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转变

这一刻我又感决坠进了冰窖,强烈的落差使得我异常焦虑。那人不答应怎么办?这种念头始终回荡在脑海,只不过接下来一阵浪涌又把来时的苦楚冲淡了。我漫声答应她,忘却了真正该烦恼的地方。

晚上,母亲要和父亲去参加一场晚宴,临走前嘱咐饭菜要热了再吃。

“知道啦!”我像个敲钟的和尚,用力的晃动着脑袋。

“小心头掉下来!”母亲嗔句便匆忙出门了。

无所事事,我随意从书柜中抽下本书便看了起来。

书中写道:

“人是从鱼类进化过来的。”

“鱼没有水不能生活,人没有空气也不能呼吸,如果互换,那么便是鱼类养人的时代。”

“看着玻璃樽里吞悠闲吞吐着气泡的小鱼,也常常想置换它们的世界。看看究竟这半米不到的天地内,能容的下几许辽阔。幻想归幻想,人是会溺死的,鱼少了水也不能存活。生命终是有不可逾越的界限。”

怎么都是些奇怪的句子?我倍感抑郁,确认了下封面的书名,赫然写着《鱼类通史》。作者是个外国人,我翻译不来那頎长的名字。

困惑之余。

“叮叮——”电话铃声搅乱了我的思绪。

“喂。”

“我在你家门口,快开门。”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催促的口吻。

心中波澜,我亦不愿多想,悄然开门。眼前的他,已是蓬头垢面,狼狈的钻进门。

“快关上。”他夺过了把手,用力的轰过去。门只是“砰——”一声,并没惊起太大的响动。当初见到他的种种气愤,彼时只化作一阵唏嘘。

“简化,你这个月躲哪去了?”我问他。

他双手抓起果篮的食物,囫囵的放入口中,狼吞虎咽。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我心想。核对了手表的时间,我小心的爬上凳子,替鱼儿撒下些食料。他站起身,塞了一把糖在自己口袋,也朝我身边靠了过来。

“听我爸说他来见过你了。”他仰着头,嘴里仍咀嚼着东西。“你有没有跟你爸说?”

“我说了。”我撒下一把饵食。

“说个屁!”他愤怒的踹了我落脚的凳子,惧高的我抓住了鱼缸才勉强没往下掉。

“老子被警察追了一个月,过得像条狗一样!”他又踹了脚凳子。

“我真的说了,可警察不放过你。”

“操,说你麻痹。”他发狂似的摇晃着凳子,恐慌中我把乘水的瓢砸了下去。

瞬间,下面停了动静。我惊恐的望向他,只见他露出副生冷的面容,邪异的一笑,东西落在旁边,他仅仅是被水淋到了。

“你还记得小时候一起看见的那事吧?”

我摇头,尽力抹掉回忆。

“就是我爸操你妈的事。”他说的很欢,“如果这件事登报会变得怎样呢?”

“你别说了!”我咆哮着。

“肯定会很有趣的!”他妖异的笑了起来,像极了小时候握手时的模样,那笑容不是以人为对象,而是玩具。我咬着牙,但惧高症的乏力感已经遍及全身。他又踢踢凳子,可我只能用另一个水瓢朝他回击。

“真是有能力啊。”他渗出牙,吐了口唾沫。“老子被你淋了两瓢水,现在到我了!”

他撸起袖子准备扯掉我踏脚的地方,而我像是被判绞刑般无力,只得握住越来越紧。可令我感到奇怪得是,他好像失去了动静,傻傻的杵在那。

究竟发生什么了?

我没时间多想,利用他发呆的间隙,我急忙的跳下了凳子。

“灿森?”他唤了句,我拎起烟灰缸准备还击。可他的下一句瞬间令我没了头脑,他问我:“我怎么在你家?”

“你装傻是吧?”我觉得好笑。

“不是。”他迷惘的看着我。“我真不知道。”

我警惕的盯着他,可从他眼神里我看不出任何破绽。

“你真不记得为什么来我家?”我又问了他。

他反倒问了我句,“你别那么无聊行不行?我要真知道我还用的着遮掩?”

