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我走进了已经鲜有人光顾的旧校舍,停在书写着四个优美毛笔字的门牌下。   

淤泥学社,我在不久前刚刚加入的一个社团,也是在第二教区的日子里我唯一加入的社团。

敲门没有被应答,我按下把手,推开门,一股强大的力量便从那木质办公桌后打开的窗户涌入,扑面而来。我闪到一边,松开手,门自然而然地关上了,舞动的窗帘也静了下来。

穿堂风的自生自灭,真是对自然的讽刺。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它本就没有生命,才能如此逍遥自在吧?

我走到窗边朝外望望,这栋看上与“绝对准的心理年龄测试”结果一样老的旧校舍建立在第二教区内的一座小山坡上,俯瞰着整个柳泉市立中学的校区——运动场上零散的人头,正在起吊的新实验楼顶梁,远处闪烁的公路。

吵。

再三确认窗户锁死后,我终于转过身子,正视着那个自刚才起就未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给过我一眼的女性同龄人。

这里曾经比起社团活动室更像一个办公室,她坚持要搬进来些学生桌椅,于是现在这里像极了一个放了几张学生桌椅的办公室。

她正坐在轮椅上,长发垂到胸前,两只手静静地交叉放着,眼睛直直地盯着立在学生桌上PDA(Personal Digital Assistant),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这个名为司马月华的女人,曾经差点因为别人犯下的错而要杀死我的同学;虽然她对生命没有丝毫的同情,我却并不讨厌她——她看上去只是个不起眼的文静少女,眼神中总是充满了平静,偶尔是对这个世界的嘲讽。

但这样一个给人第一印象绝不会有任何英雄气质的少女,其中一个身份却是神秘的特务组织,心理安全委员会第二教区分部的委员长。 还有其他不为我所知的。

我站在轮椅旁。

屏幕里的俊男美女穿着庸俗华丽的服装,嘴唇闪烁着,肢体快速而诡异地抽动。

我稍稍弯下腰,仔细看了看。

“用三倍速看肥皂剧?”

“两倍太浪费时间,四倍有些勉强。”

她像一尊会说话的活雕像。

“你今天也没有来上课。”

“程忻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不是吗?”

程忻就是我那意外卷入悲剧,差点被以“消毒”名义杀死的同学。我以入社为代价和司马月华达成交易保住她的性命,但她的相关记忆却被全部清除,其中,也包括有关我的部分。

我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了。

“不行,我还是不明白。”司马月华把无线耳机从长发的帘幕后取出,甩在桌子上,“我已经把你的同学提到过的全部电视剧都看过一遍了,没有任何意义,都是虚假的,我还是不能理解,更不能相信他们说的爱情。”

我没有抬头,“也许你不该用三倍速。”

“什么意思?收集到的信息不是一样的吗?”

“不,你收集的是三倍速度的信息,时间的流逝速度有时会影响人的感觉。”

“那究竟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

她目视着前方的虚无,低声念叨着。

“人类的情感,真是浪费时间。”

自从上次我凭借着运气利用情感因素解除了程忻的危机,作为幕后观察者的司马月华就一直纠缠在这个课题的研究中。

“幸运的是,在这个问题上,副社长同志,我们并不缺时间。”

是的。理论上,我和她已经是一伙的了,她的课题研究自然也是社团的活动内容。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现在完成今天的数学作业。

“副社长同志,你在做什么?现在不是社团活动时间吗?”

我没有理她,她沉默了一会。

“你有数学课本吗?我想看看笔记。”

过了一会,她合上手里的课本。

“李哲,给我泡壶茶。”

我马上扔下笔走向了茶几——这是入社协议的约定之一,必须遵守。当我再抬起头时,她那张用来体验生活和伪装健康状况的轮椅,已经从桌子那头转移到了这边,而我原本空白的作业本上也已经填满。

“写完了。”她举杯喝茶。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在军校学习过一段时间。”

不知道她指的是圆锥曲线,还是模仿他人的笔迹书写?

“你上过军校?”

我本以为能为自己私下做的司马月华成份分析表添加新的内容,但她似乎不太愿意再提。

“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我把本子收进包里。

“难道你不会做那些题目吗?”

“不,”我把一件看上去像雨衣的黑色长衣从包中取出,展开,“但如果都是浪费生命的话,请让我自己来。”

司马月华笑了,尽管没有出声,她把杯子轻轻地放下,从轮椅上站起,从房间角落的衣架上取下了一件与我手中一模一样的雨衣。

“今天还是远距离观察吗?”

“不,会靠的很近。”她拉开办公台的抽屉,取出那个外形像手持温度计一样的仪器,“今天是一对全新的样本。”