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苏墓衍已经忘记说出这一句话的人是谁了,也忘记他是在哪里知道这一句话的。
自从离开了烟遥之后,长久的奔波让他对于前世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
所谓的记忆无非就是这么一回事。
如同人类不会特意记下每日所吃的早饭一样,也不会特意记下许久之前所吃的早饭一样,即使在事后还能够回忆起记忆之中的片段,也只不过破碎的片段罢了。
除却印象特别深刻的记忆之外,无关紧要的记忆是会被遗忘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并不追究这一句话的出处在哪里。
毕竟说实话他快死到临头了。
虽然以前在海外蓬莱讨生活时也总是命悬一线,可当时有烟遥在身后兜底,怎么浪都还可以剩下一条血皮日后恢复,现在没有兜底了,这一丝血皮真正掉光了,那就不是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少侠请重新来过’然后气愤地读档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了。
那就是真的死了。
不过苏墓衍对死亡并没有太多的抗拒也是真的。
自杀过的人就不会恐惧死亡再次到来,而与之相对的,自杀过的人也有可能再次抗拒死亡的到来——人类就是如此矛盾的物种。
苏墓衍属于前者。
如若用严格的意义上来说,他应该是死过两次才是。
前世自杀,前身莫名其妙就被他夺舍了,承了他的因果,实质上就是死了两次。
再死的话就应该算是第三次了。
对他来说不是很有所谓吧。
毕竟人终有一死。
苏墓衍想过很多种自己的死法。
被断头死,身受重伤后流血流死,被敌人当作试验品实验死,甚至包括自刎的事情他都已经想好了,但唯独想不到他有可能会死在【自己】的手上。
因为当另一个【自己】骑着硕大的九尾白狐来到自己面前时,他就已经串联出了所有的线索,并放弃了无所谓的抵抗,任由他让九尾白狐抓碎外骨骼铠甲,被【自己】提在手上抓走了。
这并非是幻觉。
也并非是所谓的走马灯。
而是真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的另外一个【自己】。
‘过去的自己’。
——以及疑似宫白露的九尾白狐。
如果要更准确去说,苏墓衍遇到的人就是是在离开了烟遥独自前往阳丹分基地的【自己】,以及十分疑似‘影武者’宫白露的九尾白狐。
那时候的他左臂还并没有离开他的身体,右手拿着用绳子系着的圆型剑架,绳子缠.绕在了他的手腕上,维系着剑架的绳子也被他抗在右肩上,将剑架背在了背后。
剑架上装满了剑,一共是十六把。
身上穿着的也并非是‘大裤衩’和‘背心’的传统组合,而是难得换上了江悯雪给他买的那一套服饰,虽然依旧廉价,但总归是没有了身上那一股未老先衰的气息。
常年飘逸的发型也难得简单打理了一下,扎成了一个短短的马尾。
【他】骑在离地七米高的、瞳孔闪烁着危险红光的九尾白狐上。
所以苏墓衍干脆地放弃了抵抗。
他被另外一个骑着九尾白狐的自己抓着来到了江悯雪一行人的面前——准确来说,他是被抓到了江悯雪一行人所展开的防护罩之外,被单手提在了空中绕着这防护罩走了一圈,看到了江悯雪一行人的反映。
王幕躺在了地上,身上几乎都被流出的鲜血染成了血色,胸膛也多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木羡仙正在为他输送真元治疗着他的伤势。
令苏墓衍有些意外的便是林君皇和他的心头好也在防护罩之内,两人正当着亡命鸳鸯报团取暖。
虽然看起来没有比王幕更惨,可也基本丧失了战意。
月仙也早就没有了第一次看见她时候的干练,而是沾染上了些许的烟火气息, 纯白的劲装也染上了大半的血红。