接下来,我试探性的和他说了说话。可他都好像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那种状态并不是所谓的能装出来的,看来他是真忘了。以至于他看见自己蓬头垢面时也生生被吓了一跳。

“那我走了。”他不好意思的冲我笑笑。

我回敬了他,要他路上注意安全。

“等等。”我喊住要转身的他。“别走大路,走小路回去。”

“为什么?”他不解的问我。

看来他连自己被通缉都不知道。

“大路在施工,不好走,小路畅通的很!”

“知道啦!”他摆摆手。

目送他渐行渐远后,我急忙的跑回家,锁上门。其实,跟他对话时我一直在想发生的事情,经过连贯的颇为蹊跷。

人怎么能瞬间失忆呢?

这种情况下有两种假设:伪装和事实。倘若他是伪装,可情况明显是恼羞成怒,况且他手上还有能威胁我的事情,所以这点排除。第二种可能性是事实,他真的失忆了,忘记了袭击我,甚至忘记了他为何逃亡。那是件瞬间发生的事情,如果简化真的失忆了,肯定有是有一样能瞬间抹掉他记忆的东西在这!

我不禁背脊发凉,密封的氛围在当时必定只有我们两人。所以人作祟这种情况除外。我是唯物主义论者,超自然科学的东西同样也是除外的。(就算有那东西,我也宁愿当不知道。)剩下的仅有物件。我开始回想简化碰过的所有的东西:门、凳子、食物、水。门和凳子我都碰过,现在还记得这事代表着我还有记忆。食物在他来前半小时我也吃过,如果是慢性发作的话,照理说也该生效了。因此这个也排除掉。加减法做到最后,只有一样东西是我没有亲手碰过的。

我小心翼翼的从上面走过,也不敢确定它是不是能让记忆消失。

“啊哈,给我一杯忘情水。”我哼了句,心说难不成真被我找着了?

如果这水真有玄机的话,那鱼是不是?

我慌忙的数了起来,果不其然,金鱼像是又少了几只。

怀揣着忐忑的心,我收起了地上的水瓢,抬头看了眼时间,猜想父母该回来了。于是我迅速的洗漱了番,赶在此之前睡到床上。母亲回家后立即到我房间探班,见我熟睡后,她也不忍打扰,悄悄的退下了。

夜不能寐,我决定去实验件事。

笠日清早,我装上了壶鱼池水就往城郊的方向走去了。花了将近半小时回忆,看来明显是多余。它还是一如既往的落在那个阴暗的偏远角,只不过高楼林立令其愈发的抬不起头。我想你应该猜到这是哪?没错,阔别多年的“员工宿舍”。

如今这被人称作城市遗迹的旧厂房现在就像颗钉在人眼中的钉子那样,已经到了种不拔不快的程度。谁都说,它必须要拆掉。无论是不是居住这还是远离这的。而今,它的大门依旧对任何人敞开,从不区分贵贱。生活在这些“遗迹”的边缘人们渴望着离开这片拘束了他们几辈子的腹地,整日的骂骂咧咧。但她只当是婴儿的呓语,并不理睬。他们说它是个毒瘤,说它是个婊子,谁都能在这里睡上晚。可请别忘,正是这位妓女用她破败的身体养育你们这些对她来说像是寄生虫的人们,成日只知道抱怨、浪费、暴力的家伙,蹂躏着她玩腻后还要叫嚣着她“强奸”过你的种。当她将被处死并埋进历史的尘埃时,你们纷纷喜悦的说:死的好死的好,它该死。

残忍吗?众人的才是主流的。

可你们只愿用“它”来形容“她”,却从来没把“她”当个“女人”看待过。

因此千疮百孔的她死前都还是满目疮痍的。

“这两年这里就要拆掉啦。”简叔叔面带悦色的对我说,把一杯茶端到了我面前。

这四周还是没有变化,相比十年前只是更老旧了些。

“这里还是没变啊。”我喝口茶,笑了笑。

“瞧。”他指着十年前那幅《还珠格格》的插画,“它也是一点没变。”

