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态度不是很高傲吗?现在我要你和我说话,随便什么都行,要是我不满意的话....下场你应该知道。”弗洛利尔的手臂进一步向外探伸了两公分。

【卑鄙...】彼方心里不断重复着恶言,但哪一句都不敢说出口,很长时间只能盯着被山风吹摆的吊坠摇摇欲坠。

弗洛利尔另一只手扶着胸口道:“莫非是臣服于我的淫威之下了?不过很可惜.......”他颔首扶额做出苦恼的样子:“这可不是二等侯爵该有的风尚,我一向喜欢以理服人....”

“还给我...”再次打断弗洛利尔自吹自擂的话,彼方嚼碎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讽刺,改成了后面的“弗洛利尔....阁下...”底气不足的话语变得像山涧荡起的水雾一样朦胧不清。

但还是被搜刮进了这个人的耳朵。

“嗯~~~”他做出思索的动作闭眼沉吟了片刻。这个时候彼方利用自身与弗洛利尔的敏捷属性之差完全有可能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使用瞬步接近他的身边,接着抓住他的领口使用投技“丢体”技能把他反向摁倒在地,伺机夺取手中的重要之物。

甚至从脑海中,彼方一瞬间已经做出了不下十种的出招验算,不论是用投技、体术,亦或是用剑斩断他的手臂,总归没有哪一种能够百分百保证那枚吊坠安然无恙。被彼方视作生命的最后牵挂,彼方每晚都要听着吊坠中记录的话语才能入眠。只要像武器一样对吊坠施加神赐“天声”,受到共鸣的吊坠就能在发光的片刻时间发出说话的声音,和那柄白色的剑有一样的共性。虽然只能如记录水晶那样不断重复相同的话,可能够听到蒂娅的声音,就已经是莫大的慰藉。

【我一定会让你苏醒过来的,绝对。】

一年前樱纷季的三月,被彼方视作妹妹照顾的女生蒂娅在一场意外事故中遇难。

近乎每天,彼方每天都攥着那颗晶莹的水晶,以这句话代替曾经的互道晚安。

“比之前有进步...”弗洛利尔的话一点也不像夸赞的样子,其实对他而言,手中的吊坠对他毫无意义,比它稀有而又华美的珍宝甚至堆满了一整间仓库,却没有哪一只能够受到自己的临幸。所以意味着,他并非那种能被花言巧语迷惑的傻子,更何况彼方的话根本没有办法取悦自己。

“不过你那语气是要做什么,要挟我吗?真是令人火大。”

彼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倒是令弗洛利尔倍感愉悦,虽然不指望他会向自己下跪请求原谅,在此之前倒不如多欣赏一下他那困兽似的姿态。反正依照莎利奥大人的计划,自己也不可能将这个东西还给他了,想到接下来也许要发生的事情,弗洛利尔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呢,宽容的弗洛利尔·布鲁诺·二等侯爵决定给你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允许你重新组织好语言重新说话,如果我高兴的话,兴许大发慈悲还给你也说不定。”

莎利奥吊起眼角,不屑地睥睨着许久不言一语地彼方开始倒数。他想要做的,彼方在失手中伤到自己,然后按照暴民的罪行依照《贵族法》将其逮捕,交由天命骑士关押。

“最后的机会了,想清楚........”

到不是彼方不肯违心地逢迎两句,只是他一时间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全部都是蒂娅的样子,当他被米歇尔叫着从眼前一片漆黑的幻象中脱离的时候,已经没有思索的时间了。

“二.....”

“一.....”

