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曉蝶仰面朝天地盯着天花板,白天時自己對方曉說的那些話一遍又一遍在腦子裡回放,她抱着枕頭輾轉反側,心裡像有什麼東西懸在那裡一樣一直沒法平靜。杜曉蝶矇著頭,但那些聲音並沒有因此停下。
忍無可忍之下杜曉蝶抓狂一樣地自言自語:“啊~~~我知道自己錯了還不行嗎,明天我就去找方曉道歉。”她打通葉萍的手機。“喂,葉子,能不能告訴我方曉的住址在哪,呃……這個嘛,白天的時候他似乎要去探望你來着,結果我就對他說了很過分的話……所以想要登門道歉來着。嘿嘿……嘿嘿……”杜曉蝶儘力穩定自己的語氣以免被葉萍聽出破綻。
“好吧,真搞不懂沒事你幹嘛要去招惹那個傢伙,那明天我跟你一起吧,不然估計你很難見到他。”電話另一頭傳來葉萍無奈地嘆息聲。
“嗯嗯,好的那就明天……明天你要跟我一切去?!”杜曉蝶從床上跳了起來:“你不是還在住院嗎?!”
“我下午就辦理了出院手續了,雖然醫生說還要留院觀察不過其實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也就是還有些輕微的擦傷。”
“不是吧我的姑奶奶啊,撞你的可是貨真價實的時速六十公里的鐵皮車啊,可不是什麼雷速登遙控車啊,這才兩天怎麼可能就……難道你是史萊姆嗎,不,我更相信你是女超人。”
“給我停下你那些不切實際的想象,女超人還鋼鐵俠呢,雖然我當時確實失去意識了但是本身並沒有受什麼太重的傷……”葉萍正想往下解釋但是她聽到電話另一邊的杜曉蝶犯花痴一般地說了一句“鋼鐵俠也很帥的啊”果斷掛斷了了電話。“這是一群什麼人呀。”葉萍抱怨着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交友不慎。
第二天,兩人如約來到方曉家門前。
“就是這裡了,就算是大白天窗帘也一直拉着根本判斷不出有沒有人。”葉萍說著彎下腰手伸向門口的地毯,杜曉蝶則站到門口舉起一隻手像是要敲門。
注意到彼此的動作兩個人同時停了下來,異口同聲詫異地問:“你在幹什麼?”然後又是異口同聲地回答:“我當然是在想辦法進去啦。”
空氣突然安靜。
“敲門時沒有用的,方曉從來不會給屋外面的人開門,從小就是這樣,在他看來這扇門就是一個保護層,只有安全的人才能進到裡面,而其他人都會被判定為危險的人。別看方曉那張臉鬼看了都會害怕,其實內心脆弱的很。”葉萍解釋說,杜曉蝶跳到一邊,葉萍得以掀起地毯。
“不過呢他有一個老毛病就是死腦筋,一三五會把鑰匙藏在門口盆栽的花盆下,二四六和周日則藏在地毯下面。”葉萍炫耀似地展示着手中的鑰匙。
她走上前,把鑰匙插進鎖孔,想要開門時卻被杜曉蝶制止了,她快速整理自己的儀容和表情,然後低着頭支支吾吾地問:“葉子你剛剛說方曉內心很脆弱而且很死腦筋,那他有沒有可能會因為一個玩笑而受到打擊而一蹶不振呢?”
