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图书馆塔是这座城镇的正面象征,那「魔女之屋」想必一定就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虽然穹自己并不是很愿意到城镇的这个区域来,不过就算是她再不甘心,实际上拜帕比特丝所赐,她来到这带的机率被迫提高了不少。

「来到这里千万要提高警觉。」穹转身和帕比特丝还有安蒂雅特提醒着,「这里龙蛇杂处,即使本人没有意愿,但还是很容易卷入他人纷争引起的无妄之灾。」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安蒂雅特点了点头。

「妳喔……就不能再有一点危机意识吗?」

穹对于另外两人的反应不是很满意,虽然安蒂雅特看起来应该有听进去她的警告,但显然并没有或者说意识到要把这当作一回事。而且他们另外还抱着一颗不稳定的爆裂物,也许是即使处处小心,还是随时会有引爆的风险。

这时的「不稳定爆裂物」似乎因为坑坑巴巴的路面,让她的鞋子被泥水泼到而咋了一下舌头,但是还是亦步亦趋紧紧跟在穹的身后。

不过,说老实话,穹也知道在他们的目光范围内,的确很难认为这个地带有着她所形容的危险性。街道和可见的房屋外墙也许脏乱,但和一般平常的街景相比,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路上行人相当稀少,就算是彼此交错而过,对方也只是把斗篷或帽沿拉低,然后加快速度离开。

这里就像是一般民众的居住区,只是让人意外地……相当安静,使得连狗吠声都显得相当突兀。不过,穹一直感觉到彷佛有视线在某处窥伺着他们,却很难分辨那是敌意还是只是对外来者的警戒。

框啷。

一个花盆掉落在他们前不久经过的路面,泥土和瓦片碎裂开来,干枯的某种植物残骸像是什么幼小的生命形体,扭曲挣扎着露出原先覆盖着它的土壤。

看来的确是不怎么欢迎他们……

被突发状况吸引的他们,仍然不自觉地维持着原来的步伐前进,直到穹和某人撞了个满怀。对方看来是个没多大的孩子,可能还比帕比特丝小了几岁,不过被撞倒在地的时候,小孩以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语言深度,飙出了一连串连穹平常都很少听到的脏话,然后在她还在思考那些可以写满两张羊皮纸的脏话是怎么背起来时候,小孩又一溜烟消失在街道的转角。   

       回过神的穹看着跟着她一起停下脚步的朋友,似乎从他们身上稍微发现到了一点警戒心。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降花盆这个意外导致的结果,但这是个好现象,帕比特丝最糟糕的一点,就是遇上他人纷争,反而会更感兴趣地加入混乱中心。而安蒂雅特则是太少接触这些社会黑暗面,对于如何规避那些状况表现得太缺乏危机意识。

       「魔女之屋」的所在位置就位在于邻近城墙东侧的边缘,那里除了位置距离中央偏远影响所造成的发展迟缓,缺乏日照也让一部分建筑受到苔癣和霉菌的洗礼。而居住的质量连带地影响了居民的「生态」,许多地地痞流氓或不法份子都选在那落脚,当然不受人们欢迎的法师术士之流,也尽量避人耳目的潜居在这里。

       所以,理所当然的「魔女之屋」并不是什么正派经营的商家,虽然光从外表上来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差异,但是光是听这个名字所传出的流言蜚语,应该就不会有人认为那是个适合人们合家光临的地点。

       不过,在那里有着颇具数量的藏书,还有着许多从外表上来看「看似有害」的诸多道具和摆饰,而那大部分都是由一些探险者冒着风险,自位处大图书馆城下方的庞大古代遗迹中携回。

       当然偶尔会有一些作工细致的轻巧配饰上架,所以她偶尔也还是会来这里看一下陈列的新品,当然也偶尔会拿出她的钱包买下一些她看得喜欢的商品。

       然后她再一次地确认这次所准备的「战备资金」是否充足。

       咦?

       她左翻右找,可是应该放在她衣袖中的钱包却凭空消失了。

       不会吧!

       她开始摸索身上有可能放钱包的地方,但其实不需要太多时间确认,她的钱包确实是不见了。

       「妳们有看到我的钱包吗?」穹抱着一丝希望问着两位朋友,也许她们至少能提供点线索。。

       「被扒走了吧?是红色外型,然后上面用黄带子系着那个?」帕比特丝直接说出了结论,「刚刚不是有个小孩子撞了你一下?」

       这么说来,的确是有着么一回事,可是那么短的时间里,她根本没有来得及记下对方的特征。

       那么既然妳都已经看到了,怎么还没有提醒?

「因为……嗯,感觉起来这样会比较有趣?」帕比特丝看起来像是要征得安蒂雅特的同意一样问着。

       「不是说穹要示范这一带的危险性?」安蒂雅特歪着头问着,「这是帕比说的啊。」

       看着一搭一唱的两人,穹只能欲哭无泪。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抱头大叫。

       我的钱啊!呜呜。

       「放心好了!」帕比特丝嘻嘻笑着,「我这边还有钱,要借的话,利息可以给妳点优惠。」

       呜……妳这个黑心的小鬼!