弗洛利尔白了一眼,抖落灰尘似的将那枚吊坠抛了下去。

“彼方快停下!”米歇尔同时间地使用全身的热量追赶,终于在彼方坠落山涧之前将手臂紧锁在他的腹前,双膝跪在地面赘住彼方下倾的身子。

已经使出最快的速度挽留,可不论再高的敏捷数值都无法追上须臾间的坠落,彼方的右手空荡荡地停滞在山涧稀薄的空气中,裤腿已经被石隙中的流水打湿。因为血液回流至大脑而昏绿交错的一片视线中,似乎又浮现出一年前蒂娅从自己手边坠亡的情形。

好像在说:

【无论谁都拯救不了。】

【不会有结果的,放弃吧...】

【你就是害死蒂娅的凶手,永远不能得到拯救。】

“......”彼方的嘴中呜呜地叫唤不停。

“彼方你清醒点.....不能再往前了。”

任由彼方的左手在腹前抓挠,米歇尔两手的虎口死死锁住手腕不放。明明从力量数值来说应是米歇尔更胜一筹,此时却在彼方的挣扎中不停朝着坠落的死线逼近。就算米歇尔已经掌握了利用神器短剑钉进石壁减速下滑的诀窍,可彼方这个状态再加上他的重量,绝对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啊...啊.....”

彼方的喉咙里,呜咽着不成声的呼喊。

山涧下被水打湿的白茫茫云层中,不曾看到水晶坠落后穿出的孔洞,就连跌入山脚的碎裂声,都不可能传到一千米上的这里。

弗洛利尔无趣看着两人摔角似你推我赶的力量角逐,如果从这个方位对着米歇尔的屁股稍稍用力,完全有可能伪造出一场因嬉戏打闹而双双坠崖的惨案,可那样一来弗洛利尔就不得不忍受良心上的谴责,所以他还是决定后退几步回到酒席,和莎利奥、提尔凡一同饮酒欣赏。

大约过了五分钟,也许是更久,才看到终于将彼方拖拽使出投技“背摔”,以自己的后背为缓冲的米歇尔身上,刚才那名失智的少年缓缓站起,眼神充斥着不可原谅的怒火。弗洛利尔提起一早就准备在椅子旁的银白色佩剑迎面朝他走去。

因愤怒而颤抖的左手间在一阵瘴气般黑色的烟幕中,显现出一把赤身浑黑,看不出一丝光泽的短剑。即便用最大幅度拔出剑鞘从空中挥出。接收到正浓米缇丝娅恩惠的剑刃,也不折射出零星半点地光芒。

看到这把剑的样子,弗洛利尔险些破了贵族的矜持而捧腹大笑起来。好在他拔剑时的右臂正好遮住了脸,夸张地自上而下划出九十度的圆周之后停下了脚步。他的佩剑是如此的精致,银白色的剑鞘无论从哪个方位,只要稍稍接触哪怕最微弱的光芒,也能顷刻间散发出熠熠生辉的银色闪光。被抛光成镜面的剑身,恰好能够当做明镜映照出最英俊的半脸。虽然和莎利奥大人的佩剑相比仍时有一段难以追赶的差距,但只有性能一方面,弗洛利尔拥有不相上下的十足自信。

“多么丑陋的剑啊!”从贵族乃至大部分艾莉希娅人的严重,白色是最为高洁纯粹的色彩,而与之相对的黑色就代表邪恶与污秽。就像艾莉希娅南部的黑耀城阙那样,无论是彼方纯黑的发色还是修身的黑色外衣,乃至现在手中这柄犹如黑鸦羽色般不祥的佩剑,都或多或少地令人敬而远之。

【黑耀城阙的居民。】

虽然都没有见过,但彼方身上的配色确实和城阙的名字如出一辙。

和那把剑一样丑陋的面庞正燃烧着怒火朝自己索命似的缓慢走来,可弗洛利尔一点也没有觉到畏惧。如果这个家伙敢对自己挥剑的话,等待他的就不只是牢狱之灾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没错,三人商议的,正是牺牲弗洛利尔的半条手臂制造出故意伤人的犯罪行为将彼方送进牢狱。虽说弗洛列就必须要为此划伤自己的手臂,可为了三个家族的长远打算,这绝对是值得津津乐道代价。

弗洛利尔抱起手臂在胸前,右手的剑恰好平摆在左臂之上。只要彼方敢向自己挥剑的瞬间,就可以利用划过左臂的剑使出技能格挡,同时划破自己的左臂。相比于伤口轻重的拿捏,这个时候彼方如果不肯出手才是令他头疼的问题。不过看彼方怒发冲冠的样子,弗洛利尔已经确信几天之后这个人就会被天命骑士关押进牢狱,接受艾克利斯神审判的事实。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判他个绞刑处决。】