葉萍抬起頭食指頂在嘴邊思索了片刻然後噗嗤笑了:“不會吧,我長這麼大還沒遇到過會讓他把玩笑當真的人呢,更別說讓他一蹶不振了。不過要是真的有人做到了的話,那麼那個玩笑一定很惡劣。”
“哦,這樣啊……”杜曉蝶頭低得更厲害了,她似乎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葉萍直勾勾地盯着杜曉蝶:“曉蝶你是不是隱瞞了什麼。”
“啊啊啊?怎麼可能,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絕對不可能,不可能。”杜曉蝶否認四連,但是還是捏了一把冷汗。
“唔……好吧,還是先進去吧。”葉萍轉動鑰匙房門輕輕打開,然後飄過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不過不是從屋裡,而是從葉萍身後:“哦,這不是葉子嗎,來找方曉玩啊。”
“啊,王爺爺啊,早啊,我帶朋友來找方曉來着。”
王寧捋着花白的鬍子,呵呵地笑了兩聲:“小丫頭還是那麼有禮貌,不過方小子好像已經不在家了。昨晚我下班回家的時候看見他拎着行李箱上了一輛出租車,看那樣子似乎是要出門啊。”
葉萍有些吃驚,要知道方曉恨不得全世界的人一個也不要搭理他一天宅家的時間大約控制在二十個小時,這樣的方曉竟然會出門,而且聽意思還是要出去很長一段時間。她趕緊撥打方曉的手機,許久電話另一邊才傳來聲音不過那個聲音並不是方曉,而是電話無法接通的提示音。葉萍突然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她衝進方曉家,剛進門卻又愣住了,屋裡的景象簡直就是一片廢墟,廢紙在地板上到處都是,桌上雜亂無章地堆着一攤又一攤書,書的種類也是五花八門,一個透明的玻璃杯擺在房間最顯眼的位置,而方曉的手機就被泡在那個杯子里。
葉萍嘴唇哆嗦了兩下,聲音止不住顫抖:“這是……怎麼回事。”
白露火車站。
“喂,不是說會來火車站接我的嗎,你現在人在哪。”方曉對着手機不滿地抱怨,對他來說火車站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確實是他最討厭的地方之一。
“嘛嘛,別生氣嘛,往右看我不是來了嗎。”
方曉扭頭,果然看到了一個穿白色體恤衫加黑色運動褲,年紀與他相仿的少年,少年的頭髮亂蓬蓬的,一根呆毛高高的翹在頭頂,看起來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一張臉容光煥發卻又帶着與之不符的傻呵呵的微笑。方曉手捂着額頭,他莫名其妙的感覺有些頭疼,星空站在火車站的接站區,手裡高舉着一塊寫有“熱烈歡迎方曉撒嘛的到來”字樣的牌子,在牌子的一角還認真地畫上了三個層次錯落有致的敬禮的顏表情。
“辛苦了,一路上也累壞了吧,先帶你去住的地方安頓下來吧,為此老爸還特地把那玩意借給了我。”星空幫方曉拖着行李箱指了指車站玻璃幕牆外面的那輛銀色的跑車,鬥牛的標誌蹲據在發動機前蓋上,似乎在展示這輛車的破壞性——迪亞波羅,方曉知道那是星空老爸的座駕。
“告訴叔叔以後能不能低調點。”方曉汗顏。
“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但是老爸就是那樣,排面一定要亮。”星空無奈,他們兩個無論語氣還是表情都神一致。
方曉上車,星空扔下行李箱坐在駕駛位上嘆了口氣。“我可是一點也不喜歡這玩意,嘁,有錢人窮顯擺。”他說著轉動鑰匙發動引擎。“行了,你要是再不好好經營你那家出版社可是就要滾回家繼承那幾十億的家業了。”方曉托着腮看着窗外,輕描淡寫地說。“這不是你在了嗎,你我聯手要是還有打不過的關卡,那以前的《魂斗羅》就算白玩了。”星空得意地一笑,然後猛踩油門,迪亞波羅的發動機發出一聲讓人熱血沸騰的咆哮,剎那間就已經將白露火車站甩在身後。
方曉扶着電梯的牆壁,臉色發青,雖然從車站到這間公寓只用幾分鐘的時間,但是每一秒的感覺都像是在坐過山車。星空的車技是他老爸親授的,技術上有絕對的保證,不過他除了學到他老爸的車技,似乎連他老爸那個愛飆車的惡習也一起學來了。電梯開動,方曉胃裡一陣翻騰,他在所難免地發出一聲乾嘔。
“哇,方曉你怎麼了,想吃酸的還是辣的?”星空滿懷期待地問。
電梯打開,星空除了拖着行李箱外頭上還多了一個包,他停在一扇門前掏出鑰匙,方曉看了一眼門牌號——603,以後這就是他新的容身之處了。方曉跟着星空走進門,屋裡的擺設乾淨整潔,沒有太多的傢具,客廳里只有一個茶几,一台電視和一個能容納三個人左右的長沙發,沙發採用的是跟牆紙呼應的白色,兩個長頸鹿布偶分侍在沙發的左右兩端,進門右手邊是餐廳只能看到一張漆木的方桌和三張椅子,三開門的冰箱緊貼着牆壁安置在廚房入口邊,房間里的廚房採用的是嵌入式廚房,方曉跟着星空走進門口左手邊的房間,那是書房。
星空坐在書房中心長桌的最裡面下巴支在雙手上做沉思狀,方曉在他對面坐下,單手托着腮,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方曉,你應該很清楚我叫你來的理由吧。”星空嚴肅地說。
“當然,我可不是抱着觀光和蹭飯的心態取出那張車票的。”方曉雖然表情毫不在乎,但是語氣卻十分正經。
“那就好,既然如此我就開門見山了,我希望你能重新開始,我知道這幾年你受了不少打擊,不過我還是希望此刻你能站在一個新的起點上繼續走下去,我希望你能重新拿起筆,就像以前那樣。”
方曉沒有回答。
“最重要的是……近幾年出版社那邊事故太多,急需你這種擁有出力還不要錢這種超能力的超能力者來拯救我們。不然就真的只能滾回家了啊。”星空排着桌子淚奔。
“那完全是你經營不善造成的吧,去找那種人還不如多學學怎麼管理。”方曉滿頭黑線。
“沒必要沒必要,我相信你我連手一定能讓公司渡過難關的,我相信你。”星空排着胸脯保證道。
“到底你是社長還是我是社長啊,還有,我一開始就想問了,她是誰?”
