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学园的课业安排给予学生充分的选择自由。四年级学生每学期需要修习六门课程,包括一门基础课、三门专业理论课,以及自选项目研究和高研所的周例前沿报告。四门课程都由导师和学生商议决定,而齐诺更是把选择权完全交给了曈昽和冥域,她们选的是算术、形式魔法实践、草药学和复合符咒学。这其中,只有草药学跟朝晢的选课重复,而朝晢所选的另外三门课则与狐鸣重合,分别是速写、预测学和艾斯特里恩古代史。这三门课对学习魔法帮助不大,故而在学生眼中属于偏门课程,选课的要么是狐鸣这种预测学专业的学生,要么是初入学园、懵懵懂懂的低年级学生,要么就是极少数恰好对课程内容感兴趣的学生。

由于每人所选课程不同,考试时间也需要根据实际选课情况调整,避免时间冲突。正缘于此,这天,曈昽和冥域考完形式魔法实践后就放学了,但朝晢和狐鸣考完了古代史,下午还有一门预测学,两场考试间只有短短三个小时。倘若真如曈昽所料,上午考完后,朝晢需要先行赶往贤士堂主持午祷,午祷结束后又必须马上赶回学校参加考试,那么这就是一个弄清楚朝晢去贤士堂做什么的好时机。

「计划我大概搞明白了,」前一天下午考完算术,两人躲到曈昽的工房里商量学业帮扶的对策,冥域花了一些时间,终于搞明白曈昽要干什么,「但要是明天她没去教堂,怎么办?」

曈昽答道:「狐鸣说朝晢每天都着急离校。如果她真的信教了,那应该会像一名虔诚的信徒那样,按时参加十二点的午祷。贤士教的祷告不会因为我们要考试而停止的。」

「那跟丢了怎么办?」冥域又问,「教堂里人山人海的,走远了肯定跟丢,走近了又很容易被发现吧?」

「不用一直跟着。不过,要用到你的蘑菇。」

荧光蕈的菌盖会指示附近的魔力源。在塞隆城前院,凌晨的星空下,曈昽和冥域一通失败的施法,让那株小绿蘑菇的指向被锁定在了蛇隐给冥域的清凉符纸上。现在,蘑菇和符纸的关系就像磁针和铁。

「很有想象力,」冥域手托腮,给了曈昽一个赞赏的眼神,「可你要怎样交到她手上?贴她背后吗?」

曈昽转了转眼珠,含笑答道:「我有一个想法……」

虽说朝晢否认了情书的事情,在曈昽看来,对学长的感情仍是她的软肋。毕竟就连冥域这般冷酷的女生,也很难拒绝好感对象的好意。不过,分析是这么分析,但到第二天考完形式魔法实践,真正开始实施她们的计划时,曈昽其实并不预期自己的谎言能够骗过朝晢。她心中盘算的,是假如这第一步不成功,那么及时中止计划,用「弄错了」或者「开玩笑」的借口搪塞过去,也算是「悬崖勒马」,不至于闹得很尴尬。而不知幸或不幸,她所担忧的状况没有发生,那份贴着符纸的复习笔记顺利交到了朝晢手中。在两人手中,因玛嘉总管一时园艺兴起而培植的两株荧光蕈正摇头晃脑,报告着两人的策略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风媒。如果能预先知道朝晢施法,那你的风倒是能把风媒吹散,但万一中招了,你还有没有把握把唱词念完?」

「不怕,我已经准备好了。」曈昽答道。

冥域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戴纳密系风属性魔法唱词最短也要一节半,而在中了朝晢的致幻术之后,很难在咏唱期间维持住表征。不过,既已经解明原理,就不难设想应对策略,并且巧的是,曈昽手边正好准备了破解之法——冥域送的薄荷。

要对付朝晢的风媒魔法,吹散艾草的气味是一个办法,盖过艾草的气味同样是一个办法。倘若再遇上朝晢点艾叶,就算来不及施法,抬起手捂住口鼻的时间总归是有的。曈昽用浸过薄荷萃取液的碎布缝了两个小香包,一人一个系在了手腕上。

「历害,历害,真周到!」冥域连声赞着,将香包凑到鼻子边深吸了一口。

于是,曈昽和冥域跟随蘑菇指示的方向,在大暑天里一路小跑。为免影响荧光蕈的功能,她们没有再使用清凉符纸,而是任由汗水湿了衣背。十一点三刻,两人来到贤士堂大门口。临近午祷,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信众,以及数量相当的观光客和卖纪念品的小摊贩,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两人躲到墙根阴凉处,仔细观察两株荧光蕈的指向,确认了朝晢就在贤士堂内部。