【不,这样已经够仁慈的了。必须用凌迟才配得上他对贵族大不敬的罪孽。】

以彼方的罪责,就算对贵族不敬也不至于轮到《最高遵从圣约》论罚,《贵族法》就拥有对其审判的权利,但就算种种揭发的罪行加在一起也不足以触犯《圣约》中的死刑条例,除非彼方修习的暗器技能暴露出来。

想到这里弗洛利尔满意地点点头。

可这样还不够,他还想要进一步挑衅彼方变得更加愤怒,这样营造出来的效果才更具有真实感。

好像每年都会在黄金城修斯姆特中央剧院举行的戏剧表演那样夸张似的,弗洛利尔吟诵似的张开双臂,嘴里倾吐着赞美歌似的咏调:

“没错,自裁吧,就用你手中那把丑陋的黑剑自裁吧。相信宽容的酒神艾克利斯会原谅你的罪恶。”

本还想继续吟咏下去,可是彼方已经快要来到自己的跟前。虽说他那只有一米七多的海拔实在滑稽得令人心疼,这个时候却是最考验演技的时候,绝对不能怠慢。

不过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在装作受伤之前,自己一定要亲手教训一下这个小鬼。他向前一步,右手挥剑而出。

“.......”

米歇尔瞪大着双眼想要拼命呼喊,可是方才的背摔为了不伤到彼方,米歇尔使出不标准的姿势以自己的后背缓冲,受到两倍重力的冲击之后,肺里的空气被排除殆尽。暂时麻痹的胸腔无论如何呼吸也无法涌进新鲜的氧气。只能干瞪着眼,手掌投降似的拍打地面提醒彼方。但发出的声音除了扬起阳光下呈现金色的沙尘外,其余的都被松散的沙地吞进肚里。

“彼......”麻痹状态解除的肺部终于吸进一口气,第一时间呼喊出来却已经迟了。

弗洛利尔自上而下的顺劈在接触黑剑的刹那便没有任何迟疑地断做两截,飞出的半边划破了彼方的右脸。接着彼方自左下斜上的剑刃,毫无阻滞的切断了弗洛利尔回伸格挡的左臂,接着破开喉咙一瞬间喷涌出鲜血在彼方已经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半张脸上。

以跪倒的姿态抵在地面,很快就变成脱力的侧倒。仅剩的右手拼命遮掩鲜血奔流的颈口,可血泊很快淹没了手背。他的嘴里呜呜地想要呼喊莎利奥大人救命,却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随着身体痉挛似的几下抽动,他昏暗的瞳孔中再不能涌进丝毫光线。

好像一瞬间被彼方的举动惊异了一样,但莎利奥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从座椅上站起来,脱下左手的手套不住鼓掌向前:

“真是太妙了,”莎利奥如是言道:“做的非常好,原本我还在想怎么才能让骑士判你死罪,现在你刚好杀了弗洛利尔,依照《贵族法》我即刻就能履行贵族特权就地处决你,提尔......”

还没有叫完提尔凡的名字,彼方的剑就已经贯穿了莎利奥的胸膛,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痛苦的叫声,彼方便提着剑柄向上一拧将他推倒在地,嘴中只呜呜地含糊了两声便没了生气。

“.....彼......彼方...”

米歇尔转过身子,畏葸地从身后呼喊彼方停手。

................

青空的高处刀光剑影地迸发出清脆的声响,剑与剑相接的瞬间,四周的空气为止颤抖。极高速的飞行之中,两只巨龙不断地用身子相互撞击,龙背上的骑士不得不一手紧握龙背脊背后的凸起保持平衡,一边进行电光石火的剑技拼杀。

其中一名骑士的黑色铠甲像黑曜石那般透射出淡黄色的光效,就连手中的长剑也显现出不祥的黑色。如果从远处来看的话,一定会被认作是南边的黑耀骑士入侵进来。但只有与她过招的青银色骑士知道,她其实和自己一样隶属于天命骑士团。

