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让我看看吧。我没办法不对这种情况感到忧虑，但是我倒也不至于钻牛角，认为这是我导致的——你不用担心不是吗？”
我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对小瓷有没有触动，有多深的触动。但当我话音落下，她的表情柔和了不少，原本纠缠在一块儿的眉头舒展开，眸子里闪烁的灵光也没有之前那般凌厉了。
“啊——好吧，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脸上泛起淡淡的红色，似乎有些害羞。说完，她原本一直背着的双手朝我伸了出来，我连忙去看。
不出所料，那种“透明化”的现象发生了扩散。今天早上的时候，尚且只有小瓷的第二个指节开始变得透明，但是此刻，她的半个手掌都呈现出这种诡异的状态。
“这可比我预想中的还要严重啊。”
这句话我当然是没有说出口了，但是我的表情再一次不可避免地难看起来了。
“唔！我就说吧！你要是看见了我的手，脸色肯定又得变成这副样子。”小瓷的口气不好，我能感受到她颇为生气，“看你这个眉毛啊，都快拧到一个点上了！难看死了！”
她说完，原本摆在我面前的双手，伸到了我的额头处，然后我便感觉到一种柔柔的颇为熟悉的触感出现在眉心——那是小瓷的念动力之手。
她接着说道：“别这么严肃啦！”
无形的手在我的眉头来回抚动，似乎这样就能让我的这张臭脸变得好看一点来似得。
我被她弄得有些发痒。初时，我还能把脸绷住，但是随后，这瘙痒的感觉愈来愈强烈，我终于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脸上那有些阴沉的表情也不攻自破：“停下，别挠我痒痒啊！哈哈哈——停下！”
但小瓷又有多少时候是乖乖听我话的？她不仅不住手，在发现了我似乎吃不住这招之后，反倒是愈发猖狂起来——我只感觉到，周身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把我捆在原地。好嘛！这下我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说停下啊！哈哈哈——”
谁能知道我的眉心是块这么敏感的痒痒肉？我只感觉自己都快要笑到瘫倒在地了，可小瓷仍旧不停手。
我本能地伸出双手想要去反抗，但是无论是小瓷，还是那双念动力组成的无形之手都没有实质。结果就是，我的两只爪子在空中划拉了几下，但是只握住几把空气。
“嘿嘿！反抗是没有用的，呼救也是没有用的！在这令人颤栗的地狱里堕落吧，老郑！”
小瓷的语气古怪，说的话更加古怪。
她似乎对这种情况感到非常快活，语气里有着藏不住的雀跃。
“我投降！我投降！哈哈哈——”
我怕她还要继续high下去，连忙向她服软投降了。好在她没继续为难我，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看着快要瘫软成一团的我，说道：“啊！爽了！以后啊，你要是再敢愁眉苦脸的啊，小瓷姑娘啊还有更刺激的招待你，看你还敢不敢了！”
被她这么一搅合，本来因为她手部透明化现象加重而变得有些凝重的空气，现在已经满是快活的味道——还有我的喘息声。
“不，不敢了。”
那双无形的手满意地拍拍我的双颊，小瓷笑着说道：“嗯，知道就好，好了，好了！得吃饭了！”
她撤去了那束缚着我的无形力量，让我能够动弹身体。接着，她转向厨房，不知道去忙什么了。
我坐倒在沙发上，想起刚刚的闹剧，不禁笑了起来：“皇帝不急太监急，说的可不就是我吗？”
小瓷总是一副乐天派的样子，我要是总因为这事纠结，她会讨厌也是自然。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乐观就能有好结果的啊。”我小声呢喃。
······
周二的晚上，我洗漱完毕，刚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小瓷倒在客厅的地面上上。
我一时惊慌下，没攥住手里的毛巾，让它飘飞着落到地板上。但我没那闲工夫再去捡起它了，几步冲到小瓷身边，跪坐在地，开始观察起她的状况来。
我曾设想过，小瓷的突然昏倒是否和出现在她身上的那种“透明化”有联系，但是还没有找到绝对的证据。不过现在，我可以说两者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了——
小瓷的手掌，几乎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明化”。一开始只有半个手掌，接着，四分之三个手掌已经沦陷，直到那透明化的边界来到小瓷的手腕处，速度才渐渐变慢。
而也正是在这种“透明化”的趋势缓缓停止的时候，小瓷的意识开始渐渐恢复了。
一如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从一片迷茫中睁开双眼。但是随后，我想她很快掌握到了情况，显得并不惊讶，只是用有些虚弱的声音对我说道：“哦，我又昏倒了啊。我还想着把晾出去的衣服收回来呢，看来得等一会儿再去了。”
小瓷的脸上带着藏不住的虚弱，这是我以前从没在她脸上发现过的一种神色。在我的记忆中，她永远是一副活力充盈的样子。也因此，这种虚弱疲惫，格外让我难受。
“你——”
我张口欲言，但是看着她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仍没有从脸上散去的微笑，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能，站起来吗？”
最后，我只好问出这个问题。
这是小瓷第二次毫无征兆的昏倒了，上一次的昏厥结束之后，她一段时间内甚至连身体都控制不了。而最后，她再也没办法像是以前那样自由漂浮了。如果说，这晕厥伴随着“透明化”的加剧，那么，它会不会也同时伴随着小瓷力量的衰弱呢？
她会不会这回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了？我不禁产生这样的念头。
“唔——嘿！”
好在，在小瓷渐渐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之后，她翻身撑地，使把劲儿，稳稳地站了起来，没有发生我想象中最糟糕的情况。
“啊，没想到突然就倒下去了，感觉眼前一黑，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她面带笑容，诉说着自己倒地之前的感触，语气轻松得仿佛是在说其他人而非自己。
我没有回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的双手——在“透明化”的快速扩张完全停止之后，小瓷的整个手掌以及一部分手腕都已经被蚕食了。