曈昽从背包里淘出蛇隐给的参观券——该庆幸自己当时没好意思用,这才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进贤士堂做调查。至于已经在周日用掉了参观券的冥域,则负责在门外盯梢。她将其中一株荧光蕈递给曈昽,嘱咐道:「小心点。」

「小心什么?」曈昽笑道。

她深吸一口气,随着人流,迈着大步走进了贤士堂。

贤士堂的大门是两扇厚重的桃心花木。进入大门的瞬间,顿时气温骤降,清爽空气由外及内,沁人心脾,比蛇隐的符纸效果更好。无怪人潮都往教堂里涌,也未必尽是信仰的缘故。

大门背后是长宽和挑高都超过十米的宽敞门厅,三个齐梁高的拱形门洞通往建筑的不同方向,正午的太阳透过天窗,照耀在门厅中央的铜像上,光芒反射至各处的浮雕和彩瓷拼贴画,让整个厅堂煜煜生辉,教曈昽不觉看呆了眼。

这时,一位穿白衬衣黑礼服、戴金丝眼镜的男子走过来,招呼这位穿着显眼、抱着一盆绿色蘑菇的小姑娘:「这位魔法师小姐,请您出示相关凭证。」

看装束和举止,来人是教堂的神职人员,是个高个子,年龄约摸三十出头,梳着古板而利落的大背头,相貌正派,表情严肃。曈昽连忙将参观券交给对方。一瞬间,她的手腕微微颤抖了一下,毕竟这券不是正经途径得到的,虽然上面也有卡莱教授的签章,从外表上其实无法分辨。

神职拿起参观券,提了提眼镜,检视了参观券的正反面,对曈昽说:「请跟我来。」

于是,曈昽被领着走进右手边的拱门,穿过一段过道,来到建筑的东侧廊。与熙熙攘攘的门厅相比,侧廊里空无一人,耳边也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像是换了一番天地。并且门厅装潢华贵,而侧廊则显得古朴许多,整体色调是庄重的深灰色,没那些金的银的迷乱人眼。

曈昽跟在神职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她的左手边是一排方形廊柱,外面是隆德式的山水庭院。右手边则是一个个钟形壁龛,壁龛里画着一幅幅色彩淡雅的墙绘。想来画的是宗教题材,风格乍看去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其他同学大多当天下午就来参观了,姑娘怎么周二才来呢?」

曈昽本就心怀忐忑,听神职突然问起自己,顿时悬了心。但听对方的问话不过是普通的寒暄,未见得有猜疑的意思,才又放下心来。她稍稍想了想,回答道:「周日下午有组会。」

神职没有多问。他把曈昽带到一张高脚边桌前,掏出钥匙,从带锁的抽屉里取出一枚印章,盖在参观券上卡莱教授的签章下面,接着又用台面的笔墨签下日期,再把参观券交还给曈昽。章上刻着两个艺术字,曈昽认出写的是「天都」——原来眼前这位还不是普通神职,而是一位神官。

贤士教的神官都称「天某」,祭司称「玄某」,类似于魔法学徒的称号。曈昽知道贤士教里神官和祭司对应,神官主事,祭司主礼。至于神官到底算多大官,偌大一座贤士堂,究竟有多少神官、多少祭司,可就不清楚了。她将参观券收进裙子的口袋里,摘下宽檐帽,弯腰向天都神官道谢。

「姑娘可是第一次参观贤士堂?若不嫌弃,就由我担任您的向导,怎么样?」

「有劳了。」曈昽本想拒绝,毕竟此行真正目的是去大厅里找朝晢,但她又怕天都神官起疑,再加上距离午祷还有些时间,便答应了下来。再者,她对墙绘也颇有好奇心:「请问,墙上这些画,画的都是经书里五色贤者的事迹吗?」

「不错!」见曈昽对墙绘颇感兴趣,天都眼睛一亮,也来了兴致,「比方说这一幅,画的是绿色贤者白老山洞中说法的情景。」

曈昽循着天都的手势,看向高脚桌左边壁龛里的画。只见上面画的是一处洞穴中,洞口方向有月光,还有零星飘雪。十来个包头裹脑的人,正围着火堆席地而坐。他们的身姿都向前倾斜,似乎正在聆听中间一位身材高大的人的教诲。

「当时拓荒远征队过白老山,突遭疾风骤雪,众人只得躲进一处山洞中。入夜停雪后,洞外狼嚎声不绝,众人心中惶恐。于是贤者燃起篝火,将众人聚到一处,宣讲狼群习性和荒野防狼技巧。众人心得到安顿,纷纷称赞贤者的智慧。贤者却指着篝火道:『正如这堆火,智慧之光将我们身前照亮,也在我们身后留下阴影。』」