用厮杀来评定这场战斗的确不够严谨,就算对手是被称作“最危险骑士”的水月,也没有必要以全力相搏,毕竟她只是想要插手自己的事务。威迪尔伸向背后的手迟疑了一下收回长弓,最终还是决定以剑术较出高下。

在水月担任天命骑士团上阶骑士的三年中,她以平均每年一名的数量杀死同为伙伴的天命骑士,但很幸运的是,眼前这名将温润面容藏在十字面甲中的骑士并不是她决意想要杀死的人。与他战斗除了想要见识一下号称“最强新人骑士”的身手外,更重要的是看中了分配给他的任务。

“如果你输了的话,任务就归我了。”

黑色骑士在挥剑的瞬间如此言道。

除了“最危险的骑士”外,她也有着和彼方一样多的恶名,其中以最危险和任务完成率最低两点最为著名。因为作为《圣约》守护者的骑士本身并不受法律约束,骑士的荣誉在这名黑骑士的耳中如若无物,随性而为才是最准确的解释方法。

“一言为定。”骑士中性的声音伴随着横斩驶过。原本他想要说的是“恕难从命”,既然已经脱口而出,赌上骑士的荣誉就必须履行诺言。

黑色的骑士起舞似的从龙背上跳起,以后空翻的姿势挥剑荡开剑气的横扫。如果不是穿着盔甲而是一身长裙的话,腿部曼妙的线条和轻盈的步伐一定能够精准地落在青银色骑士的剑上,如此想着有些失望的黑骑士单膝跪在龙背上半俯冲地跃起,合抱着身体瞬间展开的同时,右手黑色细剑绽放出三道不同向的剑气。青银色骑士高速回转佩剑做盾驱散剑气,左手毫无畏惧地握住从头顶斜上方刺来的利剑。

甩动!

青银色骑士的坐骑九十度角倏然转向,他做出抛投的动作将其甩开。

意会主人的动作,黑龙策动长翼作为黑骑士的落脚点,旋转抛升过近乎极限的高空。青银色骑士缓缓抬起头来,一枚宛如南部夜空的暗红色十字星飞快地下落。他使出上段横扫的剑术,恰好被黑骑士的两脚缠住,从空中腾翻过后顺利的落在同一只龙背上。

即刻之间凌冽的突刺结束了超高速的多发近身剑术回荡,势如破竹般突破了威迪尔的防线。

黑骑士的佩剑拥有能够轻易断钢的极高刃度,但威迪尔的神器武器除了单手剑外,更具有辨识特征的是穿戴在左手的铠甲手套。像是钢钻切削溅出一溜高温火花,骑士的手铠也逐渐凝聚出浅金色的光晕,急剧摩擦生出的高温令四周的空气发出一股烧焦的气味。黑骑士的剑最终被逼停在青银色骑士胸前五公分处无法挪动。只要左手再用力些,即便拥有神眷的灵魂武器也能够攥碎,但威迪尔并不打算这样做。

“分出胜负了。”

青银色的面铠中发出被金属化了的威严宣告。

“是啊,胜负已分。”左手操纵窗口解除头部装甲的水月露出狡黠的微笑,只不过下一瞬间就被疾风吹摆的长发遮住。

她的剑发散出幽紫色的暗光收回鞘内,青银色的骑士倏然感觉眩晕似的向后退步,最终还是倚在了黑骑士的肩上。左手接过骑士的佩剑将其插回鞘内,水月慢慢地扶着威迪尔在他已经暂时昏迷了的耳边诱惑似的轻言道:“这是崇高之力‘镜花水月’哦。”慢慢将其躺回在龙背上,跳回自己的龙前,她拍拍威迪尔的龙背言道:

“风铃,该回去喽。”

...........

