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在格兰特,要论奢华,自然是皇宫了。

没有任何一处比皇宫还要奢华的地方,至少踩在白玉制成的台阶上,“呜呜”的寒风声刮擦过耳畔,莫德望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宏伟宫殿和沿着台阶一路列队整齐伫立的皇家亲卫,一句话也说不出。

灯火通明,宾客络绎不绝,莫德身着一身红裙站在台阶上,回首望向身后在人群里朝她遥遥招手的苏瑞尔姑妈。

苏瑞尔姑妈不参加这次舞会,似乎是由于某种协会颁布的禁令让她无法踏足皇宫的任何一个角落。所以这次舞会,只能由她一人前来了。

今晚的莫德并不能称作是耀眼的明珠,因为但凡是参加舞会的淑女小姐们必然都是精心打扮的花枝招展。论姿色,无疑是成年的女人们更加出彩,而论气质,莫德一个魔法师出身半途出道的“魔法世家小姐”自然也比不过那些从小培训礼仪和气质的“贵族小姐”们。

但是,家花如牡丹固然华美,可野花有的时候却更有另一番风味。

莫德今天被苏瑞尔姑妈强行塞进了一条纯色的红色长裙里,长裙的大腿位置左右两侧各有一道开衩设计。一开始看到要裸露大腿的莫德是极力抗拒的,但是这一切都由不得她,最终莫德只能半妥协的穿上了长裙,但是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苏瑞尔姑妈不得已给她加上了两条黑色过膝长袜,从少女纤细的脚踝一直延伸到大腿的根部。

既然无法阻止大腿皮肤的裸露,那么裸露的面积越少越好,这就是莫德·蒙托利亚对于这身着装的思维。

好在开衩的角度并不算太高,莫德在镜子面前反复确认了自己的小内裤不会露出来后,放心的登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今天除了这身苏瑞尔姑妈为她精心挑选的长裙,莫德的头发也被她细心整理了一番。原本的莫德留着一头鸡窝似的淡金色短卷发,虽然对外可以自豪的称作是天然卷自然风,但是这种发型要出席舞会却又是万万不够的。

因此苏瑞尔姑妈只好忍痛割爱的将莫德那深黄淡至白金的卷发丝逐缕拉直,然后将它们整齐的编至脑后扎好,最后在留两缕金发从耳鬓垂下,配上两颗璀璨的小巧钻石耳钉,让莫德的“淑女”气质更突出一些。

然而鞋子却有些难办了,由于找遍了整个家里都没有适合莫德的礼靴(因为莫德脚掌较小的缘故),所以苏瑞尔姑妈只能用一双红色高跟配上红丝带将莫德双足牢牢“绑住”,红色的丝绸带在莫德的脚踝处缠绕出美妙的图案然后连接至高跟鞋后跟里的两侧,这样看上去既不会显得突兀又能让鞋子不至于滑落下来。

“嗨~美丽的小姐,请问你要和我一起进去吗?”

莫德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要向自己搭讪的贵家公子了,在她的眼里这些少爷们几乎全都长得一个样————笔挺的礼服,漂亮的丝绸领带,然后身上都喷洒着浓郁的快要作呕的各类香水,被发胶涂抹的光亮的头发以及那、欺骗涉世未深小女孩们的标志性假笑。

“不了,我有伴了。”

莫德也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拒绝这些让她感到不悦的男士们了,从她有些皱起的眉头和愠怒地眼神中这些搭讪的公子们都能感受到眼前这位少女的不悦,因此大多数人都会暗自耸肩然后寻找下一个目标,然而还是有的人贼心不死,至少接下来的这位让莫德有些手足无措。

“你好,我是当今宰相夏普·罗尼奥的儿子,米格艾罗·罗尼奥,美丽的小姐,请问我能有幸邀您一同参加舞会吗?”

说话之人是一个身高快接近两米的青年,他面容俊俏,留着一头灿烂金发,而他那肉眼可见的健壮身躯被黑色的燕尾礼服紧紧裹住,只有领口处那花边式的白色内衬衣领暴露在外,让他整个人充满着简洁明了的精干气质。

“你说话之前都非得带上你的父母么?”莫德瞥了一眼身旁的青年。

“哈哈....您可真有意思。”米格艾罗显然是头一次遇到莫德这样的少女,他笑容灿烂的说道:“那就改成‘无畏者’米格艾罗·罗尼奥想要邀请您一同参加舞会吧~”

“不了,有伴了。”莫德有些难以忍受这位米格艾罗先生离他越来越近的距离,于是她往后稍退一步,抛出同样的说辞。

“哦?有人抢先一步了吗?”米格艾罗轻笑一声,目光流转到莫德手中拿着的请帖上,他爽朗地说道:“我倒是要看看是哪位少爷拿着皇家请帖还不给我米格艾罗几分薄面?”