听着天都讲解,曈昽的眼睛不自觉地去找绿色贤者标志性的墨绿披风,但画面上贤者身上盖着的毯子是棕灰色的。

「白老山……是那座终年积雪的白老山吗?为什么要去雪山拓荒呢?」

「唔——确实,现在的白老山没有开发价值。但经书里记载了村民结伴采参的情节,可见在五色贤者的时代,白老山还是有一年四季的。」说罢,天都又聊有兴致地问了句,「姑娘是在《雪花女神》剧里了解的吗?」

曈昽点点头:「我很喜欢那出舞台剧!」

「果然。反倒是我还没有看过,」天都笑道,「下次公演可得问他们要张票才行。」

除个别情况外,魔法和宗教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魔法师和信徒间甚至有避之不及的嫌恶感,彼此就像惧怕传染病一样。但天都神官这一笑,让曈昽感觉两人间的距离近了许多。

「过来这一幅,画的是黄色贤者演说对称世界的故事。当时贤者磨了一面两米见方的大银镜,镶在墙壁上,远远看去像是一个门框。后来贤者拆了银镜,在原地真做了个门框,其他人以为还是镜子,不敢从中通过。贤者就召集众人道,镜中世界与现实世界完全对称,反倒让人以为镜中乃是虚幻而不愿入。事实上,镜中和镜外并无区别,乃是完全等同的两个世界。镜中世界同样有被海洋围绕的大陆,有耕作纺织的居民,也有启人智慧的五色贤者。『我们看向镜中人,正如镜中人看向我们。』」

如曈昽所见,这幅画是左右完全对称的原野风光,其中只有一位穿灰袍的大胡子男人,他也以左右对称的姿态站在画面中央,可见这对称的中轴就是虚写的银镜了。

「可…可是,大家不敢走进门,不是因为担心撞上镜子吗?」——并不是因为觉得镜中世界虚幻不虚幻的,对吧?

「的确如此,」天都想了想,解释道,「这是因为故事里的镜子是一个隐喻。主流解读认为,镜中世界象征心灵。也有一些浪漫主义学者主张,镜中世界指的是梦境。」

曈昽点点头——如此说来,这故事似有教化人淡泊名利、修心养性之意,却又有现实如同虚幻、执着亦是枉然的超脱感。

「再过来这一幅,」天都将曈昽引向最靠墙角的壁龛,「讲的是黑色贤者劝解执意嫁女的母亲的故事。姑娘或许听说过,在过去隆德,女儿出嫁可以让家庭得到一笔彩金,因此女儿一到婚龄,父母往往忙于牵线搭桥,甚至逼迫女儿出嫁,而女儿不得反抗。现在许多落后的地方,还保留着这个传统。」

「嗯……西国的乡下也还会这样。」

曈昽附和着,觉得墙角光线较暗,不由得走近了一些。画上画的是一座民居小院,建筑虽然破旧,院里却栽满了盛开的鲜花。一对夫妇模样的人在堂前垂手而立,听另一位兜帽遮住半边脸的佝偻老人讲话。老人左手上托着一个鸟笼,却大开着笼门,里面也不见有鸟。说是黑色贤者,画面上也没有他那杆铃铛手杖。

「当时人们已在白波城定居下来,设立了女官负责教导人们仪礼,通常由未婚少女担任,嫁人就算退休。有一位女官被指婚了,但她不愿意,说宁可一辈子在贤者手下干活,就告到了贤者那里。于是贤者拿了个空鸟笼,劝这对父母说:『放飞笼中鸟,必得三春歌为报。』从此以后立下规矩:凡是子女能赡养父母的,父母便不得逼迫子女婚嫁。」

这番话让曈昽有所触动,令她又多看了几眼。她尝试寻找那位被逼婚的女官,可寻遍了画面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她的身影,仿佛贤者对父母的规劝是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这让曈昽感到有些沮丧。

「可是,定下这样的规矩,不就让亲情变成了一门生意吗?」

「不应这样理解。亲情固然不是利益,可是在利益冲突跟前,多少父子兄弟反目成仇啊!这条规矩虽然不能替代亲情,却能为亲情提供保障,这正显出贤者高瞻远瞩。就好比这个故事里,女官拒婚完全是自己的决定,而贤者所做的,不过是让她的决定真真正正出于本心,不受他人诱骗或胁迫。」