彼方沾着满手的鲜血,红色粘稠的液滴喷溅在脸上渗进他的右眼令视线呈现一片昏暗的血红色。凝结在眼中的血块和不知什么时候溢出的眼泪参到一起令眼底隐隐作痛。手中的肋差在冰冷之余,只有血液包在外侧传来些许温热。

大脑有一瞬间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或者说正因自己明确知道做了什么,彼方才会选择破罐破摔这种做法。

很奇怪,不能理解。彼方在鲜血令心率逐渐平稳下来后,只是空洞地凝视着附着了血渍手心下的黑血滩。

【明明杀了人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复活公会的大家还有蒂娅了....】

可彼方还算是没有办法原谅这种卑鄙的行为。

【不可原谅。】

“....彼方...?“

跑过来的米歇尔从身后抓住彼方的手,像抢夺那样拨掉本来握在手中的肋差。

依照《最高遵从圣约》中的简述,这个时候就算米歇尔直接用剑将彼方处决也绝对不会构成犯罪。可他听到的,却是米歇尔颤抖,比彼方更加不知所措的声音:

“喂~~彼方...现在要怎么办啊?”

彼方被血液淹没窒息的大脑甚至都还没有理解他所指的内容,就听到了更加危险的言论:

“彼方...现在逃跑的话还来得及吧?”米歇尔在说话的同时驱赶似的双手推着他的后背,明明是米歇尔的力气更大一些,此时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推动脚底生根了的彼方:“彼方你快点逃,逃到哪里都,天命骑士应该还在路上,我负责拖延.......”

米歇尔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头顶便略过一片巨大的黑影,雷鸣划过天宇似的爆裂声震耳欲聋。艾莉希娅不存在飞行科技,两人带着模糊的视线微微抬头。纯黑色的巨龙从空中盘旋一周之后,做出漂移的动作落地摆起飞沙走石的尘埃。但骑士却不知何时下落地稳步朝两人,以及看着弗洛利尔和莎利奥尚未化作闪光的尸体出神的提尔凡走去。

米歇尔下意识地握住藏在身后的神器短剑。

“骑士....黑耀...?”

以黑色骑士的装束,被认作黑耀骑士以及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如果不是必要执行公务的话,水月绝对不会穿着这身碍事又难看的盔甲。

骑士右手扶肩,以庄严的声音言道:

“吾的名号为水月,隶属人界秩序守护团体,天命骑士团上阶骑士。赴命前来带离骑士选拔赛除名成员莎利奥、弗洛利尔还有彼方。”

其实早在落地之前骑士水月就已经注意到身下浸红的大片血滩,之所以不言是好奇眼前三人的反应。

“.....天命骑士大人....”提尔凡终于从惊恐之中回过神来,以单膝跪地右手扶肩的姿势跪拜骑士。原本按照贵族制度,身为二等侯爵的他不需要向骑士行礼,可他早已忘掉了这样的规矩,像平民那样低下头去。原本自报名姓的规矩也在惊悚之余忘得一干二净。

“是他........”提尔凡眼神颤动着,惊吓而渗出的汗液从额头画出川字的图案经过鼻尖滴到沙地之上。“他杀死了莎利奥大人......还有弗洛利尔,都是二等贵族,骑士大人....”

“看样子这里发生了有趣的事情。”

“彼方,就是他,他是杀人凶手。”

明明已经走近身前,身为非贵族的两人却以全然忘记该有的礼仪。骑士倒也毫不在意地弯下身子,捡起落在黑衣少年身旁的那柄黑色肋差。只不过上面干掉的血迹上,已经明显印出彼方指纹的样子。

“这把剑是你的所有物吗?”

“是你杀死面前的这两个人吗?”

“你的名字是什么?”

接连问出的三个问题彼方都没有回答,骑士将那把剑插回到彼方的剑鞘上,看着正合适的契合度回身走向提尔凡。

“提尔凡侯爵,请你详述一下事情的经过。”

在提尔凡时断时续陈述的过程中,米歇尔战战兢兢地移动身子接近彼方,可不论他怎么摇动彼方的手,都好像脱臼了那样摇摆毫无反应。

“彼方?”尽可能压低的呼唤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身后巨龙深红色的双眼直勾勾地盯住两人,即便背对着它仍能感受到龙息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彼方....”思忖片刻后,米歇尔还是决定将自私的决定吞咽进肚里。虽然袭击天命骑士是在圣约中属于重中之中的罪行,但作为一起奋斗过的伙伴,彼方一定能够心领神会自己的意图。