第一次的昏厥之后，这种现象开始出现。而这一次之后，这种“透明化”出现了极其可怕的扩散。那么下一次呢？如果还会出现下一次的昏厥，小瓷的“透明化”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整只手臂？甚至是半个身体？如果小瓷整个人都出现了这种诡异的变化，会发生什么事？
我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从脑袋里冒出来，但一个接着一个都没办法得到解答，我的脸色又不禁沉了下去。
“啊！你看看，你明明才答应我不能愁眉苦脸呢！”小瓷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变化，很是生气，“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得让你再长长记性才行！”
“你别闹！现在情况很——”
我的话还没说完，却发现小瓷原本含着薄怒的脸色突然一变。她的嘴巴微微张开，眼里闪烁这不可置信的光芒，似乎瞧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小瓷？！怎么了？”
我意识到她绝对是发现了什么事，而且不出所料，那应该是件非常糟糕的事。
小瓷没有第一时间回我的话，只是呆呆地把双手举起来放到面前，上下不停地打量着。
“那个，变弱了······”
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幽幽说了句话，但是说得没头没尾，我压根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念动力，变弱了！”
我正待仔细问问小瓷的时候，她放下双手，有些激动地说道。
念动力变弱了？我听她说完，也有些发懵。而小瓷那边，她仍然一脸的不敢相信，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不行，不行！够不到了，这个距离明明之前是很轻松的！怎么会这样——”
她话说得很快，但上下没什么逻辑，显然是慌乱之下，口不择言了。
“小瓷！你冷静点儿！你说念动力变弱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听了我的话，情绪有所平复，微微点头，没有再继续自言自语了。稍做沉思之后，她才开腔对我说道：“毫无疑问是变弱了，我能感觉得出来。作用得最大距离也好，灵活性也好，都不如以前了。就像那边的冰箱门——”
她指向另一角的冰箱，接着说道：“——如果是以前的话，我很轻松就能把它打开。但是现在，我甚至连够都够不到那个地方，更别提使上力气了。”
“而且，以前我使用这份力量的时候，简直如臂指使，非常灵活。但是现在，我感觉就像是在操纵什么机器一样，虽然能控制它，但是总有种滞涩的感觉。”
小瓷说完，犹自有些失意，而我不禁陷入沉思：上一次是失去了自由漂浮的能力，这回则是“念动力”变弱——我原本以为这次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没想到，这种力量的劣化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老，老郑？呵呵，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嘛！虽然远点的地方用起来是有点不方便，但是你看嘛，在这个距离上，我还是能碰到你啊。”
小瓷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惶惶不安，而又变成了我熟悉的满是欢愉。接着，我感觉到两颊被什么东西揉了揉，把我的脸挤成一副古怪的模样。
“喏！你要是再这样啊，挠痒痒之刑可还是能招呼到你身上的！”
装什么满不在乎啊，明明你自己心里是最不安的不是吗？明明刚刚还那么激动，现在却还是这么没心没肺地笑，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既然你做到这个地步，那我，也如你所愿吧——
“是啊，这也没什么，我不会大惊小怪了。”
我笑得有些勉强，但至少还笑得出来。
······
我又做了那个噩梦。
白色的光出现，然后又如被吹熄的蜡烛一般蓦然消失。
待到我醒来，已经是周三的清晨。
天光穿过窗帘，照进房间里，但却白得有些惨淡——这不是晴天时的阳光。
我踱步来到窗户的位置，掀开窗帘，玻璃窗上是纵横交错的雨痕。雨点打在上面，发出“噼啪——噼啪——”连续不断有韵律的声音，我被噩梦给搅弄得极糟糕的心情变得轻松不少。
“下雨啦······”
背后有声音传来，那是小瓷的声音。
我转过身去，看见她定定地瞧着玻璃窗上的雨点，一动不动。
“夜来秋雨后，秋气飒然新——呵呵，第一场秋雨之后，天气估计就得开始大变了。记得出门的时候，得多穿些衣服，免得着凉了。”
小瓷见我看她，仍然目不斜视看着窗外，只是语带关心地轻轻提醒我一句。
“啊，我知道了。”
我点头应是。接着，我打开窗户。
窗户洞开，迎面吹来带着秋日凉气和雨天湿气的冷风，让我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小瓷对我的动作感到十分惊异，连忙说道：“唉，你这是干什么？会感冒的！快关上吧！”
我把手伸出窗外，几滴冰冷的雨点打在我的手掌心上，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流聚到我的掌心正中央凹陷处。
雨水越积越多，直至它们在我的掌心满溢出来，我才把手收回来。
“接着！”
我对小瓷叫了声，然后把手中积聚的冰凉雨水倾倒而出，任它们流泻到半空中。
“啊？什——”
小瓷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但当雨水就快要落到地板上的时候，它们陡然止住了下落的颓势，转而慢慢收拢在一起，悠悠地浮了起来，像是失重了一般，在空中形成一个水团。
那是小瓷的念动力，她接住了这些雨水。
“唔！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神色苦恼地看向我，不明白我到底想干什么。
“雨水，是什么感觉？”
“嗯······凉凉的，没有具体的形状，但是，还挺舒服的。”
她已经“透明化”的双手伸向浮在半空中的一团雨水，微微捧起那团剔透雨水，两相印衬下，这场景显出几分异样的美感。
“是嘛？等到了冬天的时候，下雪的时候，雪花的感觉会更舒服的。”
她看向我，露出笑容：“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