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神秘城西北的灵知河谷开口附近,有一处僻静的林间空地。这里草木繁茂而不凌乱,大理石砌成的雕塑和花箱点缀其间,平地上伫立的矮石拱充当了入口,旁边一方青石碑诉说了土地的历史:这里战前曾是当地贵族的私家园林,西国立国后辟为市政公园,居民称之为栎树公园,到法律禁止私建墓园后,又被改作公共墓地至今,一仍其名。

十几年来,附近街区许多过世的魔法师和贵族被葬在了这里,其中就包括老纳图尔伯爵,月见的父亲。他的墓碑距离园门不远,立在一棵大树底下,碑铭只有老伯爵的姓名,以及他的生卒年:1180-1255。

没想到老伯爵已是八十年前出生的人了——女仆鸢尾花心中暗想。

进庄园服侍月见,已有一周时间了。这次出门,鸢尾没有伪装,而是正经穿了全套女仆行头,双手举着阳伞为主人遮荫。身前,月见拖着黑色连衣裙半卧在草地上,侧身用额头和肩膀枕靠着墓碑熟睡。她一动不动,连胸脯随呼吸的起伏和眼睑的一丝颤动都没有,只有金色的发梢偶尔会被微风拨动。

鸢尾看着月见熟睡的脸,眼眸中闪烁着疑惑:老伯爵过世时已经七十五了,可为什么眼前的主人,怎么看都最多只有十岁?

即使在纳图尔庄园里,月见的年龄也是一个未解之谜。年长的仆人和长工对此讳莫如深,至于年轻人,主人不说,大家也不敢问。但就算主人自己从不过生日,过去老伯爵还在的时候,大小姐的生辰总该有人知道才对呀?倒是在园外,鸢尾还跟折鹤兰窝在群房里那会儿,听说过一些街头巷尾的风言风语,说月见是老伯爵私生女,故而生辰不明。两姐妹听了也没有深究,毕竟当时怎么也想不到,未来会跟贵妇人牵扯上什么关系。

近处传来一阵鸟啭,鸢尾抬头去寻,只看见金灿灿的树冠。动作挪开了伞,阳光乘机驱赶了月见脸上的阴影,鸢尾的注意力却攀到了太阳上——时间已近中午了。

「……我叫……月见……」被阳光唤醒的月见,双唇间发出一声沉吟。

「主人?」鸢尾不解,欠身问道,「您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不过是旧日的残影罢了。」月见缓缓睁开眼睛,双眸转向鸢尾这边,「你在颤动,鸢尾花。」

「对不起!主人,」鸢尾脸颊一红,弯腰想要摁住抖个不停的膝盖,却在慌乱中扔了手里的伞,自己也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我的体力太差了……」

「坐下。」月见收了收裙边,让出身边的草地。

「不…不用,我动一动就好。」鸢尾交替着轻踏双脚,以缓解久站的疲劳。

「坐下。」

于是鸢尾拨了拨裙子,小心翼翼在月见旁边坐下,将阳伞重新扛在肩膀上。第一次近距离跟主人并排坐,她的心情紧张又激动,竟不由得捂着嘴笑出声来。

「鸢尾花,你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主人跟老伯爵的感情真好。我听冬青姐说,这七年来,白天只要没有公务,主人都会来栎树公园扫墓献花。」鸢尾花顿了顿,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我听庄上的长工说,老伯爵是老来得女。我想,主人一定度过了幸福的童年,父女之情才会这么深厚。」

月见稍稍睁开眼,瞥了鸢尾一眼,说道:「鸢尾花,冬青不懂魔法,但我需要你的协助。所以,你对我的了解,不能止步于冬青的程度。」

「是……」鸢尾低下头。

随后,月见目视远方,向鸢尾讲述了一件往事——

十六年前的1247年,月见魔法初学有成,老伯爵决定为月见申请见习魔法师头衔。虽然月见最擅长形式魔法,但形式魔法是热门专业,选择形式魔法为考核方向,意味着让年仅十五的月见参与到一众十八九岁科班生的竞争中。保险起见,老伯爵决定为月见申请偏门的地理志方向。

——地理志作为一门学科专事研究环境要素对魔力流动的影响,在分科系统中被归入种族志。鸢尾低年级时曾上过它的导论课,如今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

非神秘学园学生申请魔法师头衔,需要自行准备论文和成果材料。于是自当年秋天开始,年轻的女儿跟随年迈的父亲,二人开始频繁徒步山野,考察神秘城周边大小无数个魔法节点。在一次沿灵知河上游探查的途中,父女二人误入一处隐蔽的山坳,竟意外发现一座地图上未标记的村落——