       「魔女之屋」的招牌已经映入了眼睑,那是刻着大釜的桧木制招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里的确也有卖一些仪式用和法师需要的施法材料。

       穹哀怨地走入了大门。

       在商店的内部空间,有着从外表上看不出来的纵深,可是由于大量堆栈的商品和杂物,各处都呈现了「已然饱和」的状态。

       不过大致上,店主本身还是有进行简单的区域规画,只是有很多东西还是只能靠着店主的记忆才能从满坑满谷又堆积如山的商品之中翻找出来。

       穹看到了店主正在和一名男性攀谈,只是感觉上双方更像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着。

       「要我说几次啊?」店主亚欧拉高了音量说着,「本店从来没有在销售赃物的……」

她看向和亚欧争吵的对手,然后发现其实他的脸孔也并不陌生。

       「门罗?」她惊讶地问着,在这里真的是不太容易遇上「光塔卫士」,他们几乎都在街上巡视,除非是发生了什么重大治安案件。

       「这不是穹吗?」门罗看来也很惊讶她们的到来,毕竟这里实在不适合一般的女性停留,而「光塔卫士」的巡守大部分也只限于街道。

「嗯?」门罗瞇着眼看着,「还有图书馆长的孙女啊?」

       「那我就可以理解了。」他拉住帕比特丝,然后用力地搔乱她的头发,「别给穹制造太多麻烦喔。」

       帕比特丝露出了不太开心的表情,可是还是任由门罗继续他的动作,或许是因为对于常常被人认为是「活生生灾害」的自己,是真的在各方面都受到了门罗的照顾。

       「对了!穹,这个钱包是妳的吧?」门罗将手上的钱包丢给了穹。

       穹赶忙接住,那的确是她的钱包,而且从那扎实的份量来看,里面的金钱应该没有短少。

       门罗的手指指向店主亚欧。

       「给我记得,千万别再收受赃物了!妳的店还想在这城里面立足吧?」

       说完了类似恐吓威胁的话语之后,门罗就离开了「魔女之屋」。

「真是无妄之灾呢!」亚欧对着他们耸着肩说着。

       亚欧是这间店的店主,从年龄上看来大概是三十出头的年轻女性,不过据说这间「魔女之屋」已经在城内经营了超过二十年了,实在很难想象她是在年幼时就完成了开设店铺的「丰功伟业」。她刻意穿着露出大半个胸部的黑色低腰紧身裙,下摆几乎拖着地板,一袭长长的灰发有一半遮蔽了她眼睛的部分。虽然看来不算浓妆艳抹,但她的嘴唇涂上特意强调丰厚的唇妆,使得她性感的指数大大的提升。

       「妳这个胸部魔女,」穹还是死命盯着她衣服的胸口剪裁,「妳原本要收的赃物可是我的钱包耶……」

       「反正以结论来说,那最后不是都会进到我的口袋?」

       「这么说来的确也是……」帕比特丝沉吟着。

       呜……帕比妳这样说,我不是就没办法反驳了。

       「先别说那个了,」亚欧笑着说,「南方才刚送来了一批坠饰,妳应该会有兴趣的,今天我可以算妳优惠价喔。」

       她该不会觉得自己很好打发吧?穹忍不住心想。

       可是老实说,折扣的诱惑的确胜过了她的不满,而对新品的期待让她的脚步开始往货架前移动。

       「妳该不会忘记我们原来的目的吧?」帕比特丝才刚把被弄乱的头发重新整理好。

       呜……的确忘了。

       可是这样负责吐槽的角色不就反过来了?或者说,对于这次要找寻书本的任务,帕比特丝似乎表现出了超过正常等级的积极度?

       可是,就算是如此,穹也知道自己在帕比特丝眼前不该再失态下去。所以她清了清喉咙。

       「咳咳,正是如此。其实我们这次来是要找一本书的。」

       「我想如果要找书,在图书馆塔里找,比我这个破店铺好多了吧?」亚欧托着腮帮子显然不太感兴趣,如果说事情没办法转换为生意的话。

       「这个嘛……有很多理由啦。」穹小心地研究着措辞,「那本书是一本虽然不怎么珍贵,但却很稀有的手抄本。」

       「再怎么稀有,怎么可能会有大图书馆城没有的书?」亚欧甩了甩她的灰发,她点明的的确是个事实,大图书馆城囊括的书本应该不只是方圆百里,整个大陆上也不太可能有能望其项背的竞争者……

       「其实还是有啦,比如说遗失或损毁之类的……」

       「喔?所以妳们这次来,是打算要找什么书呢?妳也许知道,我们店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太过『特别』的书吧?」

       说真的,「魔女之屋」的藏书绝大部分图书馆塔都有,通常是为了满足那些读过图书馆塔内的书后,想要长期拥有的顾客。如果扣除掉这些书,会摆在架上的,除了一些冷门的稗官野史和土地查考,大概就只有春宫图了。

       喂!那边的两个不要边看春宫图边偷笑!妳们应该有找过了吧?

