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墙砖,青灰色的瓦,青石铺就的地板嵌着一块块小水洼。蒙蒙细雨落在地板上,落在墙壁上,落在瓦片上,旋即化作一缕烟,让巷道里变得朦朦胧胧。院墙上的花窗透露了喜庆的消息,一扇侧门半掩着檐廊,似乎在隐藏什么秘密。

我认识这个地方。于是,我推开侧门,顺着檐廊,匆匆走进最里头新娘的房间。房间里有两名少女,一位是新娘,一位是伴娘,她们正在为婚礼梳妆。我朝门里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第三个人影。

新娘见我推开房门,立即起身,提着裙子,将我迎进房内,喜笑颜开地说道:「姐姐,姐姐!你来啦!我今天好不好看呀?」

说着,她在原地转了一圈,朝我展示她的妆容。同时,梳妆台边的伴娘也向我行礼致意:「小姐,您回来了!」

「好,好……」被拉进房间之后,我一面敷衍地回答着,一面用眼睛再度环视一周,确认了房间里只有新娘和伴娘二人,于是问道,「哥哥呢?他到了吗?」

新娘没有理会我的问题。她皱起眉,嘟起嘴,拉着我的手臂左右摇晃,撒娇着说:「姐姐,姐姐!你说,白色的裙子,他会喜欢吗?」

「喜欢,喜欢……」我探头望向院落前门,看到了父母亲人正在那里迎来送往;又探头望向檐廊尽头的侧门,侧门仍然保持着我进来时半掩着的模样。画匠从城里赶回家里,要么从前门进来,要么从侧门进来。我松了口气——看样子,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哼!讨厌!」新娘一把甩开我的手臂,扭捏着回到椅子上,示意伴娘继续帮她梳妆打扮,「不喜欢姐姐了!」

看样子,新娘生气了。

不过我可无暇顾及这些。我索性走出房间来到檐廊上,一边焦急地等待着画匠出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应该怎么对他说。

过了一阵子,细雨已经停下,升起的太阳将水雾稍微驱散了一些。终于,院子半掩着的侧门被推开,一名穿着白衬衫、背带裤的少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的怀里抱着对这场婚礼来说最为关键的东西——画。画被用深绿色的粗麻布仔细地包裹着,不知道的人只能看到他手里拿着一片矩形包裹。画匠看见檐廊下的我,伸手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

「哥哥,好久不见!」我连忙迎上前去,眼睛却自始至终离不开画,「这就是要送给妹妹的画吧?」

或许是我过于直接,画匠愣了一下,用手臂护住包裹,狐疑地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理会画匠的疑惑,而是直接向他表达了请求,希望他进房间后不要将包裹拆开让新娘和伴娘看画,而是等到举行婚宴时,再把画送给新娘。看画匠听了我的话后一脸不解的表情,我又补充解释道,在婚宴上将画作送给新娘,这样更为郑重一些。