「里面住着我的同族。」

鸢尾听着,眨了眨眼睛,「同族……?」

月见介绍说,这座村庄与寻常村落不同,不以家庭或宗族为单位,村民各自住在一间间独立的小屋子里,远看去一个个像是码放整齐的板条箱。住所虽小,内里却布置得很精致,在有限的立体空间里,竟能划分出起居室、厨房、工房、储藏室和杂物间。只不过奇怪的是,村子里每幢屋子都没有床,更没有专门的卧室空间。一番打听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村民相信睡眠无异于死亡,醒来则是重获新生,所以他们不需要床,不需要卧室。需要睡觉的时候,村民们会走出山坳躺到河湾空地上,他们把那片空地叫做『墓园』。

「倘若视睡眠为死亡,当死亡真正降临,又该如何自处?」月见顿了顿,随即话锋一转,「七年前,我改变了想法。如果睡眠等同于死亡,那么死亡,也不过是睡眠罢了。所以我学着,把墓园当作卧室,假装生死一线,因为这个举动,而变得模糊。」

「主人跟老伯爵的情感真的很深呢……」

「如果只从情感考虑,就把事情简单化了。鸢尾,我所说的,不是感受,而是思考。你能否理解?」

鸢尾连忙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对于村民的做法,你怎么看?」

「我没有亲身经历过。只凭想象的话,我想,村民们的生活一定不留遗憾,因为每一天对他们来说,都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够安然入睡,无论面对亲友的死亡,还是自己将死,都能泰然处之。不过……」

「不过什么?」

「主人,我只是有点担忧。这样的生活态度,听起来很美好,却好像没有希望,毕竟一天的生命实在太短暂了,根本做不成什么事情。从地图上都没画这点看,村子估计很小、很原始,这跟村民们的生活态度,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吧?」

为了作出这番回答,鸢尾也算是绞尽脑汁了。所幸早年她曾选修过一门『丧葬博物学』,对死亡的话题总算不至于无从置喙。学园之所以会开这门课程,是因为丧葬是广泛存在于世界各地各族群的最典型、通常也是最重要的仪式。至于折鹤兰鸢尾花姐妹之所以选择这门课,则是因为她们寄居于贤士堂,有便利条件可以近距离观察隆德人的葬礼,方便期末撰写课程报告拿高分。

「鸢尾,你说得对。忧心死亡,筹谋未来,是一体两面,相伴相随。逃避恐惧,就等同于放弃希望;选择希望,就不得不迎接恐惧。世间一切生灵,必须在两难之间,选择一条中间道路。那座村庄的村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有可取之处,但对我来说,还远称不上,令人满意。」

「是啊,」鸢尾应和道,「相比起惧怕死亡,我们更希望在有限的生命里好好做一些事情,在历史上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就好像生命在死后得到了延续。」

「鸢尾,」月见转过头来,盯着鸢尾的眼睛,问道,「如果有一天,折鹤兰死了,你会怎样?」

「我…我不知道……」鸢尾低下头,搓了搓双手,「不瞒您说,从前我还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当时我和姐姐住在城南的棚屋里,一边准备入学考试,一边捡拾裁缝店的碎布头攒学费。那时候我想,如果我和姐姐早晚有一天要分开,我希望我是先走的那个,因为我实在不敢想象,没了姐姐我还怎么活……」

「你的意思是说,你会寻死?」

「不!姐姐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怎么可以自寻短见?我会好好生活下去,不辜负她的努力和期望……」

嘴上说说漂亮话总是容易的,但是语气和神态很容易出卖本心。每当尝试触碰折鹤兰意外身亡的可能性,意识总会本能地回避这一禁区。鸢尾刚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坚定而直接,可到句末时,语气就稍稍变得委婉和妥协了。

月见似乎捕捉到了鸢尾语气上的细微变化,她低下头,用手托住下巴,若有所思,「『无需考虑过去,只为当下而活。』父亲过世前,曾经如此嘱咐我。但这句话自相矛盾,所以我并未听从。鸢尾,」她又抬起头来,「如果终有一日,你确信你的话,能够得到兑现?」

鸢尾摇摇头,面带苦涩道:「姐姐是更坚强的那个……从『情感』方面说,我想要变成姐姐那样能够独当一面的人,可是从『思考』方面说,我知道自己多么依赖姐姐。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估计我会好长时间缓不过来,甚至一蹶不振。」

「清醒认识自己,是个扎实的基础。我直到事情发生,才发现,现实与想象有所不同。」

在鸢尾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句称赞的时候,月见又换了个话头。

「贤士教的教义,死亡,是灵魂脱离身体的牢笼,死后世界,才是自由王国。鸢尾,你怎么看?」

鸢尾知道,月见这么问,是她们姐妹曾在教堂寄住了五年的缘故,于是苦笑道:「上学之后,我就尽量避免接触他们了。至于姐姐虽然是童女,但她其实不信那套的,还私下跟我开玩笑说,这些醒悟大道的祭司神官们,怎么还不原地自杀什么的……」

