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独自存在于这个世界,并占据了普通人类少女的身体的那位来自于异世界的魔王,和其他所有真实存在于某个世界、又或是仅仅出现在某些传说故事里的同行并无区别,她的一生自然伴随着无数生灵的死亡与绝望、以及数不清的令人闻风丧胆的邪恶事迹。

在她那个名字不是很重要的异世界故乡,她所留下的那些半真半假的恐怖传说广为流传着,不管是在什么场合,只要稍微说起这位魔王的故事,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不免一阵胆战心惊。

只不过,关于她到底是如何成为魔王的,在那个世界里没有人清楚,甚至连魔王本人都完全没有记忆。

不,这不是说她忘记了——虽然她的确在自己的世界里存在了上百年之久,但是,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成为魔王的契机”。没有什么受到压迫或是欺辱的悲惨过去,也不是突然得到了什么力量或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影响之类的套路设定,甚至连那种继承都说不上,她从一开始就是魔王,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她就是单纯地作为魔王而存在于那个世界上的。

身为魔王的她到底属于什么种族、来自于那里又是如何出现的、为什么能够使用如此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要做这些邪恶的事情、到底有没有企图和目的,在那个世界几乎从来都没有人对此抱有过疑问,所谓魔王即是邪恶的存在,即是需要被讨伐的存在,对双方来说,大概只要知道这些就完全足够了。

而她对这个现状自然没什么不满,被畏惧也好,被憎恨也好,被仰慕也好,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完美地贯彻着魔王的存在意义,尽其所能地将那个世界变为人间地狱,她和她的部下们所致之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确实地最大程度的让那个世界的人们感受到了无尽的痛苦。

 

对此魔王当然深感自豪,即使听过无数绝望的哀嚎和愤怒的质问,她都没有对自己该做的事情产生过丝毫质疑,她是魔王,做这些事是理所当然的——她并不是因为作恶所以成了魔王,而是因为是魔王所以才作恶、她从一开始就是魔王。

 

不管去到了哪里,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哪怕是在完全无法使用自豪的力量的世界、处于柔弱无力的人类小女孩的身体之中,她是魔王的事实仍然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也就是说,来到了这个世界的魔王自然也并不打算放弃自己身为魔王的立场,此时的她为了更加了解这个世界、制定在最合适的邪恶计划,也是为了尽快熟悉一下力量的使用方式,正在查看着刚刚被自己杀掉的男人的记忆。

这是她在自己的世界就经常使用的魔法,可以轻松地获取情报——不管是战斗需要还是单纯的娱乐,总之非常便利,对死人当然也可以使用,只不过如果脑腐烂了的话,可能需要费点功夫。

魔王读着这个异世界的人类的记忆,很快开始兴趣缺缺,这个自称是个罪犯的男人的一生实在是平淡无奇,甚至连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过去的记忆都不知道要比他坎坷多少倍,由于过于乏味而不禁开始打起呵欠,就在这时,她意识到了某种异样。

对于一直生活在魔法世界的她来说,记忆这种东西就像一团错综复杂的毛线球,人一生中所经历过的各种事情、无论大小、都相互纠缠着,紧密的结合在一起,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孤立的部分,至少过去在使用这个魔法的时候,她所感受到的始终是如此。

因此,这一次她注意到了,那个男人的记忆中,有个很奇怪的存在。

 

是他第一个杀掉的女性。

只是这样看的话,那个男人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将那个女人杀掉了,但是有什么地方不对,那段可以说是改变了这个男人的命运的重要的记忆,就像一颗被塞到线团里的小石子一样格格不入,现在则是因为包裹着自己的线团被翻得松散了而失去了容身之地,孤零零的掉在外部。

少女用自己的魔法打开了那个异样的记忆,然后,她就明白了。

自己是什么、这个世界是什么、自己又是为何而存在的、用只有她才可以使用的方式,彻底地理解了。

 

然后,魔王笑了。

用着非常符合魔王的方式,高亢的、豪放的、疯狂的大笑起来。

而那的确是喜悦的笑。

 

