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临这片大地,天空中无星也无月,暗沉如同一匹黑色的天鹅绒幕布。

我坐在一把白色靠背椅上,昏昏欲睡。

在梦中竟还能做梦嘛?我想起了图兰朵不久之前对我说过的话,而在那之后,她就离开了这幢小屋,离开了舒雷塔尔城。

“我得回到我们来时的那座哨站,我是那里的负责人。”

“你别担心,我们对付那些黑泥巴和‘负面情绪’可是积累了不少经验,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等到了时间,你自然会回到那边去,那些东西伤不了你的。”

她说完这几句话就转身走了,而当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后,天空也完全被黑色所替代,那根明暗的分-界-线已经看不到了。

紧接着,洁白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涌来。那光芒并不像我所在的那个世界的阳光一样炽烈,倒像是明亮了许多倍的月华,澄澈而柔和,一点儿不刺眼。

这就是“火炬”燃烧的光芒嘛?我心里有了猜测。

在这光的照耀下,我只觉得全身暖呵呵的,很是舒适,可同时不知为何,还有阵阵的困意涌现出来。

从街道上回到图兰朵的屋中,我随手扯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上面,没过多久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叮——”

像是玻璃珠落地发出的一声脆响,又像是金属相击发出的轻鸣,在这不知道是虚假还是真实的声音之后,我感觉浑身一轻,不止是那奇怪的困意不见了,我甚至感觉不到重力的存在,简直就像是——

“飘起来了。”

自言自语着,我环顾四周,原本的朴素房间内景不见了,入眼的是沉沉的黑色,无论头顶,脚下,左右都是这样。若要打个比方,此时的我就像是悬浮在黑色的液体中。

但有些诡异的是,我又能在这黑暗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体而不受影响,此刻的我身上仍穿着来到之前的白色制服,不过身后那把撑场面的长剑倒是不见了。

“我这是在梦里?可思维很清晰,感觉跟醒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正在我对自身的状况感到十分不解的时候,眼前这奇异的黑色却突然出现了出乎我意料的变化——就在我所正对着的前方,一点光亮骤然出现,在这纯黑色的背景下分外显眼。

“唰——”

一声轻响,在我还未从对这突然出现的光点的疑惑里回过神的时候,那光点陡然间膨胀成了一片巨大的银灰色-色块,充塞了我的整个视野。

不,那甚至都算不上是“膨胀”,无尽的银灰色出现得没有任何预兆,就像是没有转场的电影画面一般,前一帧一结束,它就直接蹦了出来,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算得上过渡的东西。

“卧-槽!”如果说之前出现那个光点只是惊讶的话,那么这一下突然的变化对我来说就是彻彻底底的惊吓了。如果不是我现在的状态让我浑身使不上力气,我肯定会被吓得往后一坐,摔一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

等到我从那种暂时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仔仔细细打量起面前的这片银灰色的时候,发现它的表面并非顺滑平整,而是有着大大小小,分散各处的环状坑。

“环状坑······等等,这个东西,该不会是月亮吧?”

而想到这儿,我的脑海里又突然闪过了几块记忆的碎片——我还记得记得之前也曾遇见过和现在类似的情形,那是在遇见奥莉安娜的雨夜所做的梦,梦的内容也是像现在这般,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中,面前是银色的月球。

只不过那时候,我和月亮的距离尚远,能够把握住它的全貌,而现在则几乎是紧贴着这颗银灰色的卫星。

“咔——”

“喀——”

不知从哪里传出的轻微响动,在寂静空间中划出看不见的波纹,朝着四面八方传出。

“嗯?这是······”

我心中突地一紧,好像有块沉沉的石头在那声音出现的同时压在了我的心头。

就像是在肯定我的不好预感似的,我面前那坑坑洼洼的银色月面突然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之前的响动原来只是这震颤的前兆罢了。

而伴随着这震动的,则是让我有些毛骨悚然的画面——黑色的泥状物质从月面涌出,并向着四周扩散开去。而且出现这黑色淤泥的位置不止一处,在我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几乎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处黑泥的源头,将周围的月亮染成深黑。

如果说月面像是一张白纸的话,那这一处处的黑泥就像是墨水洒在白纸上形成的黑斑,并且那黑色还在沿着纸张表面逐渐晕染。很快,银灰色的月面已经所剩无几,映入我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黑色淤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在梦里看到这些?”

是因为我之前在舒雷们的神殿里看过的那些壁画,所以在梦中表现出来了嘛?可就算这样,我又为什么会这么多次都梦到和月亮有关的事情?现在我能如此清醒地思考问题,又真的能算是在做梦嘛?

“可如果这不是梦的话,那么我看到的这些东西,又代表着什么呢?”

就在我心中充满了疑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咕噜——咕噜——”好像气泡破裂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惊醒。

我顺着声音的来源往月面看去,却发现那些覆盖了月亮表面的黑泥涌动的频率和幅度相比之前,陡然增加了!如果说之前只是墨水在渐渐晕染纸张的话,现在那些黑色泥浆就像是沸腾的黑水,不停地翻滚着,卷起一重又一重的浪头,并且那黑色的浪有着愈来愈高,愈来愈大的倾向。

“啪!”

就在我兀自为这副景象感到震惊的时候,黑色的浪竟已经迫近了我的位置,发出了让人发怵的巨大声响。我被这声响吓了一跳,环视周围,发现不止是刚刚那一道浪头,四面八法的黑色泥浆都掀起了极高极大的浪潮,像是要包覆住我周身空间一般,围成一个大大的圈。

浪潮形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浪头的尖端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同我的距离也越来越近。那些在我脚下,在我眼前涌动的黑泥像是拥有生命和意识的黑色触手,欲将我束缚住,然后吞噬殆尽。

但此时的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只能悬在半空中,静静地等待被黑色巨浪淹没,然后融进那堆烂泥里。而面对此景此景,我竟出奇地冷静沉着,而没有丝毫的惧怕,仿佛即将落入险境的是不相干的其他人一般——明明我这个胆小鬼即使是看烂俗的鬼片都会被吓得几天睡不好觉,更别提是现今这样的恐怖场景了。

“咔啪——”

终于,有一条黑色泥浆凝集成的触手一把缠住了我的脚踝,然后随着脚踝传来的一阵烧灼痛苦,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狠狠地往下拉扯,不受控制地坠向月面,眼看着就要落入那黑色的泥浆海洋之中,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现场。

“笃!”

“笃!”

“笃!”

像是晴空闪过三道春雷,又像是洪钟大吕齐鸣,三声巨响撕裂了这已经被染成黑色的空间,震碎了那片黑色的海洋,将我的意识拉向了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眼前是刺目的光芒。

终于,这个梦结束了,而我将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