方曉眼成半月地指着坐在長桌一側,穿寬鬆睡裙,手裡抱着畫板的那個少女,。少女面無表情地盯着畫板,另一隻手裡的畫筆在白板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似乎是因為手臂的動作,睡裙的弔帶悄然滑落,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但她似乎毫不在意,星空對此也沒有說什麼,就好像已經司空見慣或者……根本就沒留意。她就像是這個房間一個附屬的飾品,就等同客廳沙發上的布偶一樣的存在。
“啊,忘了給你介紹,這是我妹妹,怎麼樣,是不是很可愛?”星空眼神迷離,像是被治癒一樣露出一副軟趴趴的表情。
方曉承認她確實很可愛,但問題的重點根本就不在這裡好吧!他扭頭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着星空:“星空,拐騙少女是要坐牢的,而且不只三年。”
星空一口口水沒咽下去差點把自己嗆個半死,他扶着桌子站穩,指着方曉:“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她的確是我妹妹,洛曉汐,如假包換。”
方曉捂臉:“你叫星空她叫洛曉汐,說她是你妹妹你就不怕你爸拍死你啊。”
“哎呀方曉,你從小就愛計較這些小事,這些事以後會跟你解釋的,曉汐可是一流的畫師,而且從今天起她就是你的搭檔了,還有啊,平時因為工作的關係平時呢基本沒空回來,所以你們兩個要好好相處才行哦。”說著星空沖方曉拋了個媚眼。
這個無產作家跟三無畫師共處一室的設定怎麼這麼眼熟,故意的吧。方曉無力地趴在桌上,他已經懶的再吐槽了,一碰上星空生活都會變得槽點滿滿。
星空拍拍方曉的肩膀,不知何時他繞到了方曉身後。星空神情嚴肅,他抬着頭目光深遠,一手在嘴邊夾着並不最在的煙,裝模作樣的吐出一口空氣,語重心長地說:“方曉,拯救公司的重任就交給你們倆了,不要讓我失望啊。”方曉崩潰地把臉埋進桌子里,似乎在說饒了我吧。
“既然已經決定要重新開始了有空就去找點挑戰吧,以‘浮萍曉影’的身份。”星空鼓勵似的說。
“不,我想換個筆名,我不想讓葉萍覺察到我已經來到了這裡。”
“哦,你那邊確實也發生了不少事呢……那新筆名想好了嗎?”
“暫時還……”
“畫好了。”一個細微還略帶沙啞感的聲音飄過來,星空和方曉不約而同地看向洛曉汐,看着她慢慢地把手中的畫板反轉過來。
畫板上的是一隻癱倒的骷髏,遠方的太陽光照下來,他的身體在陽光中熊熊燃燒,骷髏張着嘴,拚命地向前高舉着一隻手,像是在哀嚎着掙扎,那隻舉起的手裡緊攥着一朵紫色的,像是五角星一樣的花。
方曉眼睛一亮,他對着星空,鄭重地說:“我想好了,新的筆名——桔梗。”星空愣了一下,然後微微揚起嘴角,似乎明白了方曉的意思:“原來如此,還真有你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