说到这句,鸢尾连忙住嘴了。她想起当天月见和天都神官的融洽关系,现在还不知月见对贤士教教义的态度,担心折鹤兰的话会亵渎圣神。不过她的谨慎大概多余了,月见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提着裙摆站起身,开始跟鸢尾探讨贤士教的教义。

「教义所谓身体,不仅指血肉之躯,也包括遗体、腐坏后的尘土。所谓死亡,不是指生命终止,而是指彻底离世。鸢尾,东侧廊上,那幅《对称世界》,你可记得?」

月见所说《对称世界》是贤士堂东侧廊的一幅壁画,画的是黄色贤者站在左右对称的原野上,据说寓意心灵和现实互为镜像,同等程度地虚幻,亦同等程度地真实。

搀扶月见起身后,鸢尾正弯腰掸去黏在月见裙摆上的草籽和碎叶。

「记得,」她点头答道,「您的意思是说,死后世界就是镜中世界吗?」

「存在这种解读。」

听月见的介绍,这种对画作的解读将死亡比作进入镜中世界,而正如镜像与现实,彼世离绝此世的一切物体,断绝与此世的一切交流,以至于两个世界彼此认为对方是虚像。画面中黄色贤者所表达的箴言,乃是「信仰是畏死的解药」,一旦意识到两个世界并无差别,人们就不再惧怕死亡,同时也不会放弃希望。

「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您相信这种说法吗?」

「我不相信,因为它不能达到目的。我惧怕死亡,是难以割舍,此世属我的一切。这种焦虑,并不是给死亡换个优雅的名称,就可以克服的。」

「说得是!」听了月见简单一句评论,鸢尾心中升腾起一股得道的喜悦。

到此为止,月见没有再继续了。她迎着和风深吸口气,拿出主母的口吻嘱咐道:「鸢尾,我们是魔法师,寻找问题的答案,是我们的天职。世界的谜题,人生的困惑,会相伴终生,答案亦求而不得。往后,还会有很多,迷茫的时刻。但是,你要把迷茫,留在心中,留在理论的领域。面对生活,你要心存正义,明辨是非,始终做正确的事。你的眸中,可以有雾,但你的手脚,不能有镣铐。」

「明白!」鸢尾坚定地回答道。虽说无法肯定自己遇事能够信守承诺,至少这一刻的决断与应承纯然发乎真心。

聊完死亡的话题,月见侧身望向栎树公园的园门方向,开始着手处理一个迟早要面对的问题。自两人来到栎树公园不久后开始,就来了十七号人,吵吵闹闹地站在园门外等候。为首的是一位蓝袍子魔法师和一位吊带裤工头,他们并排恭立于门拱外。后面跟着衣着华丽的老爷们围成一圈,不时争论着什么。至于他们的仆人们则凑成三三两两,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这一行十七人显然有求于月见,逮了个月见扫墓的机会求见,又不敢打扰月见祭奠先人,于是只得跟鸢尾一起干等了一整个上午。百无聊赖的鸢尾,时不时就把这群人点数一遍。

「鸢尾花,墓园门口那十七人,你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他们已经站那很久了,也不知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本来只是随口感叹一句,结果被月见当成了提问,只见她伸出手,一边指点着一边耐心给鸢尾介绍:「费诺米布政委员、一个车夫、费诺米纺织工会代表;两个布商、两个工场主,十个佣人和童仆,全部来自费诺米地区……他们来此,是为了游说我。明天,布政委员会要表决一个提案,延长费诺米的布匹贸易禁令。他们希望我能投反对票。」

「原来是这样……」

「鸢尾花,」月见抬头问,「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

「主人有什么打算?」

「我不能透露我的决定,也不会作出任何承诺。」

「明白了。那我们就这样——」

鸢尾躬身凑近月见一番耳语,随后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向园门缓步走去。果然,那伙人见扫墓结束,便一拥而上将两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吐露各自的诉求。领头的布政委员抬手示意众人噤声,由他代表发言。

「向您致敬!尊贵的纳图尔伯爵、神秘城布政委员、商务贸易署的总管大人。我是费诺米地区布政委员凯西勒,受布政委员会集体、希狄格尔布政官、摩尔嘉恩巡政官的委派,来到神秘城交涉费诺米地区布匹贸易相关事宜。我身旁左手边这位是费诺米地区纺织工会代表巴尔工长,右手边这位是纺织联合会主席,其余几位也都是联合会成员,经营布市、商行和手工场的各位行主和场主。经过协商,我们确认所有人都有共同的诉求,并且决定由我作为代表进行交涉。关于明天的布政会议,我们想要向伯爵大人表达……」

