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这个扇形的面积是多少?李哲!”

“二分之π。” 我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不假思索地说。

奇怪,为什么他会点到我?

“二分之π?”已经有些谢顶的中年数学老师不解地看着我。

“二分之π。”我没有回避他的眼神。

我们对视了一会。

“咳,我们重新算一下啊。”他拿起黑板擦擦出一部分空间,又拾起了粉笔,“你先坐下吧。”         

我理了理“透明人”,坐下了,继续盯着放在桌角上的PDA,屏幕里正显示着通过秘密摄像头从另一个教室里传回的画面,那是安棠和林逸的班级正在上音乐课。

“为什么我算出来是这个结果?”数学老师用粉笔点了点黑板,“你算错了吧。”         

“是我算错了。”

我抬起头回应着。他听到我的回答,才继续讲了下去。

当然错了,我根本就没有仔细听问题是什么,只是站起来随便说了个答案。         

我身边的位置今天也依旧是空空如也,司马月华没有来上课。观察研究已经开始了好几天,除了为我提供技术支持之外,我们之间也没有再见过面讨论这件事,毕竟她还有着心理安全委员会的工作,这些活动估计也不过是恶趣味的业余爱好。

然而这并不妨碍我一个人沉迷在这种偷窥狂的研究中,没有错,我并不否认对这项研究的热情,也不会想要为其偷窥的本质而辩护——但这就是观察者,不要评价,只需要去看,用独立于这个世界的眼睛去看,用独立于这个世界的大脑去想。

我不相信生命的意义,对活出精彩没有兴趣,更不希望与别人嘴里的“希望”扯上任何干系。但是我又没有勇气下决心终结自己的生命,于是只能终日过着等死的生活,偶尔写写东西发发牢骚,妄想着自己暴死时的惨状。

然后司马月华出现了。

她当然无法改变我对生命的看法(我甚至感觉她对生命更加不屑,更加蔑视)但她确实改变了我的生活。            

“竟然在课堂上都穿着,你还真是上瘾了呢,李哲副社长。”            

我转过头时,司马月华已经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她也穿着透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教室后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彼此。”

“真是废寝忘食。”她看着那个她几天前给我的PDA,“有什么新进展?”

“如果你指的是两个样本的话,除了每天在老地方幽会之外,没有其他特别的。不过在日常方面的观察已经足够进行初步分析了。”

“洗耳恭听。”

“表面上,样本二(林逸)很受欢迎,在年级里有些名气,教师的评价也较高,总而言之,算是好学生的俗套典型。我认为这些大多可以归因于热情幽默,和善成熟的特质,在学习成绩这类可以量化的评价项目上的优异,年轻外貌所带来的良好的印象,以及与前两点形成的反差。”

“实际上呢?”

“样本二并不属任何一个圈子,事实上每当有群体想要吸收他时,都会遭到婉拒。他非常善于在不同的人面前塑造他自己和其他人关系接近的想象,但实际上又以此来维持和所有人之间的距离。”

“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那一面,其他人都只是想象之物吗?”

“但我们看到了全部。”

或者还没有?

“那安棠小朋友呢?”

“在人际关系上,样本一则表现地更加孤独,不论是其主动与他人进行交流还是反之的情况,在观察这段期间都很少发生,表面上的朋友就几乎没有。另外有一个细节,就是从观察开始至今,样本一的着装一直都是这个时期极少人穿的高领冬装运动服——我有一种直觉。”

“什么直觉?”

“她一直在尽力不去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判断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样本二的告白才能成功:对于一个从来不期望也不想被注意到的女性,突然得知有像样本二这样公众形象的男性喜欢自己,一定会有不小的震动吧。”

“在感情的事情上,倘若让对方进入理性思考的阶段就已经失败了一半吗?”她嘲讽地笑了一声,“另外我来给你的直觉一个证据吧:她的父亲是玄武岩集团的高管,家庭住址是白山脚的高级别墅区,虽然知道你不关心这些,但你大概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那个给柳泉市立的扩建工程捐钱捐地的企业?”

“是的,横跨军工医疗基建产业的资本复合体,”她顿了顿,“和我们心安——某种程度上还有些关系。”

我想了一会。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林逸才会想要去接近安棠?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也看不出她的背景吧。从来不做打扮,也不带奢华的商品……”她突然停住了,“看来你也不怎么相信人类口中的纯粹的爱情嘛。”

我没有再接下去。 “我今天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她拿出一个文件袋,“林逸曾经被心理辅导中心传唤过,这是一年前的座谈记录,我花了点心思才找到的。”

“心理辅导中心不是心安的表面机构之一吗?”

“当然了,如果要监控和发现哲学家之子遗留下的思维病毒活动状况,渗透这种表面功能就与我们的需要十分接近的组织再自然不过。但是为了找出几个威胁,就已经需要处理海量可疑的信息。”

“被传唤的原因?”

“初中时自杀未遂的历史。”

我猛地转过头,注视着司马月华冷静的双眼。

“谵妄?”

“因为之后再没有自杀倾向复发的记录,当时负责的心理安全委员排除了感染系统性思维病毒后病变的可能。”她补充了一句,“不然怎么会没有录入数据库。”

“是这样吗。”

我想起了不久前亲眼目睹一个生命因此而消失的回忆。

“就算不是,也要当作是,结论已经作出,如果总是太过谨慎,机构就无办法高效运转。你应该明白。”

她看着我,我没说话。

“对了,除了林逸的黑历史之外,我在心理辅导中心还发现了有关安棠的有趣记录……”

“司马月华!这道题的答案?”

“四加三倍根号下十分之三。”她坐在位子上,没有站起身。

那个瞬间,全班的视线都涌了过来。

就好像司马月华突然在空气中出现了一样。

“嗯?可是我算的结果……”

“您忘记开方了,老师。”她侧着头温柔的微笑着,却没忘记戏谑地看我一眼。

“哦,的确是这样,四加三倍根号下十分之三,正确!”

教室里最后一个人将头重新转向前方。

“你还没有发现吗?他是根据座位表来点名提问的。”

她拉上“透明人”的兜帽,站起了身,在大摇大摆地走出教室前甩下了一句话。

“放学之后来找我,我们一起去心理辅导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