【等我用剑刺向那个骑士的时候,你就快跑,彼方。】米歇尔拍了一下彼方的肩膀,握紧藏在大衣身后的短剑。

对米歇尔来说,向天命骑士复仇也是从八岁那年一直以来的悲愿之一,不过为了不让彼方落入天命骑士的手中,这种无疑自杀似的复仇行为只是顺带的事情。如果当初彼方没有来到自己身边,不要说已经进行到一半的生存赛,说不定早在第一天就遭到淘汰。更何况他手刃了从过去一直欺凌自己的优越贵族,将珍贵的晋级资格留给自己.......种种的一切都令米歇尔产生一种强烈的既视感————自己屈辱地活到现在一直都是在等彼方。

他在巨龙的注视下悄悄抽出身后的短剑。

【现在差不多是报答的时候了。】

在黑色骑士结束审讯的瞬间,米歇尔向彼方使了个眼色。右手的剑随着振足的声音向后拉伸,以满弓的状态全力刺向骑士的胸甲。一瞬间还对身后窥视自己却毫无反应的黑龙感到奇怪,但他即刻便领会到骑士那不可侵犯的威严。骑士扭过头去,藏在面甲中的眼神好像深渊那般寒冷幽暗,手中刺出的剑技“破碎镜月”在距离骑士还有三公尺的地方受到压迫似的停了下来,接着身体也像时间静止那般凝滞,只剩下不明发生什么而混乱运作的头脑。

当米歇尔终于可以恢复动力的时候,整个身体被不明的力量弹飞,从手中弹落高速回旋的短剑插在自己的两腿之间。不要说米歇尔,就连身旁的彼方和等级更高的提尔凡都丝毫没有看到骑士出手的动作。她转过身去,挥手向下从袖口掷出一枚短锥将米歇尔的右臂死死钉在岩石裸露的地面上。

骑士自言自语地说道:“现在行使骑士的职权,对犯人进行当场处决。”骑士的靴跟缓步却强有力踏动地面,任由被钉在地上的米歇尔怎样叫喊都不予理睬地按住彼方的肩膀,将这副行尸走肉的躯壳拖拽到提尔凡身旁将其横倒在地。

“那么贵族提尔凡,证据确凿,我现在要对罪人进行当场处决。如果不习惯血腥场面的话可以回避。”骑士的雌性声音依旧充满令人敬仰。

“不,为了伸张正义,即便要在下手刃罪犯也义不容辞。”

“这种事情就不劳烦了。”骑士抽出藏在犹如长杆中的纯黑细剑高高举过头顶,从剑镡处绽开一朵黑色的优雅蔷薇,在米缇丝娅的照耀下抖落出幽紫色的荧光星点。

“彼方————”

米歇尔挣扎着想要抽出手臂,但利锥上涂抹了麻痹药剂使得半张身子无法动弹。在骑士的细剑从头顶划出弧线的刹那,米歇尔用尽全力呼喊彼方躲闪,可彼方依旧空荡着眼神不为所动。

“彼......”

挥下的瞬间,米歇尔恐惧地闭紧双眼。

一注血泉自米歇尔的眼前喷涌出来,浇灌的花洒般向沙地倾注血液。只停留了几秒,喷干血液的无头躯壳便在重力作用下应声倒地发出干瘪的声音。

米歇尔捂着嘴,视线稍稍从两只眼皮的缝隙中摸索,最终看到了倒在地上,被血液染红了的白色绒领。那并不是彼方的装束。

重新睁开眼睛,彼方仍在以跪倒的姿态颔首触地。面前的骑士依旧以毫无表情的漆黑面甲回应米歇尔的疑问。米歇尔拾起腿间的短剑,右腿蹬踹地面借力用金属的剑柄撬开贯穿手臂的铁钉想要救出彼方,站起的瞬间就因失去平衡的半身重新摔倒在地上。

骑士一边用锁链捆住彼方的双臂,将聚在背后的股绳用钢索啪嗒一声地锁在一起,手臂搭在肩头拖拽着拴在巨龙的脚掌之上。临走前不忘对着坐地不起的米歇尔补充道:

“骑士的处决到此结束,你的同伴我就带走审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