画匠稍作考虑,勉强接受了我的提议。接着,他整了整衣服,朝新娘的房间走去。我松了一口气,也紧随其后走进房间。

「嘿!小可爱,看是谁回来了?」

「哥哥!」盛装的新娘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扑向画匠,「你终于回来了!」

画匠弯腰搂着新娘的脖子,想要贴一贴脸颊。但此时新娘脸上已经打上腮红,于是画匠跟新娘碰了碰额头,以示亲密。

说过几句问候的话,新娘向画匠撒娇:「哥哥!我的礼物呢?」

「喏!这就是送给我最可爱的妹妹的礼物。」画匠拍了拍手里的包裹,「从你来信那一天起,哥哥就开始画了哟!」

「哇!你真的画完啦,还画了这么多!」新娘脸上写满了惊喜,「快打开看看吧!」

新娘伸手要接过包裹,不料包裹向后躲了躲。她抬起头,眼神里尽是疑惑。

「呃……好妹妹,这画,等到婚宴上,哥哥再送给你,好不好?」画匠带着歉意,结结巴巴地对新娘说。

「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画匠犹豫着吞吞吐吐,又看向我的方向,投来求救的眼神。

于是我连忙上前一步,向新娘解释道:「这些画先让哥哥带着,等到举行婚宴的时候再送给你,这样就比较有仪式感、比较郑重一些呀!」

听了我的解释,新娘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要!我现在就要看!」

糟了!她在跟我斗气——我心里暗叫不妙,嘴上还是极力地安抚着:「晚几个小时也没关系呀,让客人们都知道你收到了礼物……」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现在就!给我看!」新娘边打断我说话,边拉着裙子跳脚,愤怒地盯着我。

就在我在心里飞快地思考着应该如何劝解时,身后画匠反倒帮腔新娘,劝我说:「算了,算了,就让她看看吧!没事的……」

说着,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把包裹递给新娘。我反应过来,正欲阻止,新娘和伴娘已经兴冲冲地把画接过去了。她们三两下将粗布包裹拆开,拿出里面的一沓画作,翻看起来。

「哇!好漂亮呀!」在新娘的惊叹声中,三人围着梳妆台开始看画。

怎么会这样——一旁的我看着梳妆台前三人的背影,感觉身体发凉,头脑一片空白,恍惚地走出新娘的房间,坐到檐廊的围栏上。这时,雨又下了起来,偶尔有雨滴拍打到我的脸上。我任凭雨水沿着双颊流下,打湿了前襟。

「啊!——哥哥!你这里画错了!……」房间里传来新娘的叫喊声,随后几人似乎产生了一些争执。但是雨势渐渐大了,檐上的雨声盖过了屋内的人声,叫人听不清楚。我也无心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怎么解决。

也许这场婚礼注定是一出悲剧。

随着院子里开始出现积水,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蒸腾上来,透入鼻腔——不同于通常,却是一种意外地清凉的薄荷味。

雨雾逐渐散去……

晨曦透过窗棂照亮了宿舍的书桌,角度正好投在曈昽的眼睛上。伴随着窗外的鸟鸣,曈昽缓缓睁开眼睛,想起自己昨晚实验做到深夜,以至趴在实验台上睡着了。她感到手臂和脖颈一片酸麻。坐起身来,曈昽发现桌上的油灯已经因桐油耗尽而熄灭。或许曈昽在睡梦中碰倒了一副试管架,试管里的薄荷萃取液淌湿了双袖和前襟。

睡迷糊的曈昽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连忙站起身脱下外衣抖了抖,一股薄荷味扑鼻而来。她凑近嗅了嗅——这股味道让她仿佛回想起了什么,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是什么呢?

于是,曈昽就这样拿着外衣,呆站在书桌前,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咚!咚!咚!

曈昽打开门——是冥域。冥域会比曈昽早起,这可不是常有的情况。

「早啊!睡醒了吗?我们快去占个好位置吧!」

「早安,冥域……占什么位置呀?」

「毕业汇演啊!可别告诉我你忘了啊!」冥域一边说着一边左右蹦跳,看起来兴奋得已经等不及了。

「噢…对,毕业汇演……」曈昽想起来,今天是1月10日周日,不久后毕业汇演就会在西区校场举行,而伶余学长和阿焱学姐将作为毕业生代表进行一场表演赛。曈昽和冥域约好了,这天要一同前去观礼。

「还有你打算就这样去吗?虽然说今天天气很热,但你也穿得太清凉了吧……」

曈昽低头一看——由于刚才脱下了外衣,现在曈昽身上只穿着一件背心和校服短裙。再看冥域,她倒是整洁地穿着全套得夏季礼服,脖子上结结实实地系着领结,就连宽檐大帽也已经拿在了手里。

虽然只是充当观众,可毕业汇演毕竟算是正式场合,着装方面总归不能太过马虎。于是曈昽笑着回应道:「说得对。那冥域稍等,我十分钟就好。」

「抓紧时间哦!」冥域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