       「报告长官!」帕比特丝把手上的书本丢下,「一无所获。」

       「那就麻烦了。」穹开始头大了起来,她本来以为这里或许还有一点希望,「连这里都没有吗?」

       「其实一点都不麻烦啦!」帕比特丝显然胸有成竹,「我原本就不认为这里会有那本书的。」

       帕比特丝转身问着亚欧。

       「今天应该也能给我们『书库』的钥匙吧?」

       「果然妳是打这个主意啊。」亚欧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

       「对妳而言,那应该也算是生意吧?」帕比特丝冷冷地回着。

       「妳们之间好像有什么秘密?不然我怎么会都听不懂呢?」穹发出了质疑,毕竟这可能就是这次帕比特丝意外积极的主因。

       「这个嘛……」帕比特丝吐了吐舌头,「其实我有时候会帮忙去『书库』拿一下书。」

       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哪里的书库?」穹继续质问。

       「其实也没有很远啦,」帕比特丝指了指脚底下,「大概三、四层楼吧?」

       果然。

       「别开玩笑了!」穹的吼声里面有着发自于内心的无力感,「那个遗迹有多危险妳难道不知道吗?」

       「长度和宽度大约五帕拉桑(一帕拉桑等于约六公里),总共有至少五十楼以上的地下迷宫嘛。」帕比特丝细数着她们脚下古代遗迹的规模,「而且数据还在持续更新中。」

       老实说,穹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对于遗迹的危险性,身为护卫的她早已了然于胸。据「光塔卫士」的记录说,十年前曾经有规模上百人的研究团队和护卫进入迷宫,目标仅仅是地下十五层楼的阅览室,可是仅仅只有一名护卫成功地回到地面,剩下的人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虽然「光塔卫士」曾宣布过城外十斯塔迪亚(一斯塔迪亚约二百公尺)处的遗迹入口必须要经过卫士团部的同意才能进入,但事实上这道规则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形同虚设。证据就是这几年来,外来人口……尤其是看起来就是想进入遗迹的冒险者始终远远超过本地的住户。

       「我绝对不准妳踏入遗迹大门一步!」

       「可是其实我已经进去至少十次了耶……」

       「十次……」哪个人可以来帮忙一下?穹心想着,她都快要昏倒了。

       「我又不是一个人下去的,」帕比特丝持续争辩着。

       「所以还有谁?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被我抓到一定把他大卸八块。

       「老巴卡奥和巴克斯。」

       「很好,他们等等就死定了。」穹大声地宣布目标的死期到了。

       「不对吧?」隔了半秒钟她才忽然发现到,「酒鬼巴卡奥?」

       「还有老疯癫巴克斯?」

       他们俩半只脚都已经踏进棺材了耶。

       「我一提到要去遗迹,」帕比特丝的眼角似乎渗出了泪珠,虽然穹一下子就看穿那是演技而已,「他们俩个人就争先恐后要带我去啊!」

       「而且我们去了十次,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危险。」

       「如果这次是穹跟我一起去,一定会更安全的。」帕比特丝再次央求着。

       虽然店里依然和平常一样门可罗雀,没有任何人被他们之间的争执吸引过来,但穹还是扫视着周围,刚刚离开的门罗显然早就已经超过了可以听到他们对话的距离,这里除了亚欧难以确定管不管得住自己的嘴巴以外,什么人都没有……

因为看着帕比特丝企求的双眼,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敌不过那份坚持,从某方面来说帕比特丝比她想象中地还固执己见,而且如果放着不管,感觉她迟早会在穹看不不到的地方,冒着无法预期的危险。

       「那我也去吧?」一直插不上话的安蒂雅特,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得到了一样的结论,还是只是单纯不知道事情的危险性而选择帮腔,总之这句话让事情朝着帕比特丝这个小妮子的目标直线前进。

       请别再来凑热闹了。虽然穹心里这么想,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主张无法持续太久,虽然她很想将帕比特丝引导到好的方向,但每次总是会屈服在她的强力主张之下。

       「我知道了啦!」叹了一口气的穹死心地说着,「我带妳们进去就是了。」

       「『书库』是在第几层的位置?」她转头问着亚欧。

       「第三层,妳把它当作是去一场郊游就可以了。」

       「第三层吗?」穹盘算着,如果只是三层的话,即使以她自己的能力应该也可以办到。

       无视于她的担心和慎重,她耳边传来了帕比特丝的欢呼声。

       「只有这次!下不为例喔?」穹忍不住强调着。

       不过她觉得那个正拉着头昏眼花的安蒂雅特的手,不停团团转还沿途打翻不少店内商品的帕比特丝根本连一个字都没有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