曈昽细细咀嚼着天都的话,目光再度落回到身着兜帽粗衣的贤者身上。她忽而注意到,这三幅墙绘连在一起,与其说是在颂赞五色贤者们各自的事迹,不如说更像是记录了一位部落领袖的奋斗历程——从最初的探索,到后来的开拓,最后管理一个城邦,而他自己的身形也从壮年步入中年,最后变得老迈。她又想到,无论是在这三幅画里,还是之前一眼带过的那些墙绘里,以及门面上彩瓷和有色玻璃拼成的巨幕壁画里,五色贤者似乎从来没有一起出现过,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所谓五色贤者其实是指一个人。

「请问,有没有五位贤者同时出现的画呢?」

天都先是一怔,随即参透了曈昽的心思。他扬起头,脸上挂上了不屑的微笑,答道:「姑娘猜得不错,经书上,五色贤者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所以,除了某些不入流的小家,强行让五位贤者聚在一起,正经绘画和雕塑,都只会表现一位贤者的事迹。」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但是,经书上『五色贤者』也称『五位贤者』,这就表明贤者共有五位无疑。经书上还记载,他们教导了人们不同的知识,培养了不同的徒弟,并且各有不同的法宝。如今有狂人宣称『五色』所指的乃五种德性,『五位』所指的乃五种位格,说五色贤者实为一人,甚至有说是女人的,不过是哗众取宠,或是见识鄙陋而不自知罢了。」

听了劈头盖脸一番话,曈昽脸上作烧。她将帽子覆在胸前,低头致歉道:「无意冒犯!」

见曈昽这副模样,天都的表情立马缓和下来,连声安抚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唐突了!我所说的乃是我的某些同僚。反倒是姑娘初次进来贤士堂,却能注意到这个问题,说不准在经学上颇有天赋呢!」

曈昽心里尚在打鼓,可既然听天都这么说,又忍不住追问道:「神官大人,那应该怎么理解经书的记载呢?」

「有一种公认解读说,经书是为了传颂贤者的德行,而凡人智慧有限,没有办法一次学会太多知识,所以经书每个故事只登场一位贤者,只宣讲一个教诲。不过,我更赞同另一种小众解读,就是五位贤者确实从没有在某一场合同时出现过,这跟当时社会的仪礼和秩序有关。」

他提了提眼镜,继续说道:「试想一下,两个人从没有同时出现过,难道我们就只能认为他们是同一人?当然不是,还有可能是巧合或者有意为之。况且平素一直认为是同一人的,还有可能其实是两人呢!这是街头变戏法的都懂得的简单道理。」

曈昽点点头表示赞同:「课上学过,不可分辨并不能推论出同一。」

天都满意地笑了笑,又引曈昽拐过弯来,走进教堂最东侧排楼楼底的一条狭长过道。

与侧廊相比,这条南北向的过道,装潢又有变化,是浅棕色的粗糙石砖砌成的。一眼望去,过道左右两边都是墙壁。右侧墙壁高处嵌着一排纹理细密的小花窗,少许光线从中漏进来,在另一边墙壁上投下点点光斑。除此之外,整条过道就只有入口有光照亮,明明是正午,却像黄昏光景。

曈昽在入口处抬起头,看见门楣上还写着过道的名字:昏昏长廊。

舒尔似有风吹出,一股既像朽木又像草灰的气味扑面而来,沉重而有节律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变得如同擂鼓一般,整条长廊也随着声音微微颤抖着。曈昽在惶惶中停下脚步,抬手挡在面前,却发现自己头脑昏沉,思维迟滞,像是刚熬了数个通宵,又像久睡初醒。她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远古文明遗留的墓道,每一缕风都凝结了历史的叹息,以至于浓稠得令她喘不过气。更诡异的是,这窒息的感觉竟没有让曈昽有丝毫不适应,反倒透着让人着迷的气质,就像要教一个溺水的人不必挣扎着要浮出水面,而是可以享受沉沦的片刻欢愉。

「昏昏长廊的壁画可就不如刚才好解了。对了,先吸一口这个——」

天都将一个鼻烟壶凑到曈昽面前。曈昽下意识小躲一下,又凑上前轻轻闻了闻。一阵奇异的花香涌入鼻中,先前的气味被花香盖过,周围空气的粘稠感也随之一扫而空。一入一出,曈昽感觉自己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明。擂鼓声消失了,或许方才听见的只是两人的脚步。再看面前的昏昏长廊,也不过采光太差的楼道而已。