“皇家请帖?你是说这个?”

莫德看了看手中烫着金箔的信封,她也发现自己手中的请帖与周围许多人有些不同,大部分人手里拿着的都是蓝丝带装饰的洁白信纸,而她手里的信纸不仅是红丝带装饰,而且上面还戳着皇家的印泥。

“对啊,这里大多数人都是贵族请帖,受到一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邀请来的,例如若是我罗尼奥家族颁发的请帖,就是这种蓝色的款式。”米格艾罗随意指了指旁边的几人,他们 手里拿着的都是蓝色请帖。

“那你也是蓝色的?”莫德想让米格艾罗知难而退。

“不,我可是陛下亲自赐号的‘无畏者’,自然是皇家请帖了,所以我倒想看看您的意中人到底是谁,毕竟在这格兰特帝都里,我不认识的贵族同辈可是少之又少。”

米格艾罗炫耀似的从怀里抽出一封与莫德别无二致的红丝带请帖,这让莫德的脑袋瞬间头大起来。

她刚才之所以迟迟没进去,是因为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参加舞会。先不论这些眼花缭乱的奢靡装饰和熙熙攘攘的贵族人群,光是舞会中的“跳舞”这一项,简直就是戳中了莫德的“死穴”。

她的舞技很拙劣,是希伯莱教的,显然那位老管家也不相信自家沉迷魔法的莫德少爷有用到这份舞技的这一天,而且关键是——————希伯莱教她的还是男式舞步!

更别说进了这座宫殿后,还要面对那当今帝国最受皇帝陛下宠爱的公主——柏莎·格兰特!

“你...米格艾罗先生,要不你先进去吧...我朋友很拖沓的...”莫德支支吾吾地编造着说辞。

“哦?那我可要好好说教说教他了。”米格艾罗假装生气的说道:“居然让这么美丽的小姐在外边苦苦等待,不管是哪家的贵族子弟,我都要会上一会!”

(糟透了!)

莫德无奈的捂住自己的额头,眼下漆黑如墨的天空中仍旧是飘扬着细小的雪籽,她的视线从台阶上俯视而下,一团团黑压压的人影都从下往上慢悠悠的走了上来,然而无论莫德如何瞪大眼睛寻找,始终找不到一个认识的人。

突然!一头白发宛如夜空中的明珠进入到莫德的眼帘,莫德几乎是想都不想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而身旁刚刚还在愤愤不平的米格艾罗则是一脸傻眼的愣住原地,即使是他也没有想到为何身边的小姐可以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

...

今天是倒霉的日子,艾瑞克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被自家的老哥拖出了实验室。

利奥波德·冰龙之握家族,是罕见的集魔法师身份与贵族身份于一体的家族。而艾瑞克的哥哥,伯鲁克·利奥波德更是当今备受皇帝陛下宠爱的二王子玛姆奥·格兰特的首席幕僚。

与艾瑞克不同,伯鲁克热衷于政治和权术,因此利奥波德家族将魔法方面的重心完全倾注于艾瑞克身上,但是在政治方面,年纪轻轻地伯鲁克俨然成为了家族未来的主心骨,而家族也乐于见得两兄弟分别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但是.....被伯鲁克拖出实验室的艾瑞克今天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别来烦我,兄长,我今天还要练习家族的天赋魔法呢!”艾瑞克拼命的挣扎着,然而自家的大哥胳膊宛如铁铸一般死死扣着自己的脖子,艾瑞克感觉自己像个小鸡似的被大哥拖着走,他满脸懵逼的想不通自己的哥哥哪来的这么强壮的力量。

“艾瑞克啊~别怪大哥我!”伯鲁克摇头“遗憾”地说道:“玛姆奥殿下盛情邀请你参加今晚的舞会,你以后就算成了大师级别的魔法师,也要跟皇室的人打上一些交道的,所以以你那冰渣子脑袋,这些东西还是要由大哥我来培养,跟我走吧!”

于是,可怜的艾瑞克被套上一身蓝色长袍礼服,梳着整齐的大背头,被像只雪熊的大哥伯鲁克塞进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

“你终于来了!”

