杀人放火的勾当。在他生命未迎来那一丝曙光之前，他也曾浑浑噩噩的活着，站在泥泞和烈火中，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以各种丑陋的姿态化作尘埃。
他很想告诉眼前天真的少女，当她成为顶尖的魔法大师时，她必然会踏入纯真不完存的领域，那里不仅洋溢鲜花和美好，也有斑斑锈迹和鲜血。
但是，少女现在还只是一名天赋异禀的年轻魔法师，她需要引导，她需要美好，因此希伯莱不想她就此沉沦在她自己的自责之中。
每个人都会犯错，像希伯莱这样大半辈子都在犯错的人更是记不清自己的人生道路上犯过多少可笑的错误，可是正因为如此希伯莱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更容易从自责的情感走出来，因为见得多了，真是....见得多了。
“少爷，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事情...可不是让你自责噢？”
“唔...我知道。”莫德又喝了一口红茶，之前的茶水已经喝干了，现在她又端起桌上的细嘴壶重新倒满了茶杯。
“还是很难受，希伯莱。”莫德放下茶杯，眼神失落地看向希伯莱：“自己犯下了这种错误。”
“世事无常，少爷。”
希伯莱站起身来拍了拍莫德的肩膀，他走到莫德身侧，柔声说道：”但是少爷真的不需要太过自责，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能做的，就是避免重蹈覆辙，顺便给予力所能及的补偿。”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莫德拍拍脸蛋，让自己面部的肌肉松弛下来。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她刚才脸色有多么的难看。
“那么少爷....接下来我就跟您说明为何您会变成女性吧。”
终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