——毕竟她是被月吟扶着才不至于如同王幕一样的。
烟遥、江悯雪、宫白漩三人正给一件闪耀着微光漂浮在半空中的佛钵供给真元,供给的真元化作了金色的微光飘往天空了的护罩顶端。
穆挽秋红着眼眶坐在地面上,暗自垂泪。
而除此之外的其他人,都一副死气沉沉的败军之象。
骑着白狐的【苏墓衍】将苏墓衍的头颅贴在了防护罩上,用着低沉而且响彻着妖异回响的声音说着。
“你们有两个选择。”
“看着他死在你们的面前。”
“或者打开防护罩。”
“看在他为我提供了【基体】的情况下,我给你们两分钟的考虑时间。”
苏墓衍没有说话。
因为他已经没有说话的能力了。
原先的身体就已经濒临绝境了,解放而出的剑骨能够让他支撑到这里已经拼尽全力了。
虽然体内还存有一些灵气,可也只是支持他再行动‘一瞬’的时间了。
或许是一秒钟,又或许是一个悠长的呼吸,亦或是一分钟。
如若仅仅是行进的话,还不至于此。
可问题是邪神的‘概念’和‘眷属(病毒)’已经在这一片区域之中汇聚得相当浓郁了,形成了肉眼可见的‘黑暗’。他怀着重伤之躯进入到这片黑暗之中,本就是内忧外患。
现在都没有暴毙,留得一条血皮已经很不错了。
他若是被【苏墓衍】从手上松开,脑袋向下跌落在地面上,就能够脑袋开花一步登天了。
护罩内的人明显在交谈中,看起来交谈得很是激烈,可苏墓衍并没有听到一丝声音护罩内传出来, 可明显看到江悯雪和烟遥面红耳赤争执了起来,其他人也因此而说了些什么,众人开口的幅度就如同菜市场一样此起彼伏的——可最后被月吟扶着的月仙明显说了一句话,护罩内的交流就沉默了下来。
最终护罩内终究还是传出了声音。
“我们同意此次交易。”
骑在九尾白狐上的【苏墓衍】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了讥讽的笑容。
“好。”
林君皇也和他的心头好对视一眼后从地面上站了起来。穆挽秋也深吸一口气重新站起来,右手在空中一划,四张卡牌从虚空中凝聚而出被她夹在右手指尖。正在接受木羡仙治疗的王幕咳出了几口鲜血,也竟只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从地面上重新站了起来,低头将双手合在胸前,双腿一曲跪在地上。
金色的华光缓缓出现,以极其满的速度重新凝结成了金色的羽翼——虽然曾经流光溢彩的‘羽翼’到了现在呈现得无比暗淡,可羽翼的末端还是和‘空气’扭曲、融合在了一起。
江悯雪、宫白漩乃至于烟遥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同时制止了向漂浮在半空中的佛钵提供真元,护盾也因此闪烁不定,最后消散在了空中。
在护盾消散的瞬间苏墓衍就被【苏墓衍】给向着江悯雪三人丢了出去,身下的九尾白狐也因此而向后一跃于半空之中,口中汇聚了肉眼可见的黑暗。
于此同时,林君皇浑身化作一团黑暗从地面冲向了【苏墓衍】和他座下的九尾狐,不输于他的则是王幕在刹那间站起踏前一步,右手在空气中抓出一把流光溢彩的长.枪,背后的羽翼也在刹那间消弭于空气之中,手中长枪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向着【苏墓衍】猛烈地投掷了出去。
这一击带起了暴风飞沙走石,比林君皇还要后发先至向着【苏墓衍】冲击而去。
而真正的苏墓衍,则是最慢的一个。
但也是最快的一个。
他在被【苏墓衍】丢到了半空中时就已经将双手放到机甲背后的机匣的两把斩刃的刀柄上,同时用体内灵气强撑着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也用着最后的灵气在脚下踩出了一道真元涟漪以此为借力点和背后的机匣的‘机械拔刀术’,向着江悯雪迎来的方向便直接投了出去。
可同时身体也失去了平衡。
——以及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