过了一小会儿,曈昽才想起来问一声:「这是——?」

「是薰衣草,」天都自己也凑到鼻边闻了一阵,解释道,「昏昏长廊会混点艾蒿和风信子,让人有昏昏欲睡的感觉,配合灵修用的,所以才叫昏昏长廊。闻一闻薰衣草就不受影响。」

听到天都提起艾草,这对曈昽来说可比薰衣草还要提神,不然她都快忘记了,自己原是为了学业帮扶的事情而来的。——原来朝晢的风媒,是在艾草里添了一味风信子。想必就是她在昏昏长廊点起这种香,以作为躲避追踪的后招。至于破解之法,也正如曈昽所想,只不过教堂里用的是薰衣草,而她用的是薄荷。

「这难道是一种魔法吗?」曈昽忙打听道。

「正是!昏昏长廊是魔法和信仰的完美结合。设计长廊的天满神官拥有初阶魔法师头衔,他把很多灵修法引入了仪礼之中。姑娘你看——」

天都指向入口边一块嵌入墙体的碑石。碑上刻着一段昏昏长廊从筹建到落成的简史,以及赞颂天满神官的文字。曈昽草草扫过一眼,目光落在结尾处的日期上——已经快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但转念一想,也是,平民出身的朝晢怎可能有这么大能量,教贤士堂专门划给她一条昏昏长廊?

「至于具体原理是姑娘的专业。我对魔法一窍不通,就不卖弄了。还是来看看画吧!」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步入长廊。

跟侧廊一样,昏昏长廊也是一条画廊,但这里的画显然没有侧廊的同胞那么好待遇,没有独立的壁龛可供安家。不到两米宽的过道,左右两侧石砖墙壁的中间段有约一米宽打磨平整光滑的部分,墙绘就画在这个地方。

天都没有像在侧廊那样每幅画都给曈昽讲解,而是领着她一路看过去。这里光线昏暗,看得人有些吃力,曈昽只能走走停停,左看看右看看。她注意到,昏昏长廊的画跟侧廊相比,画面规格不同,色彩也更浓重一些,但更重要的是内容方面的差异,这里的画看不出什么故事情节,画面上尽是些面目狰狞的生物、难以名状的鬼怪、杂乱无章的色块和线条,除了诡异还是诡异。——难怪神官一语不发,这若要解读的话,可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走不多远,曈昽左手边出现了一幅长卷,上面画的是一片暗红色天空,无数巨大圆柱立在大地上,像是一个队列。开头还齐齐整整,不久便东倒西歪起来,到画面尽头竟出现了一头面目狰狞的长毛怪兽,两手各抓起一根石柱要往嘴里塞。

曈昽吃了一惊:这…这不正是下水道里那幅画吗?!

「这幅画我见过!」她脱口而出。

「这倒奇了,」天都停下脚步,「别处很少见有昏昏长廊上这些意义不明的画。姑娘是在哪儿看到的?」

「这……我也记不清了。」曈昽想到自己先前是违规进下水道,不好意思开口,便搪塞了过去,「这幅画是什么意思呢?」

「嗯……」天都抱起双手,盯着长毛怪兽想了想,答道,「这幅画的寓意,目前还有争论。比较主流的看法认为是,人要与自然友善,因为『向自然索取的,终归要还给自然』。」

曈昽听在耳中,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比起画的内涵,她更想知道这幅画同下水道那幅有什么关系,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犹犹豫豫地朝下一幅画挪步——谁知下一幅画又让她惊讶不已。

「这…这是——?!」

一条大鱼跃出水面,表情愤怒,作势要扑向观众,环绕它周围的则是溅起的水花和碎石子。画面是俯视角,看起来相当有冲击力,教人仿佛能听见水花声。

曈昽初次疑心朝晢信教,就是在贤士堂侧面横街的骑楼下,当时她推开侧门,却见假山和瀑布阻挡在身前。看到这幅画的瞬间,她就立马知道,自己当时所见的正是这幅画,只不过中了朝晢的致幻魔法,认知失调,将画面上细小的水花和石子错当成巨大的假山和瀑布。

想到这里,她猛然回过头——果然身后就是那扇侧门,现从里面上了锁。门板颜色和墙壁相近,所以之前没有留意。照此说来,门后面就是骑楼和横街了。联想之前两次朝晢的行动,曈昽推断,她很可能就是通过的这扇侧门出入贤士堂。

「这幅画……这幅画应该是劝人『莫要贪得无厌』。说的是有一个人去池塘钓鱼,鱼越钓越大,他也越发不知收手,直到最后筋疲力尽,被一条上钩的大鱼拖入水中。」

然而曈昽已经无心听了,待他解释完毕,便赶忙询问午祷何时开始

天都掏出一块怀表,对着漏窗的光查看时间:「是时候了,姑娘,我带你去正厅观礼吧!」

说罢,两人转过身开始往回走。远方,学园钟楼传来十二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