我点点头,心中驳斥了句:她都从一个姑娘飞奔到一个人母了。

“灿森?”简化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似是刚爬起来。

“这个。”我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一个月没来上课,笔记我都留着,你好好看看。”

他抓在手上象征性的翻了翻,不好意思的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不进去的。”

说完递还到我手上。

简叔叔厉声的说:“收起来,好好抄。”

“我的水平你又不是不清楚,抄来没用!”他不耐烦的顶了句。

“你是抄还是不抄!”简叔叔呵斥着。

“快拿着啊!拿着!”我细声劝道,他没好气的看了眼他父亲,总算是把本子压在了手肘下面。

“还以为你是为我读书啊!”简叔叔微怒,呢喃,“家就这样,你不好好学这以后也帮了你!”

简化刚要反驳,见状,我按住他,同简叔叔找了个别的话题。不多久,简叔叔说到了要上班的点,让我好好开导开导简化。他好像又不高兴了,被我按住后他再把话压了回去。说完,简叔叔就离开了。

“刚才是不想给你看笑话。”他推开手。“你今早来不是送笔记这么简单吧?现在人走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你还真了解我哈。”我挑了挑眉。

他替自己的杯子倒了些水,“好像我们这么多年是白认识的一样。”

事情简单了些,“明人不说暗话,我想问你还记得这一个月发生什么吗?”

“不记得。”他抿了口水,然后又立即放下了。“靠,烫的。”

我心里一笑,继续问:“那你爸应该跟你提过吧?”

“提过。”他吹了吹水杯。“我爸以为我撞坏了脑子,就只说我这个月没去上课来着。”

我喝口水,看来他真的忘记这事了。

“我真的就没去上一个月课,然后在外面流浪?”他放下水杯。

“流不流浪我不知道,没去上课是真事。”我如是的说。

“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傻到都忘记了吧?难道我他娘的真被人打了脑子?”

“可能。”

“那也得头疼才对吧?”他摸着脑勺,抿了口水又放下了。

我从包中拿出瓶水,“不介意的话就喝吧。”

“介意个屁。”他一把夺过来,“有水不早说!”

说罢,他咕噜咕噜的将水下咽,一饮而尽。

“还口渴吗?”我收起那泓笑意,像十年前一样问他。

可他只是略有茫然的看着我,说,“变形金刚呢?”

“没有了哦。”我掩盖不住嘲笑的涌出,伪善地回到道。

他竟然哭了,十年朝夕,宛如昨。

秘密看来是守住了,于是我抛下这个十年前的孩子,走过了原先需要跑数分钟的路。这十年的光阴我似乎没有虚度掉。

回想起来,说真的我并不想让简化变回那个心智不全的孩童,只不过它好像没办法令人选择性的忘记。

秘密这东西还是越少让人知道越好,指不定哪天人就把这遥控炸弹引爆了。

一路回来,我在思考这水的用途和几个特点:它能弄丢你的记忆;淋上的忘记的少,喝下的忘记的多;忘掉一件事情的同时也会忘掉那时间内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饮下去的样貌当场好像没有改变,淋下去的肯定不会改变样貌。

忘川之水,言简意赅。

“到哪去了?周末这大清早的。”母亲问我。

“送备忘录去了。”我“照实”回答。

“快吃早餐吧。”

“妈。”我倏忽间记起件事,“小时候我的那批玩具放哪了?”

“想玩拨浪鼓啊?”母亲笑道,“那还要不要吃奶?”

我白了她眼,“学校里有手工课,我记得玩具里有些是我要的。”

“全在杂物间,自个去找。”

我卖力的扒了几口稀饭就跑到楼下储物间里去了。经过一番拨弄,我在为数不多的玩具中找到了它们。一把水枪和充水小刀。这都是我幼年的时大街上流行许久的玩具,不过现在早已被什么“xx侠”、“神x小金刚”等高科技产品替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