如之前所说的那样,魔王就是魔王,扰乱世间安宁,行使残暴之事,是邪恶的代表和化身,对此,几乎没有任何人产生过什么质疑。

而在作为魔王而存在的这几百年间——又或者该说是在自己作为魔王而存在的几百年间的记忆中,她本人对自己的存在、对自己所代表的“恶”也从来没有质疑过。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我有得到什么好处吗、因为很可怜所以暂时停手怎么样、诸如此类的念头,连一丁点都没有在她脑中出现过。

她一直以自己魔王的身份和邪恶的阵营而自豪着,堂堂正正的做尽邪恶之事,不管是面对什么样的情景、多少人或魔物的死亡都不会有丝毫动摇。

过去是,现在也是这样,至于将来,自然也没什么改变的道理。

 

当然,要是说从来都没有人提出过异议,这点实际上也是很不准确的。

 

在故乡的那几百年间,来讨伐她的人中有过那种比较麻烦的类型,带着悲天悯人的姿态宣称她也可以被拯救、或是相信魔王仍然也有心存善念因此拼了命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试图让她改邪归正,说她是因为被什么更高等的存在控制才会做出这些事情;她只是被制造出来的作为邪恶的事物来承担世界的仇恨;又或是单纯的表示她其实也可以走上正义的道路,对此她向来是嗤之以鼻,到了后来,因为同样的台词听过太多次,她几乎是连话都懒得听完、看到那种话似乎很多的对手,干脆地放弃享乐,在他们准备开口就直接将发动攻击将其秒杀。

身为魔王的她是以自身的意志选择了这条道路的,她是这样认为的。

即使那些人说的没错、即使自己真的是单纯为了成为“恶”而被制造出来的,这点也仍然没有变,选择邪恶这条道路从来都不是迫不得已,也从未让她后悔。

 

自己是魔王,魔王是邪恶的存在,因此要做邪恶的事情,她认为这样便是对自己的存在本身、乃至整个世界的存在本身的尊重。

虽然可能有人会觉得魔王与尊重这个词不太相配,但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就像是工作一样,人不能因为自己的工作和想象中的不同就闹脾气,自己也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份和使命是什么设定好的东西就干脆将其放弃。所谓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自己还是魔王,自然就该以魔王的身份行动下去。

而只要她仍然存在与此,她魔王的身份就永远不会改变,不管是在自己的世界还是在异世界,身为魔王的她都会毫无保留地贯彻魔王之道,努力奋战到最后,堂堂正正地尽可能的为这个世界带来最大的灾难。

 

而现在,这名魔王正在笑着,甚至还流下了欢喜的泪水,她终于找到了她魔王生涯中能够做出最宏大、最彻底的邪恶之事。

就在刚刚,魔王明白了切实地、一劳永逸地毁灭这个世界的方法。

 

她实在没有想到,在这个看起来什么都没有、自己完全没有任何期待的世界里,竟然接会二连三地出现各种意外收获。

在这之前,这位魔王曾经自豪的认为,自己在故乡已经彻底的履行了魔王的义务,今后恐怕已经不可能再做出超越其上的成就了,而想到在这个世界能够做的大概也就只有一点小打小闹的犯罪行为,也一度感到过失望和灰心,然而,现在她又重新找到了新的目标。

 

身为一个魔王,她自然想过毁灭世界这种事,只不过毁灭世界这种话,对她来说只是个比喻,她认为自己在故乡已经几乎完成了类似的成就,而彻彻底底的、从根本上消灭一个能够被称为世界的存在的方法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她甚至想都没有想过,所以现在,魔王正在为自己掌握了那个方法而欣喜着。

 

她开始期待自己在这个世界能够做出的事情,此时魔王脸上的表情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她止不住的设想着自己毁灭这个世界时的情景,内心充满了憧憬和希冀。

即使她完全明白这个毁灭同时也包含着她自身的死亡。

 

“嗯,我改主意了。”

对未知的未来进行了一番简单的规划后,正准备离开的魔王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王安的尸体。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的话,其实部下什么的做做样子就可以了,所以既然这里刚好有个现成的,不如就省点麻烦,干脆地拿来用吧。”虽然没有人在听,但她仍然这样认真地自己诉说着自己的计划——可能是反派的职业修养或是入乡随俗,总之少女伸出手,发动了魔法。躺在地上的男人迅速被淡淡的白光笼罩,然后那具身体上的损伤开始慢慢的自行修复起来。