某个少女热情洋溢的声音从艾瑞克的耳畔飞过,他选择性的无视掉了。

估计是哪个发春的少女吧?艾瑞克嗤笑一声。

果然啊,这些贵族的舞会就只是会充斥着酒肉和糜烂,还是自己那充满着智慧和魔法结晶的实验室更加让自己身心愉悦。

忽然,一道宛如疾风的黑影划破夜空,随后一条洁白而散发着芳香的胳膊死死扣住了他的脖颈,巨大的力量让他往前一栽,随后艾瑞克感觉到一个柔软的肉体贴了上来。

“我靠...喝醉了的酒鬼吗!?”

艾瑞克吃力的向胳膊的主人看去,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张让他感到魂飞魄散的笑脸!

“莫.....莫德莉娜同学!?”

白发少年结结巴巴的看着离他鼻尖只有一个指节距离的漂亮脸蛋,眼前的少女露着俏皮的小虎牙朝着他露出了美丽的微笑,然而他却从中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的善意,反而是让他体内的魔力慢慢变得狂躁起来。

“我,说,啊,你,终,于,来,了!”

莫德的笑容宛如太阳一般光明灿烂,但是词语逐个迸发出来的语气让艾瑞克却感受到了深不可测的漆黑坚冰。

“嗯....我老弟开窍了?”

伯鲁克吃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位淡金短发美少女,心里还想着自己的老弟什么时候勾搭上了这么一个美人胚子,忽然一道高壮的身影紧随过来,让这位身材同样健硕的男人为之一怔。

“是米格艾罗阁下啊。”伯鲁克笑道。

“喔,原来这位小姐说的是伯鲁克先生的同伴啊。”米格艾罗“复杂”地看着与艾瑞克搂抱在一起的莫德,眼神里透露出某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这位米格艾罗阁下的品味伯鲁克可是有所耳闻的,作为当今宰相夏普·罗尼奥的唯一一个儿子,米格艾罗从小便是飞扬跋扈,而他喜爱的女性类型伯鲁克也是听别人说起过,听说是酷爱“少女”、“纯真”一类的类型,相必这也是他对眼前这位金发少女念念不忘的原因。

但是,若是别人也就算了,眼前这位少女不仅看似喜欢自己的老弟,而自己沉迷魔法不亲近女色的老弟也像是铁树开花一样冰渣子脑袋开窍了,自己作为他的老哥,利奥波德家族未来的族长,有必要为利奥波德家族的下一代进行考虑。

“哎呀真是抱歉了呢,要不待会我进去自罚三杯向米格艾罗阁下请罪?”伯鲁克看向被莫德亲密搂住(死死勒住)的艾瑞克,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不用了。”米格艾罗深呼吸了几口气,眼神迅速变得冰冷下来,他严肃的望向伯鲁克,忽然咧嘴笑道:“你是支持二王子的人,我们家则是中立派系,咱们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为好。”

说罢,米格艾罗潇洒的转身离去,飞快走进了灯火通明的舞会宫殿。

“我说艾瑞克...”

送走了难缠的米格艾罗,伯鲁克转头看向自己的胞弟,却发现那个金发美少女正把头贴着自己胞弟的耳朵低声诉说着什么,而自己的胞弟也是一脸通红的模样,估计是年轻人之间的什么小情话吧?

越看莫德越是顺眼,伯鲁克大笑一声,拍了拍艾瑞克的肩膀,爽朗说道:“那老哥我就先进去了,你好好陪陪这位小姐。”

说完,伯鲁克也是转身迅速的迈入了宫殿。

...

另一边,莫德终于松开了紧勒着艾瑞克的胳膊,后者像是从溺水一般挣脱了出来,大口喘息着新鲜的寒夜空气。

“咳咳....”艾瑞克捂着胸口咳嗽起来,莫德及时的递上一张手帕,涂抹着口红的嘴唇轻声说道:“不好意思啦。”

“没...没事,说清楚就好了。”

艾瑞克接过散发着芳香的丝绸手帕,擦了擦,鬼使神差地,他下意识的放进了兜里,而莫德好像也没有注意到这些。

“唉,你看我们真的是同病相怜,都是一心扑在魔法上的魔法师,被逼着来参加这场舞会。”莫德摊开手臂,由于长裙是没有长袖的,因此她的胳膊也是裸露在外面被这寒夜冻得通红。

艾瑞克注意到了这点,他抖了抖手上的棉绒长袖,一把搂住了莫德的胳膊。

“喂......你这是干什么。”

少女的脸颊莫名的浮上一朵红晕。

“我知道你很冷,进去吧。”

艾瑞克惜字如金,拉着莫德飞快走进了宫殿。

而这一切都落入在了米格艾罗的眼里,他刚才从宫殿里端着一杯红酒出来,站在台阶的一角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寒风如刀,刮得人毛孔发疼。

米格艾罗的眼神也亦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