凯西勒委员操着急促的语调,好不容易介绍完在场人物,才正准备提出诉求,却被女仆鸢尾一声惊叫生生打断了。

「主人?!」

只见月见的小身板原地晃悠了几下,像一片落叶飘摇着倒在地上,口鼻中涌出一股鲜血,瞬间将胸前染红了一大片。鸢尾连忙上前,将月见抱在怀中,掏出手绢来,试图为她止血。原本将月见团团围住的人群见状,大呼小叫着慌忙退开几步,脸上表情甚为惊恐。

凯西勒委员也被这番场面吓住了,忙问鸢尾道:「这…这位姑娘,伯爵怎么了?」

见对方气势弱了下去,鸢尾乘机反斥道:「主人身体抱恙,白天不宜活动。你们有求于主人,难道连这也不知道吗?!」

「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伯爵竟一病如此了!」凯西勒转过身,挥手吆喝家仆,「快把马车拉过来,送伯爵去医院!」

「不必了!」鸢尾制止道,「我家主人不要紧,稍微休息一阵子就好了。只是今天,不能处理公务了!」

凯西勒一时无言,愣住一阵,才致歉道:「叨扰了……我们马上离开。」说着,他从家仆手中接过一个信封,递交到鸢尾手上,「这封信书写了我们全体对伯爵大人的尊敬和恳求。待伯爵大人身体好转,还请姑娘务必交到伯爵大人手上。」

「我会代为传达。不过主人收不收,就不是我等奴婢能够决定的了。」

「理解,理解……」说罢,他一边转过身,一边示意众人离开。

「伯爵大人,生意可千万不能停啊!」之前一直一言不发的工会代表心有不甘,还想多说几句,「我们几千工人可都靠它吃饭呐!……」

但他刚说两句,就被凯西勒委员拉着手臂劝走了,其余一干人等也都紧随其后,悻悻离开了栎树公园。鸢尾一直望着他们离开视野,才摇了摇月见的小脑袋,耳语道:「主人,他们都走了。」

「不可大意。」月见闭着眼,边吐血边低声道,「南边栅栏外,还趴着两个僮仆。」

鸢尾扭头望去,果然如她所说,两个戴皮帽的少年正扒着栏杆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他们和鸢尾对上视线后倒也识趣,扭头便溜了。

「现在都走了。」月见这才睁开眼,缓缓从鸢尾怀里站起身来。

「吓死我了!主人……我刚差点以为您真的出事了。」

「我没事。」月见在胸前弹了弹手指,脸上和前襟的血污转瞬间便雾散消失了,「他们是否相信,我们的表演?」

「重点不在于他们是否相信我们的表演,而在于他们都知道通过主人表达诉求并不是一个好途径,之后也就不会继续打扰主人了。」

「原来如此。」又问,「刚才工会代表所说,是否属实?」

「是说工人生活困难那句吗?具体情况不了解,不过,如果真的停了费诺米的布市,首当其冲的,肯定是最普通的农人和工人。」

月见微微低头,似乎陷入了沉思。鸢尾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有个凯西勒托她转交的信封。这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牛皮纸信封,边缘有用棉线扎紧以加固,封口处盖着看不出含义的封章,还用羽管笔漂亮地写了「敬启」二字,却没有上下款。不过最让鸢尾在意的还是重量,这封信又厚又沉,若纯以书信推算,恐怕不止几万字篇幅。

「对了,主人,刚才那位布政委员要我把这个交给您。」

月见接过信封,拿在手上掂了掂,又交还给鸢尾,抬起头吩咐道:「今天下午,众济院在富伯剧场募捐。鸢尾花,你现在就去,以费诺米布政委员会的名义,捐赠给南驻马场的残疾工人。记住,中途不要打开信封,更不要带回家。」

「了解!」鸢尾点点头,「还有其他什么要我做的吗?」

「回家之后,找到折鹤兰,让她傍晚六点,到神殿接我。」月见补充道。

于是,鸢尾将信封双手举在胸前,一溜烟小跑着离开了墓园。经过栅栏时她回头望了一眼,竟意外看见月见单膝跪地,正跟一位从未见过的紫发小女孩拥抱。紫发小女孩比月见还矮许多,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穿着一身轻薄的纱裙,光着脚,手里捧着一束新采的飞燕草。看着家主大人和不知哪儿来的野孩子额头贴额头地搂在一起,鸢尾带着心中的一分诧异和一分失落别过头去,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