很显然这当然是所谓的魔法的效果,现在进行的这个魔法负责修复破坏的人体,等到身体治疗完毕后,再唤回还没消失的灵魂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把刚刚杀掉的男人复活,重新收为部下,她的计划就是这样简单。

眼看着尸体腹部的洞正在一点点的缩小,魔王突然收回手,而随着她的动作,白光消失了,修复也随之停止。

“等等、等一下——这样不对吧、把自己杀掉了的人复活什么的、这种事情听起来太好心了吧!?该说这种做法可一点都不‘魔王’呢、说到底魔王根本就不应该用这种连效果都是白色的魔法吧——”这样以抱怨的口吻喃喃自语,她托着腮开始思考:“嗯、不然直接操纵尸体——啊、这样还需要我费心、太麻烦了,呃、或者是改造成什么怪物之类的?唉但是我对这边的文化还不是特别熟悉啊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特别有趣的类型——”

 

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细微的响声,思考被打乱的少女皱起眉,满脸不悦的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而出现在那里的是只野狗。

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流浪狗而已,大概只是在这里找些吃的吧,魔王看着那只狗,而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里有人,它紧紧地盯着魔王,即使没有能理解现场的险恶气氛的头脑,但仍然本能地感到了危险,这只动物谨慎地慢慢后退,然后飞一样的逃跑了。

魔王没有打算追上去——根本就没有追的必要,她若有所思地盯着狗离开的方向,然后脸上绽开了笑容。

 

“啊、对了、”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错的点子,少女拍着手,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就好像她真的只是个天真的少女:“这样做的话,不就是非常的‘魔王’了吗?”

 

看起来是对自己想到的主意非常满意,继续使用魔法时她甚至哼起了歌,几分钟后,那具身体已经修复完毕,除了没在真正活着以外都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端详着自己的成果,魔王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然后就这样抬起左手打了个响指。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几分钟后,从远处不同的方向飘飘忽忽的出现了三个白色的光团,少女竖起左手的手指指向了躺在地上的人,那三个光团被她的动作指引着,慢慢地飞了过去,在接触到男人的身体时便像破掉的肥皂泡一样的消失了。

然后几乎就在那些光团消失的瞬间,刚刚死去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脸上出现了混乱的表情,不是那种“等等、我刚刚不是死了么”的充满了理智的混乱,而是某种更加单纯的搞不明白眼前状况的“@#¥%¥#¥”的混乱。

再然后,男人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

 

“没关系没关系、”魔王一副很大度的样子按了按他的肩:“你们这种东西要适应人类的大脑还是是挺困难的吧、考虑到一个可能有点勉强,所以我还找了几个伙伴来呢——”

被她碰触过后,男人的状况没有任何改变,他的头来回晃动着,四肢也开始不规律的四处移动着,就像是试图挣扎着脱离这个身体一般,脸上则是由“表达出心情混乱的表情”转变为字面意义上的表情混乱,而少女移开视线,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继续说:“而且我刚刚想到,这样、实际上现在的你几乎算是可以被称为地狱三头犬的存在吧、怎么样、我这么快就能够入乡随俗——”

虽然她似乎在发出询问,但对方看起来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她说话。这是自然的,现在这个曾经名为王安的男人的身体里的是此时恰好在这附近的三只野狗的灵魂,刚刚进入这具与它们自己相差甚远、而且还需要集体使用的身体里,这些动物们别说做出回应了,甚至要求他们简单的理解现状都属于强人所难。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魔王终于正视了自己的作品,仿佛是为了掩饰什么似的,以豁达的口吻快速地这样说:“慢慢来吧、其实训狗也是不错的乐趣呢、嗯、对、就是这样、而且不管怎么说都非常邪恶不是吗——”

 

总而言之,虽然稍显混乱,但作为“恶”的代表降临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和这个存在一时兴起制造出的跟班,他们在这个异世界的神奇冒险就这样即将拉开序幕。

而魔王惯例的邪恶计划,自然也已经提上了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